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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修渡劫的天雷,看見拍賣會蜷縮在地的金眸少年……

令梨閱覽自己的半生,畫麵中的少女總是笑著,背著一把破破爛爛的劣劍雲遊天下。

她在月下舞劍,深夜打工,點燃燭燈做繡活,拾一片竹葉吹奏清揚的曲調,丟兩朵桃花注入滾燙的山泉水,抿一口滿嘴生香。

修仙者容顏不變,河流逆行到許久許久之前,穿著簡樸道袍的少女變為身著襦裙的女童,粉白的裙擺繡滿綻開的桃花梨花,她梳著可愛的包包頭,手裡拿著一根吃到一半的糖葫蘆。

生著桃花眼的青年無奈地和妹妹講道理,恐嚇她:再吃糖牙齒就要掉了,兔子見了要嘲笑小梨的。

童年的光陰比起西漠的百年太過短暫,令梨眼眸柔軟地看著蹦蹦跳跳的小姑娘,她自小身體不好,反而格外好動,不會走路的時候便會學著毛毛蟲在地上光明地蠕動,四處打滾。

五頭身的小姑娘漸漸縮水成三頭身,太小了走不了路,她趴在兄長大人肩頭,抬手去抓空中飄落的花瓣。

年幼的女孩肉眼可見的虛弱,她無法長久地直起身,埋在玩具堆下麵亂踢腳,直到抓住一隻小小的木棍,立刻有模有樣地揮舞起來。

天賦在她身上化為可以觸碰的實質,她天生知道什麼是鋒利的,什麼是劈砍挑刺斬,劍訣是她的三字經,捧著津津有味地讀,連點心都顧不上吃。

很多小時候的事情令梨其實記的不太清楚了,她看著犯蠢的自己、偷吃的自己、鬨得兄長大人沒辦法的自己……

水泡中的女孩越來越小,她被繈褓裹住,被人抱著行走,一搖一晃。

濕冷的氣息彌漫令梨的鼻腔,她輕輕呼氣,水麵離頭頂越來越近,嘩啦!

令梨破水而出,淅淅瀝瀝的水滴順著她的發絲淌下,每一滴水映出一個小小的她,水滴落入河流,如同不可追尋的往日悄然消逝。

不知不覺河流已經到了儘頭,到了令梨生命之初的起點。

她淌過湍急的水流,一步步上岸。

每個人擁有自我的河流,令梨沒有和沈無簽訂契約,入不了他的光陰之河。

但他們必將相遇,這是無可磨滅的過往,亦是必定成立的因果。

昔年沈無得以抽走先天之氣未散的天生劍骨,蓋因令梨是他的女兒。

今日令梨以大乘期修為強拉渡劫期劍尊入喚憶幻境,蓋因沈無是她的父親。

昔年的因,今日的果。

令梨:“非常公平,不是嗎?”

