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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個對手時,不知幾人領悟了她的意思。

又是一劍,劍點鶴首,沈無手腕一麻,握劍的五指暴起青筋。

令梨招招式式如行雲流水,她的劍術集百家之長又超脫百家,一招劍術後有無數種變法,她總能猜到沈無迎劍的招式,沈無卻難以推斷她的莫測多變。

如此多變的戰鬥中,令梨竟有餘力閒話。

也不算閒話,她饒有興趣地和沈無論道。

“我還挺少和人論道的。”令梨說,“大多數時候我遇見的劍修都太過不堪一擊,他們領悟的大道是我曾走過的路,看不見同一片風景的人無話可談。”

“昔年我與你在宗主峰相遇,你未曾拔劍,隻以劍意與我一試。”她回憶道,“即使不修無情道,我也的確被無情劍意震懾,眼界大開。”

太多見識過沈無劍意的人心態崩潰,放棄本來的劍道轉修無情道,令梨從未見過如此能傳教的劍修,不得不承認一句厲害。

隻是被震懾而已,沈無記得那一幕。

金丹期的少女劍域全開,如霧似幻的殺戮劍意擁簇著她,荒涼的氣息自她劍尖升騰而起,無物不可殺之,無情亦可殺之!

沈無在她身上看到了可怕的天賦,遠勝過他選定的弟子,他難得起了惜才之心,建議令梨換一把好劍,甚至願意開自己的私庫任她挑選。

令梨拒絕了沈無,“道不同不相為謀”,她抬起下頜,執拗又固執。

兩人並未論道,就像令梨不會和手下敗將講述她的劍道領悟一樣,沈無也不會傾聽區區金丹真人的道理。

直至今日,喚憶將他們置身於差距極小的戰場上,令梨和沈無不約而同地意識到,他們唯一能與他人論道的機會近在眼前。

冷漠如沈無,也默認了令梨交戰中的言談。

他講述了令梨出生的緣由。

都修無情道了,指望這男人有心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但令梨之前猜測的殺妻證道也不是事實。

沈無殺的不是妻子,是與他爭天生劍骨失敗的輸家。

“生而為劍修者,天道贈其劍骨,稱為天生劍骨。”沈無道,“血緣傳承,天賦繼承,父母雙方劍道才能驚豔者,越易誕育天生劍骨的孩子。”

令梨的生母和沈無一樣,是修無情道的劍修。

兩人並無私情,隻是恰好都卡瓶頸卡了許多年不得寸進,無論閱覽多少劍訣功法,凝澀的瓶頸牢不可破。

終於,他們將目光放在天生劍骨身上。

隻劍骨不夠,還要是先天之氣未散的劍骨,最好是與自己血脈相連的骨肉,拿這孩子的脊椎骨煉劍最佳。

沈無和令梨的生母都是劍道一脈的佼佼者,兩人默認他們的孩子最有可能自帶劍骨。

令梨於是出生了。

父母雙方各有利弊,父親不用承擔生育的風險和虛弱期,可以保全實力取骨;母親則與孩子緊密相連,隻要她藏身得好,在取骨之前讓沈無找不到,天生劍骨直接入她囊中。

“她選擇了這處小鎮藏身。”沈無平淡地敘述,“我尋了許久,終是比她更快一步。”

後來的事不用沈無說,令梨也知道了。

生母敗北,令梨劍骨被沈無抽走,他將隻剩一口氣的女嬰拋棄在路邊,正巧被隱居在此的令桃撿到。

“原來我冤種的一生在出生時就有體現。”令梨大為感歎,“是我錯怪了伽野,替他代打五殺魔尊竟不是一切悲劇的起源。”

兄長大人不該給她起名令梨的,叫令冤多好,還和陵園諧音,寫儘她陰間的一生。

“得了劍骨,你的瓶頸便破了?”令梨問道,“卻還是不得飛升,隻好繼續培養師兄,為自己再煉一塊磨劍石?”

