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頁(1 / 1)

著一絲倦怠,似是趕了許久的路,風塵仆仆。

她不由分說威懾四方,神態卻並不傲慢,仿佛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當力量如呼吸般掌握在股掌之間,一切出格的驚世之舉都不過是隨手為止的即興之作。

輪守護宗陣法的弟子不敢遲疑,連忙作揖:“恭迎道君回宗!”

往來弟子齊聲唱和,年輕的道君輕輕點頭,劍鋒轉向宗主峰。

直到威壓隨著她的背影一同消失,弟子們之間的議論聲才猛然爆發。

“我知道那位前輩!”弟子甲臉泛紅光,“我是修真界第一八卦周刊的忠實讀者!前輩是周刊了不起的流量密碼。”

“周刊周刊,你腦子裡隻有八卦周刊。”弟子乙傲然道,“前輩是我們淩雲劍宗的前輩,宗門論壇的消息才是最第一手,近期鬨得沸沸揚揚,群情激憤呢。”

“方才的威壓,你們感受到了嗎?”弟子丙悄聲道,“百年前我有幸聽聞十裡桃源前輩結嬰大典盛況,前輩百年後再現人前,竟已是化神道君了!”

“前輩莫不是閉關閉了百年?”弟子丁奇怪道,“為何不在宗門閉關?我宗靈脈一向令世人豔羨。”

弟子丁此話一出,弟子甲乙丙同時陷入微妙的沉默,彼此對視:懂得都懂。

“師弟,你的消息有些落後啊。”弟子乙勾住弟子丁的脖子,附耳道,“你瞧道君前輩的臉色,是否有一絲疲憊?”

弟子丁點點頭,疑惑不解:“區區禦劍,化神道君怎會勞累呢?”

弟子乙:“若是從西漠一路禦劍回東海,一刻不得停歇呢?”

“這——”弟子丁瞠目結舌,“換做是我,體內靈氣怕不是要被抽乾。”

“道君的能力自然撐得住。”弟子乙道,“不瞞師弟,西漠王朝新上任的周賢是吾之友人,他前天才發消息給我,說終於到了西漠。”

“三天。”弟子乙豎起三根手指,“道君趕路三天兩夜,風塵仆仆回宗。堂堂化神道君卻要一路禦劍回來,仿佛宗門設立在各個城市中的傳送法陣像個擺設一樣,你說這是為什麼?”

“為什麼?”弟子丁傻傻地問。

“當然是因為國師工資低!”弟子乙一錘定音,“西漠王朝雖會供奉金銀,可我們修士最需要的靈石他們拿不出來!宗門又一向視西漠的任務為外派放逐,工資低得連宗主峰一條狗半年的骨頭都買不起。”

“沒有工資,上哪兒供養傳送法陣?用不了法陣,豈不是隻能自己禦劍回來?”弟子乙歎息道,“太苦了,這竟然是一位化神道君過的日子,太苦了。”

唯有貧窮永遠能引發共情,弟子丁心有戚戚,頓時同情起可憐的前輩。

“元嬰期被放逐西漠,拿了百年微薄的工資,突破化神後風塵仆仆趕回宗門,接替她職位的竟隻是個築基後輩。”弟子丙咂舌,“宗主這事做得太不地道了!”

“我聽聞前輩從前隻是一位外門弟子,行事頗為低調,從不出頭掐尖。”弟子甲加入群聊,“她今天回宗卻聲勢浩大,不知其中有何深意?”

“不僅聲勢浩大,還穿了一身素白。”弟子乙神色一凜,“難不成、難不成道君是來給宗主送葬的嗎!”

弟子乙的猜測宛如流感蔓延,瞬間占據了淩雲劍宗百分之八十的弟子的思想。

就連徐宣閣見到令梨第一想法也是:好白的孝服!

……令梨不該嘴饞吃掉那鍋雞血拌飯的,她就該在衣服上寫個血紅血紅的冤字。

宗主沒有誤會太久,白衣劍修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宗主峰,黑沉的眼眸看向百年不見的師妹。

徐宣閣:懂了,你們兩個是一夥兒的。

為什麼宿回雲一身白衣給人高嶺之花淩然不可侵.犯之感,令梨卻怎麼穿怎麼像要把人送走的孝服呢?

