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頁(1 / 1)

雨在我臉上胡亂地拍。終於,難以言喻的複雜恨意支撐起我的膝蓋,我雙手緊握成年時沈無贈我的長劍,大義滅親!”

多完美的陰謀故事,加入了複雜的倫理關係和對道德良知的拷問,將主人公小梨置於忠孝難兩全的不義境地,美、強、慘,最吸引看客的因素齊了。

“如若是那般,我的人生便是徹頭徹尾冤種的一生了。”令梨嘖嘖稱奇。

其實也好,至少因果能一直隻在令梨和沈無之間糾纏,宿回雲能擺脫壓抑到讓他喘不過氣的師恩,自由高潔地握劍。

以他的天賦,即使不師從無心劍尊,正道第一宗首席弟子之位也手到擒來。

“連累師兄了。”劍刃擦過的瞬間,令梨低聲說,“師兄看好我這一招。”

她今日是為了取走宿回雲師尊的性命而來,作為補償,她會代替沈無將這些年的劍道心得傾囊相授!

宿回雲墨色的瞳孔中印出令梨凜然的神色,大道韻文藏鋒於黑金色的長劍之中,不加保留地展示在他眼前。

他唇邊溢出鮮血,悶悶地咳了一聲。

在外人眼裡,這一戰是叛宗者無情拔劍指向曾經尊敬的大師兄。

在令梨眼裡,她隻是用稍微激烈了一點點的方式打指導賽。

在宿回雲眼裡,他看見了被斬斷的、無形的羈絆。

師妹口中的連累,宿回雲不是聽不懂。

令梨對他有隱約的愧疚,她固執地認為劍骨之事隻關乎她和沈無,宿回雲被他們父女牽扯進來純屬無妄之災,他本前途無量,是高高在上的大師兄。

所以她大張旗鼓叛宗,大張旗鼓回來,叛宗時帶著宿回雲給她的傷口離開,回來時明晃晃的劍鋒指向宿回雲,劃開一道道血痕。

一次又一次割席,令梨一次又一次把宿回雲摘出去。

她是心善,卻不知割席的刻痕正如他身上的血痕,一刀又一刀,疼得鑽心。

劍修以血開刃,宿回雲咳出一口血,向後退了兩步,凝望令梨手中鮮血淋漓的黑金長劍。

已經足夠鋒利了。

宿回雲退,令梨進,她不假思索地提劍近身,準備再和宿回雲過招幾個來回。

黑金色長劍被青年的手掌抓住,滴落的血流順著劍身淌到令梨手上,燙得她微微一怔。

“不必再為我耽誤時間。”宿回雲低低地說,“去做你的事吧。”

他鬆開手,血淋淋的傷痕烙在掌心中央,模糊了掌紋。

“師兄。”令梨輕輕地喚宿回雲,一時沒了言語。

宿回雲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他想起令梨大搖大擺叛宗的時候一口一個“宿道友”,如今回來了,不知不覺又喊了師兄。

他沒有說過,令梨喚師兄時總喜歡咬一咬尾音,天然給人撒嬌的錯覺,念得很好聽。

“去吧。”宿回雲抬起手想摸一摸令梨頭發,又顧忌掌心鮮血,隻虛虛撫了撫。

他以血為師妹開好了刃,剩下的路隻能她一個人走了。

令梨一把抓住宿回雲的手,貼在側臉狠狠蹭了兩下。

她頂著一張蹭了血的花貓臉,認真道:“師兄的祝福我收下了!我這就去犯欺師滅祖之罪!”