沈無默然。

“真是實力不夠法器來湊。”令梨彎眸笑出聲,“一次突破不了瓶頸,去取劍骨,兩次突破不了瓶頸,又欲殺子,飛升怎麼就那麼難?”

她語氣中的嘲諷異常鮮明,沈無指腹劃過無心劍陰冷刺骨的劍鋒,道:“你亦是如此。”

“與其說報抽骨之仇,實則隻為拿回劍骨,你與我有何區彆?”他反問。

都是為了天生劍骨而來,令梨隻是更名正言順罷了。

他言語中的篤定沒有氣到令梨,反而狠狠戳中了令瓜的怒點。

沈無簡直是直白地說:令梨與他一戰,除了報仇更多是看中了名滿天下的無心劍,身負劍骨之人用劍骨煉劍是天經地義的道理。

區區凡鐵劣劍連配金丹真人都勉強,何況一位大乘尊者?

劍靈的恨意傳導到令梨腦海,她摸了摸劍柄,像給一隻撓爪子的小動物順毛。

“還是有區彆的。”令梨說。

“最起碼,”她溫吞地說,“我並沒有瓶頸期的困擾。”

“這話你聽了會很難受,所以我更要說。”令梨微笑道,“我完全無法理解你的痛苦。無論是卡瓶頸卡了多年不得寸進,還是謀求劍骨培養磨劍石的心酸,我都沒法理解。”

“從拿起劍開始,命運不曾眷顧我,天道不曾憐惜我,唯有劍道在我麵前一片坦途——對於我抬腳便能跨過去的門檻把你絆得牙齒磕掉這件事,我隻能深表遺憾。”

“天生劍骨根本不重要。”令梨漫不經心道,“它隻是我身上一塊骨頭,和其他骨頭沒有什麼區彆。”

“我這麼多年都沒用上修真界殘障人士補貼,何必總是拖著殘疾之身?想把自己補全、給自己治病也是錯嗎?”

和聽不懂道理的人講道理好痛苦,沈無根本就不明白,天生劍骨除了煉劍之外還有一個巨大的、不可代替的功能——它是令梨的脊椎。

令梨吃飽了撐的自己把自己的脊椎骨抽出來煉劍?她可一分錢的殘障補貼都沒領到過!

“豈止領不到補貼,黏骨頭的漿糊錢也要我來出。”令梨小聲碎碎念,“本想少打折幾段,省點醫藥費,如今看來是不行了。”

“畢竟生我一場,為了讓你死得瞑目一些,我隻好忍痛把自己的骨灰給揚了。”

劍域開,劍意盛,令梨右手持劍,劍刃劃過左手掌心,赤色的血痕抹在劍身之上。

主人的精血令劍靈胃口大開,幾乎凝為實質的惡意、恨意、殺意雜糅在一起,迎上無情無心的劍氣。

無心劍與令瓜劍碰撞,令人牙酸的吱呀聲響徹虛空!

灼燒般的熱意中,令瓜想到很久之前,它自卑於自己的劣質,嚷著說若哪一天它斷了,令梨就再煉一把劍,一定要用庚金,用比庚金更好的材料。

它的主人安撫地摸了摸劍柄,幾日不到,她向一位持庚金劍的劍修提出挑戰,於擂台一招一劍粉碎庚金。

令瓜永遠記得庚金劍在它刃尖碎裂的一瞬間,天才地寶和劣劍碰撞,發出難以承受的咯咯聲。

臨界點應聲而碎,對麵的劍修露出不可置信的驚恐神色,手中僅剩孤零零的劍柄,劍身碎了滿地。

令瓜如大夏天喝冰水一般暢快,歡呼雀躍地看向令梨,再也沒有因凡鐵而自卑。

又一次,令瓜聽見了天籟般的碎裂聲。

一道頎長的裂口橫在無心劍上,露出劍身裡的蒼白骨頭。

骨頭劈裡啪啦地碎開,化為一顆顆白色的小石子,掉落在地,如水花般砸開四濺。

令瓜劍繼續向前,令梨持劍的手沉穩地、不緊不慢地向前刺去。

黑衣遮掩了猩紅的血,輕微地噗嗤聲中,幾滴血濺到令梨的手背上,如滾燙的火星。

她抬眸,一寸一寸更近。

直到黑衣再也無法掩蓋泉湧的血液,直到她握劍的手鮮血淋漓,令梨輕輕呼出一口氣,利落地拔出長劍。

最後一下,濺起的血染紅了她半張臉,令梨隨意地抬起袖子擦了擦,自言自語:“好狼狽啊。”