徐宣閣久久思索,隻能歸結於令梨的個人氣質。

一種魔性的氣質。

魔性到徐宣閣次次見她,她不是在搞事,就是在預謀搞事的路上,受害者不知凡幾。

“弟子令梨。”徐宣閣先聲奪人,“汝在西漠百年,突破化神為何不告知宗門?”

令梨瞅了他一眼,翻出手中的長老令。

徐宗主:“……”行,他重來。

“令梨長老。”徐宣閣咬重尾音,“汝久不歸宗,眼裡可還有吾這位宗主?”

他問得直白,令梨爽快回答:“沒有。”

徐宗主被她的直白哽住,令梨不緊不慢地挽起袖子,抖了抖身上雪白的衣衫,語調陡然轉為淒涼。

她一甩袖袍,純白衣衫襯得令梨宛如一朵經曆風雨捶打仍然頑強不息的小白花,配上沒有技巧全是感情的控訴,令人肅然起敬。

“自入淩雲劍宗起,我日日練劍不輟,在外門百般磋磨,不忘大道之心。”

令梨以袖掩麵,悄悄摸了兩滴露水在眼角:“誰曾想風雲變化,一朝不測竟淪為魔域通緝罪人。我自知宗門絕不肯保我,隻得體貼自行離宗,去尋一線生機。”

“尋尋覓覓,兜兜轉轉,我匿名拿下金鱗城風雲會魁首,僥幸回宗。宗主您明知我不好暴露身份,卻還是企圖把我獻祭給那年招生辦的宣傳部門,我以死相逼,又得師兄勸阻,才勉強保留清譽。”

“為躲避魔尊追殺,宗門指引我前往南疆謀奪仙府,誰曾想薄念慈竟親自前往蜈城,我宛如羊入虎口般自投羅網。幸得魔尊與我十分投緣,沒有發生無法挽回的慘案。”

“好不容易結嬰,我又領了宗門任務獨自前往偏遠荒涼的西漠,與凡人王朝廝混了百餘年,終於等來接班人,卻發現百年的加班費不夠本命劍做一次保養的花銷。”

令梨一口氣把藏在袖子裡的露水都灑到臉上,又借著袖子掩蓋狠狠揉紅眼角,用力掐了兩把大腿,語氣愈發如泣如訴。

“我如何待宗門,宗門又是如何待我?”

“淩雲劍宗,究竟有什麼值得我留戀?”

她抬起臉,濕漉漉的黑眸光茫微弱,眼角紅痕醒目,周身的氣息動蕩不安,似有入魔征兆。

徐宣閣膽戰心驚,刹那間,他仿佛回到了許久之前,徐宣閣收到隔壁上清仙宗宗主的傳信。

信中極為激烈地說上清仙宗門下有一個叫明朗的弟子公然棄仙入魔,他叛宗時高呼:去死吧未滿金丹修士保護法,這破宗門我不待了!

“……去死吧沒有人性的黑心資本家,這破宗門我不呆了!”

過去的聲音和現在的聲音融為一體,撕拉一聲,令梨毅然決然斬斷雪白的袖袍,將白布拋到徐宣閣麵前。

“以此袖代作席,我等割席絕交。往後橋歸橋路歸路,淩雲劍宗所屬再不與我是同路人。”

白衣少女抬高下頜,化神道君強盛的氣勢橫掃整座宗主峰,林間樹葉紛紛落下,淩亂不堪。

她的聲音經由靈氣放大,回蕩在整個淩雲劍宗中,再無挽回的餘地。

宗內弟子漸漸停下腳步,放下手中事,仰望鳥雀飛絕的宗主峰。

徐宣閣被當場鎮住,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隻是刺了令梨兩句,她的態度竟如此激烈不留餘地,說叛宗就叛宗——這可是叛宗死罪啊!