宿回雲愕然,他忍不住泄出一絲笑音,看著黑發少女禦劍消失在雲中的身影。

師妹真是……什麼時候都可可愛愛的。

令梨說犯罪,就要犯罪。

今日她終於可以把“宗門罪人”的頭銜焊死在自己頭上了。

沒有什麼好猶豫的,無需宿回雲指路,令梨知道沈無在哪兒。

淩雲劍宗最孤高的山峰之上,山巔被一劍斬平,形成一個巨大的平整的道場。

黑衣男人漠然立在此處,隔著風與雲,黑發黑眸的父女彼此相望。

他們實在長得很像,令梨偶爾對著水麵照鏡子,漣漪震蕩的湖麵映出波瀾的麵容,和這男人真的一模一樣。

第一眼沒認出血緣關係都算是失誤。或者說隨著令梨修為越來越高深,他們才變得越來越像。

令梨不是很喜歡這種相似感。

她是個有血有肉有情有義的人,雖然離譜了一點冤種了一點,但罪不致被認成無情道。

無心劍尊,尊號取得好貼切,這男人就是個沒有心的。

令梨和宿回雲的戰鬥他看得清清楚楚,即使令梨殺了他唯一的親傳弟子,沈無漠然的神情也不會有半分變化。

令梨彎了彎唇,眼睛亮晶晶的。

真礙眼,人生五官就是為了表達七情六欲,冷冰冰的僵屍臉一點也不討她喜歡。

“恐怕隻能砍下你的頭,等它骨碌碌在地上滾了幾圈,沾上泥沙和血漬,才會露出點有人氣的表情了。”

“為了看到這一幕。”令梨微笑地說,“我會努力的,父親。”

第187章 修仙第一百八十七天

◎什麼都學隻會害了你◎

反派死於話多。

令梨身上同時掛了叛宗者和欺師滅祖之徒兩個頭銜, 她很自覺地把自己歸結於反派陣營。

做反派就要有做反派的覺悟!絕不給正道勢力嘴炮說服的機會,她要先下手為強,占儘先機!

雖然令梨很懷疑修無情道的沈無到底有沒有道理服人的技能, 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反正這狗男人嘴裡吐不出象牙, 她和他本就無舊可敘。

沈無平靜地等待令梨走到他麵前, 他沒有拔劍的意思, 想必是在等令梨走流程。

令梨:什麼流程都學隻會害了你。

是的, 按理說令梨應該走一個流程:她要先報出姓名身份, 再講述和沈無之間仇深似海的恩恩怨怨,喊兩句“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的經典語錄,最後以“罪不及親友, 一人做事一人當”收尾,堂堂正正請戰。

這套流程就像任務報告的格式和八股文一樣,約定俗成, 讓圍觀群眾能了解前情提要, 分辨是非黑白, 精準吃瓜。

但在令梨看來,這套流程太正派了。

說殺你就是殺你, 需要什麼理由什麼借口?隻有三流反派才要師出有名, 頂流小梨已經過了需要討好觀眾博流量的時期!

她也沒什麼苦衷要訴說,令梨前腳被沈無棄於牆下, 後腳被令桃抱回家撫養, 一出一進, 沒有中間商賺差價, 生活美滋滋。

彆的反派都有淒慘的童年可以拿出來大講特講, 令梨回憶了片刻她小時候招貓逗狗、啃兄長大人頭發、拖著桃花枝滿院子瘋跑的快活童年, 博同情這一招注定和她無緣。

但她多少還是給圍觀群眾留下了一點兒懸念的樂趣。

比如,一聲“父親”。

淩雲劍宗最高的、屬於無心劍尊的山峰一片寂靜,今日的正道第一宗格外安靜,無數弟子自發領悟了傳音入密的好處,一個個嘴巴閉得死緊,眼神亂飛。⊙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詭異死寂的水麵下,宗門內部論壇轟然震動。

令梨一句“父親”擊穿了多少人對他們死戰的猜想,一時間分析帖、爆料帖、賭注帖蜂擁而至,擠得論壇網絡岌岌可危,無數大群小群紛紛開啟匿名聊天模式,99+的紅色未讀消息占滿屏幕。

人人都在發瘋,最先瘋的不是彆人,正是背上令梨叛宗緣由黑鍋的徐宗主。他人都傻了,一臉老年癡呆模樣,手機啪嗒從掌心滑下。

和他表情一致的還有軒曉、趙昌、賴蘭黛等令梨的熟人,他們茫然又彷徨,一個勁重複令梨之前的稱呼:“父親?父親!”