不知是在說渾身是血的她自己,還是在說轟然倒地的黑衣男人。*思*兔*網*

喚憶嗡鳴,法器第一時間察覺到構造幻境的生命已然消逝。

煙水人家的古鎮如霧般飛速散去,令梨腳底的青石磚變回山巔道場的平地,淩雲劍宗廣闊的山脈與黎明的朝陽映入她的眼簾。

天亮了。

“這是打了多久?”令梨小聲念叨,她累得骨頭快要散架,但遠遠不到令梨能休息的時候。

碎劍一時爽,拚骨火葬場。

剛手刃劍道第一人的贏家小梨歎了口氣,她一屁股坐到地上,苦哈哈地一顆顆撿起骨頭。

第189章 修仙第一百八十九天

◎和貓科動物不共戴天◎

令梨撿啊, 撿啊。

碎成小石子的骨頭像一顆顆形狀不規則的彈珠,她一手兜著骨頭渣子,一手撿, 活像個撿破爛撿到瘋魔的流浪道士。

令梨臉上、胳膊上、衣擺上染著大朵大朵豔色的猩紅血花,襯得她的形象愈發撲朔迷離, 很像從某個怪談故事裡走出來的恐怖角色。

可怕又可憐的小瘋子。

撿破爛的行為略微削減了角色的恐怖, 然而但凡識貨點的人就能看出她是在撿人骨, 驚悚氛圍愈發濃厚。

令梨很冤, 這年頭撿自己的骨頭也犯法嗎?她分明是卑微的受害人!

令梨勤勤懇懇地撿骨頭, 如過往無數年兢兢業業的客服小梨般儘職儘責,她坐在地上辛苦地勞作,如農民伯伯掰玉米般不放過一粒骨灰。

過於沉迷撿骨事業的令梨沒有意識到, 喚憶幻境製造的迷霧一消而散,陽光照在滿地狼藉之上,淩雲劍宗透過水鏡焦急觀望戰況的弟子們已經盯她盯了好半天。

令梨撿, 他們盯, 氣氛分外詭異。

一時間連論壇裡的帖子都安靜了很多, 大家不敢井噴式發帖,隻敢匿名悄悄討論:這位傳說中的師姐, 她到底在撿什麼破爛?

骨頭?都修仙了我們當然看得出是骨頭, 但問題是,她撿骨頭作甚?拿去挫骨揚灰嗎?

“在下醫修, 一點愚見。”妙青仙子的徒弟冒泡發言, “看骨相似乎是嬰兒的脊椎骨, 很有些年頭了。”

淩雲劍宗弟子們一邊發出“都碎成渣了你們醫修怎麼認出來的?平時沒少玩病人的骨灰吧”的聲音, 一邊絞儘腦汁:“嬰兒、脊椎骨、劍修, 三個關鍵詞怎麼那麼耳熟呢?”

以劍宗為名的宗門內本就劍修人多勢眾, 一陣頭腦風暴集思廣益後,劍修們的臉色紛紛變了。

“天生劍骨——竟是先天之氣未散的天生劍骨!”一位內門弟子脫口而出,“無心劍、無心劍竟然……”

不愧是天下第一劍,沒有爭議的天下第一劍!

“我記得以前修士論壇還特意開帖討論過,若用天生劍骨煉劍,煉出來的劍能不能超過無心劍——現在有答案了,我立馬去跟帖!”

“我的天,網友們玩的都是無心劍尊玩剩下的。先天之氣未散,豈不是剛出生就要抽骨?”

“嘶——令梨師姐之前叫無心劍尊什麼來著?她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