青石磚砌成的小鎮安寧靜逸,一牆之隔是隱居在此的十裡桃源,這裡的一磚一瓦令梨都曾蹣跚學步走過,她在這裡出生,在這裡走向生命的轉折點。

幻境中的小鎮空空蕩蕩,原有人煙的屋子一片死寂,路上沒有行人,隻有幾隻眼睛發綠遊蕩在此的饑餓野狗。

喚憶隻能還原人的回憶,裹在繈褓裡的女嬰睜不開孱弱的眼皮,周圍的世界隻由沈無的印象構建。

不愧是心中僅餘劍道的無心劍尊,他抱著孩子走過小鎮的街道,目中沒有路過的行人,看不見嫋嫋的炊煙,紅塵喧囂入不了他的耳朵,他的感知裡萬物寂靜。

唯有路邊幾隻野狗得了沈無兩分注意,許是他拋下女嬰時看見了這些饑餓的惡犬,稍稍意識到了女兒即將遭遇的凶險。

但他並不在意,平淡收回了外瞥的眼神。

令梨感到好笑,多麼目中無人的一個人,竟然記住了幾隻野狗。

她獨自行走在寂靜的小鎮上,雙腳踩在青石板上發出踏踏的行走聲。

遠處,黑衣劍修的身影漸漸清晰明了。

沈無懷抱著一隻繈褓,繈褓中的女嬰眼皮浮粉,無知無覺地沉睡著。

年幼的即將被拋棄的女兒躺在他的懷裡,長大的少女隔著五步之遙和他對視。

令梨的目光僅在女嬰的繈褓上停了一瞬,她眼中既無遺憾也無憐憫。

沈無有種直覺,即使他現在將懷中女嬰拋棄在野狗梭巡的院牆外,令梨也絲毫不會動容。

她完全接受曾被親生父親抽去脊椎骨又被拋棄在路邊的過往,沒有一點兒想改變過去的念頭。

很可怕,沈無眼前的人是一個心中沒有遺憾的、不會後悔的存在。

她把沈無拉到這段過往中,不是為了譴責他沒有人性的行為,更不是為了替過去的自己討回公道,而是為了——

“我承認我有投機取巧的成分。”令梨笑了笑,“若我所料不錯,在得到天生劍骨前,你卡瓶頸已經卡了很多年了。”

“擁有無心劍的無心劍尊才是劍道第一人。身為劍修,劍道瓶頸一日不破,修為一日不漲。”

“大乘期終歸是有極限的,讓我和手握天生劍骨多年的渡劫後期劍尊死戰,實在有點欺負小輩。”

“但若是剛得到劍骨,還是渡劫初期的你,未嘗不可一戰。”

令梨的目光停留在沈無臉上,她的笑容中帶了些輕蔑,真正的天才對投機取巧之輩的輕蔑。

“沒有天生劍骨的你算得了什麼?”

“沒有天生劍骨對我又算得了什麼?”

她重複地叩問,卻不在意沈無是否回答。

“把繈褓裡的我拋下吧。”令梨拔出長劍,劍鋒對準黑衣劍修的眉心,“丟棄在野狗徘徊的院牆下。她有她的命運,她將在日後的某一天成為我。”

“你也有你的命運。”令梨黑曜石般的明眸閃耀著驚人的光澤,“和我的骨頭一起,被我折斷的命運!”

第188章 修仙第一百八十八天

◎碎劍一時爽,拚骨火葬場◎

悶悶一聲響, 繈褓砸在生了苔蘚的青石磚上。

裹在被褥中的女嬰意識朦朦朧朧的,她沒有哭,浮粉的眼皮微微顫唞著, 仿佛破殼的小雞竭力掙脫黑暗。

慢慢的,她孱弱的眼皮顫唞著, 一絲亮光注入瞳孔, 光明照亮女嬰漆黑的眼睛。

她生來對世界感到好奇, 不知畏懼是何物, 初一睜眼便扭著脆弱的脖子四處張望。

刀劍碰撞的冰冷金屬聲吸引了嬰兒的注意力。

黑發黑眸的少女與黑發黑眸的男人交戰, 他們仿佛彼此的鏡子,照亮相似但絕不相同的兩個人。

劍修常以“美人”稱劍,天生的劍修在學會鑒賞名器珍物前便懂得欣賞劍的美麗。

天下之大, 名劍何其多,無心劍是最驚豔的一柄。

日月之精華浣洗它的刃尖,天地之曠風吹拂它的劍身, 它生來以錦緞裹身, 火華淬煉, 仿佛出身大族的世家公子,擁有最值得豔羨的家世、最傲人的師承、烈火烹油, 鮮花著錦。