如果有哪個不怕死的現場應一聲,他將收獲足足一個宗門的兒子閨女。

“怎麼可能!”賴蘭黛吸氣呼氣,她算宗門中認識令梨最早的一批人,還曾仗著內門弟子的身份搶過令梨的學分。

現在告訴她,曾經最不受重視的外門弟子是無心劍尊的親生女兒?哪來的恐怖倫理謠言,荒謬至極!

和賴蘭黛一樣抓狂的還有客服小梨曾經的老板客戶們,他們翻閱著自己和客服小梨“親”來“親”去的貼心營業對話,再想到無心劍尊至高無上的宗門地位,一陣吸氧,幾乎要一頭暈過去。

“管生不管養,無心劍尊竟是如此渣男!”妙青仙子是鐵杆令梨派,憤憤不平地發帖。

“仔細想想,他們兩個確實長得很像,給無心劍尊的臉糊上一層柔光再加幾個可愛濾鏡,和令梨師姐完全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有擅長修圖的弟子發了對比照片在論壇,鐵證如山。

弟子們對無心劍尊又敬又怕,平日裡哪敢抬頭直視其尊容?沒想到竟有敢留下照片的勇士,給爆料帖添上一把足足的柴火,人人讚歎:真像啊,找茬都找不出幾處不同。

血緣著實神奇,未點破時無人猜想,點破後人人都是名偵探,從相同的發色眸色到同樣恐怖的劍道天賦,再到當年令梨叛宗的突兀和隱情——淩雲劍宗弟子倒吸一口涼氣,沒想到有生之年竟能看到如此狗血的倫理劇!這輩子值了!

徐宣閣一定是他們中反應最大的。

他想到那天令梨一身白衣仿佛披麻戴孝冤屈昭昭地闖入宗門,想到弟子們明裡暗裡罵他黑心資本家的苦澀過往,想到自己背了這麼久不該他承受的黑鍋,徐宗主淚腺一酸,差點痛哭出聲。

師叔祖好狠的心!他徐宣閣半輩子為宗門做牛做馬,上奉莫得感情的無心劍尊,下顧一樣莫得感情的首席弟子,沒有功勞有苦勞,您老人家竟瞞他至此!冷眼旁觀他背了這麼久的黑鍋!

“令梨是為師叔祖叛的宗?”徐宣閣捏住太陽%e7%a9%b4,腦子更亂了,“為什麼?她完全可以認親要求撫養費的啊!我願意幫忙報銷!”

修真者親緣斷絕,古往今來有大成就的牛人十個裡頭九個是孤兒,大家都習慣了,沒爹沒娘照樣自己把自己拉扯大,倒也不至於因為被拋棄而尋仇——沒那功夫,忙著修仙呢。

透過水鏡,徐宣閣看向山巔之上兩道黑衣的人影,沈無一如既往漠然無畏,令梨眼角眉梢染著笑意,也如她往常般輕快明亮。

兩人之間的氛圍越是平常,他們的恩怨越是不可開解。

個中隱情彼此心知肚明,無需為外人道也。

徐宣閣盼望著令梨說點什麼,講一講過去的故事,至少替他洗刷掉黑心資本家的冤屈。

但令梨似乎覺得一句“父親”已經足夠了,黑心資本家的頭銜一點兒也不冤枉徐宣閣,她深諳反派死於話多的原則,一言不發,隻抬手拋出掌中的法器。

朦朧的霧氣團團圍住山巔,遮掩了旁人窺視的眼睛。

喚憶逆流光陰之河。

陰冷的河流迎頭打下,令梨早有經驗,不閃不避地任水麵淹沒頭頂。

過往的一幕幕隨著水泡在眼前炸裂開來,令梨看見在西漠黃沙中舞劍的自己,看見坐在天子對麵下棋博弈的自己,看見金光燦燦的化龍池,看見長滿瑩藍鈴蘭的仙府,看見楓樹下容貌絕倫的紅衣男人,看見風雲會白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