我沒刺激她啊!徐宣閣不安地想把自己頭都打掉,他忍不住陷入令梨的邏輯:莫非真是我壓榨弟子太過,惹得天怒人怨,她忍無可忍,決心一走了之?

不,不行,宿回雲還在這兒呢,快勸一勸你的倒黴師妹,隻要她肯給個台階下,老夫願意一笑泯恩仇。

徐宗主急得額角冒汗,又急又快地碎碎念:宗門聲譽、吾的名聲、正道第一宗威信何在……

他的碎碎念落進令梨和宿回雲耳中,前者表情不變不為所動,後者眼眸微微黯淡。

大張旗鼓叛宗,毀的分明是令梨的名聲,被保全清譽的一方卻至始至終不得知情。^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宿回雲喉嚨微動,落在少女身上的視線又沉又燙,他在第一個音節卡住,一時竟不知該如何稱呼令梨。

師妹?道君?阿梨?

令梨替他做了選擇。

“徐宗主,宿道友。”令梨聲音平靜,劍鋒寒芒閃爍,“你們可以發布追殺令了。”

第164章 修仙第一百六十四天

◎揚名逢君城相親市場◎

此話一出, 再無回轉的餘地。

徐宣閣沒忍住,大喝道:“糊塗!汝以為正道第一宗的追殺令是小兒玩笑不成?一經發出,汝在正道再無立足之地, 為萬人恥矣!”

令梨麵容冷酷地看著他,不置可否, 眼角眉梢都寫滿輕蔑。

區區追殺令, 豈能動搖令梨堅如磐石的心靈?

隔壁上清仙宗又不是沒有發過小明師兄的追殺令, 繳文寫得文采飛揚:先是唾罵小明師兄網癮太重、不懂未滿金丹修士保護法的偉大, 罵他罪孽滔天罪不容誅, 再寫願門下弟子引以為戒,齊心協力捉拿宗門罪人,大大有賞。

令梨看過明朗追殺令上的賞金, 連令梨身價的零頭都沒有,寒酸得可憐。

她當初張貼在魔域的通緝令走的可是薄念慈的私庫,一夜之間身價過億, 家底不夠豐厚之輩壓根沒資格懸賞令梨。

摳門黑心如徐宗主, 能拿出幾文錢懸賞她?怕是連修真界第一八卦周刊一篇投稿的稿費都比不上。

令梨八卦周刊流量密碼的身份豈是說說而已?

為萬人恥也更是無稽之談!君不見無恥如小明師兄在上清仙宗也是有追隨者的嗎?

他捍衛未滿金丹修士上網權益, 不惜棄仙入魔追求自由的事跡名揚中州。八卦周刊甚至特意給明朗做過一個專欄訪談,深挖他叛宗行為下的心理活動和社會因素。

報道中小明師兄口若懸河侃侃而談, 自信張揚的照片刊登在周刊上, 一時間大街小巷都貼滿他的靚照,揚名逢君城相親市場。

令梨對揚名相親市場不感興趣, 她占據頭版頭條已經太久了, 不願再搶新人風頭, 但若一次訪談能幫助同門們擺脫黑心資本家的無情壓榨, 令梨決不吝嗇。

徐宣閣吼出一番話後才發現沒人理他, 令梨目光流連在淩雲劍宗的群山峻嶺間, 宿回雲眼中隻有白衣淩然的小師妹。

徐宣閣:我是誰我在哪有沒有人理理我?

三個人的電影隻有他一個人在念台詞就算了,好歹來個人和他搭搭戲啊。

徐宣閣不是個蠢貨,他一點兒不認為令梨叛宗是因為他。

當然,這並不是說令梨叛宗的理由不可靠,這年頭修士叛宗的理由五花八門,明朗珠玉在前,正道宗門的宗主們已經看開了,心態非常好。

即使門下弟子以“我師兄腳踏八條船卻不肯承認我是他的真愛,我要離開傷透我心的宗門”、“師姐師妹都是貓派!犬科妖修的我忍無可忍,我要叛宗”、“隔壁菩提寺可以組團下山化緣,宗門為何不許我乞討為生?我說走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