嬰兒不出意外地盯著無心劍眼珠不轉地看, 看著看著,她輕輕砸了下嘴巴。

這柄劍讓她又親近又排斥, 無心劍仿佛是她身體的一部分, 又仿佛是背棄她的叛徒。

空蕩蕩的脊椎裡空無一物, 嬰兒不知道自己缺少了什麼, 隻本能感到不適。

她移開漆黑的眼珠, 去看另一柄劍。

比起無心劍, 令瓜劍從名字到材質都顯得尤為可笑。

若說無心劍是高門貴子,令瓜劍就像山野間長大的自由民,放浪不羈,隨性狂放。

功德之氣勾勒的金邊是它身上最拿得出手的一部分,耀眼的金色掩蓋不了劣劍破破爛爛的本質。

它生而為凡鐵,原是最普通不過的凡俗貨色。

令瓜劍沒什麼出奇,它的主人在尚未築基時一錘子一錘子打造出自己的本命劍,凡鐵、劣火、破爛的風箱造就了它的誕生。

擦汗打鐵的女孩子見劍胚成型得差不多了,她高高挽起袖子露出白淨的手臂,割破血管放血。思兔在線閱讀

鮮血澆到滾燙的鐵水中,滋滋作響,冒出濃濃的血霧。

女孩子的臉色因失血有些蒼白,她邊嘀咕“幸好我提前割了心頭血,現場放血怪麻煩的”,邊拿起旁邊的瓷碗,一碗心頭血澆灌在劍刃上。

材料和火焰都是最差,偏偏浸滿靈氣的鮮血不要錢似的倒進鐵爐,少女臉色蒼白卻難掩興奮,注視著即將成型的劣劍,仿佛注視親手造就的孩子。

“喝了我的血才和我親近呢。”她信誓旦旦地說。

劍造好了,隻剩最後一步:開刃。

沒有比血祭更好的開刃,拿到本命劍的那一刻往往是很多劍修第一次與人或獸生死相搏的時候。

可令梨的本命劍已經喝過太多血了,她嗅了嗅劍刃上久久不散的血氣,猜想未來孕育的劍靈定是個暴虐頑劣的孩子,有心取個好養活的名字。

取名天才小梨在二狗子、大花、胖頭中幾番猶豫,突然瞥見挑著西瓜路過的小販。

打鐵實在是太熱了,每時每刻都在中暑的邊緣試探,甜滋滋水靈靈的西瓜咬上一大口多麼快活。

她翻來覆去地瞧一瞧手中長劍:天呐,這不正是西瓜刀的好苗子嗎!

令梨興衝衝地挑了個西瓜,一劍下去,粉紅色的瓜肉漂亮得喜人,活生生是個上輩子來報恩的西瓜。

她異常喜悅,當即拍板本命劍的大名——令瓜。

裹在繈褓裡的女嬰挪了挪身子,她隻有裹在身上的一層被褥,既沒有寫明生辰八字的字條,也沒有用於認親的玉佩銀鐲。

令桃給了妹妹自己的姓氏,又以花卉取了名,令梨延續傳統,以同樣的方式為本命劍賦名。

玩笑般的名字中寄予了家人般的愛意,也表明了令梨的立場——我這輩子就姓令了,旁的什麼人彆想來認親戚。

十裡桃源結嬰大典,令梨遠遠望著神色漠然的黑衣男人,緩慢地念了個“沈”字。

原來是這個姓啊。

左右與她並無緣分。

“令瓜好聽,是不是?”她撫摸本命劍,“要是改名沈瓜,那可難聽死了。”

雖說拿姓沈的劍打沈無很有些反諷的冷幽默,但名字是很嚴肅的事情,對主人百依百順如令瓜也不會輕易鬆口。

繈褓中的女嬰目不轉睛地盯著令瓜劍,它破破爛爛,它坑坑窪窪,它不值一提。

正因為它毫無亮點,持劍者恐怖的劍術修為才展現得淋漓儘致。

真正恐怖的駭人的才能,從來無需器物錦上添花。

令梨骨子裡藏著不言說的傲慢,她很少表現出來,但隻要順著她的行為看一遍,幾乎每處細節都彰顯著傲慢。

還是淩雲劍宗外門弟子的時候,令梨心中對高高在上的內門弟子毫無敬意,為了報銷道袍的乾洗費她夜襲賴蘭黛,名劍月歌隻需一招就被令梨折服,丟下舊主也想隨她走。

金鱗城風雲會,她披著馬甲大搖大擺插手宿回雲的戰鬥,絲毫不在意首席大師兄是否感到被冒犯,劣劍對上流雲,她持劍的手既穩也沉。

隨便你們拿什麼劍,庚金也好隕鐵也罷,劍修水平不夠就是不夠,把劍雕出花也不好使。

她的態度隱晦又鮮明,每當令梨明晃晃握著令瓜劍挑下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