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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梨摩拳擦掌,認真對待她接待的第一位病人。

專業醫修診脈時為了禮貌,一般會在病人手腕上墊一方絲帕,但令梨已經失去了兩張手帕,她不能再失去第三張。

薄念慈一看就不是會在乎男女授受不親的人,男德極低,屬於令梨輕薄後絕不負責的一類人。

令梨手指搭上薄念慈脈搏,閉上眼靜心感受。

看似平穩的脈象,表麵生機盎然,實則毒素堵塞,脈搏偶有異動……

“本該由我承受的毒性果真在他身體裡。”令梨心情複雜,按在薄念慈腕間的手指不由得加重力道。

是從什麼時候?從喂她吃下白月魔曇花瓣開始,還是更早?

呼入令梨口唇中的毒、吞入令梨喉腔中的毒,經由薄念慈種在她身上的某種契約,強行轉移到他體內。

自己都說是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他為什麼這麼做?

令梨知道答案:因為薄念慈不得不這麼做,他中毒尚且不傷性命,令梨中毒直接一命嗚呼,連帶著瓜瓜陪她上路,仙府的鑰匙啪得掉進黃泉下水道。

“仙府裡頭究竟什麼對你這般重要?”令梨忍不住問,“萬一找不到解藥,你的修為很可能再無寸進,不怕嗎?”

“怕什麼?”薄念慈嗤笑,“本就是一副中毒多年的軀殼,多點少點有何區彆?”

令梨早猜到薄念慈是為了解身上某種毒藥才孤身前來南疆,聞言並不驚訝,隻是無語。

隻要我身負劇毒,中再多毒又能把我怎樣,和“隻要我率先殺了我自己,你就殺不了我”一樣,何等優秀的、讓人挑不出錯處的邏輯。

“我不理解。”令梨盯著薄念慈青色的脈搏,聲音很輕地問,“你與我建立的轉移毒素的契約由你方麵掌握,若我所料不錯,轉移多少毒素也可由你操控。”

“過度的毒肯定不行,我會死的。”令梨的聲音越來越低,“但隻留一點點呢?不致死,金丹期的修為會感到難受和痛苦,讓我清楚知道自己中毒,隻有跟在你身邊才可能尋到解藥。”

“這是最簡單的,既能掌控我又能折磨我的辦法。”令梨抬頭看向薄念慈,“你不會不知道。”

“你覺得我該這麼做。”薄念慈意味不明地說。

他的話語和氣息顯露危險,似是令梨給了他絕佳的靈感,殘忍的、取樂的靈感,迫不及待化為真實的靈感。

“薄念慈,心不生慈,我一直這麼聽說。”令梨突然道,“也如我所見,你的名字好聽又慈悲,性格卻是寬容和大度的反義詞。”

“但你並不卑鄙。”令梨輕輕呼氣,“挾持我進仙府,你心裡是虧欠我的,對嗎?”

薄念慈頓了頓,沒有說出譏諷之詞。

他應該說的,找些刺人的難聽話,嘲諷她自視甚高,把自己看得太重要。

薄念慈沒有忘記,他頂替妙青仙子的身份和客服小梨聊天,女孩子支支吾吾地透露,她進仙府是為了躲人。

躲誰?

躲他。

在薄念慈看來這可太滑稽了,得來全不費工夫的好事情,他自然笑納。

順順利利捉到了懷疑人生的小混蛋,女孩子像隻被拎著耳朵提起來的兔子,為了不被煮成火鍋竭力掙紮。

薄念慈是個非常非常記仇的人,他親自掛的通緝令,起因結果他都記得。即使緣由令人啼笑皆非,但他既然生了氣,報應就得落到仇人頭上去。

他一開始對待令梨,確實沒有一點兒憐惜之情。

一開始,是這樣的。

剖白自己的心情不是件愉快的事情,薄念慈習慣了自己時晴時雨的思緒,上一秒視為珍寶的事物下一秒棄之如敝是他的常態。

隨心而行太久,回過神一看,他好像做了太多一開始的自己無法理解的事情。

不怪人與人之間無法完全理解,三天前的他都無法理解現在的他。

院中紅楓飄蕩,水麵魚尾搖遊,屋內茶幾上點了一隻矮墩墩的紅燭,散發的光暈勉強照亮幾步遠的距離。

支著頭倚靠在軟枕上的薄念慈睜開毫無睡意的雙眼,離他不遠的位置,抱著葡萄果碗的女孩子睡得很沉,黑發滑落肩頭,眼睫柔順地落合。

夜裡萬籟寂靜,薄念慈的心情異常平和,他漫無目的地想:假如,隻是假如,他和令梨沒有結怨……

‘那她壓根不會來蜈城,不會進仙府。’

薄念慈刪掉了這個假設,企圖換一個令梨自願來仙府又不和他結仇的例子。

換不了,找不到,他們結仇是一切的大前提。

命運兜兜轉轉回到原點,薄念慈帶著一點兒惱怒地承認了他和令梨就是有仇就是敵對的前提。

因為有仇,所以令梨被他脅迫,被逼著和他一起進入了仙府。

薄念慈為尋求那東西的解藥而來,令梨呢?

她所求之物從遇見薄念慈的第一麵開始,就不存在了。

‘我總不能讓她白跑一趟,還把自己折在仙府裡。’

血色的魔氣凝結成鎖鏈,一端纏住薄念慈的手腕,一端圈住令梨的腳踝。

繁複晦澀的紋路爬過男人%e8%a3%b8.露在外的皮膚,如千萬隻螞蟻鑽入他的身體。

令梨弄錯了一件事。

薄念慈與她締結的單方麵契約的作用不是轉移她呼入體內的毒素。

而是替她承擔這趟仙府之行中,她將遭遇到的全部傷害和痛楚。

‘是,我虧欠了你,強迫了你。’

‘所以,認命陪在我身邊。’

‘作為補償,我將承擔你的一切。’

第94章 修仙第九十四天

◎一個完美的公主抱◎

仙府正殿外, 瑩藍鈴蘭不知日月地搖曳,嬌嫩的花蕊抖落粒粒閃粉,夢幻又美麗, 花粉過敏症患者看一眼就要窒息。

飛升前輩的呼吸道一定很健康,他每次回來時吸一口花粉, 出門前又吸一口, 越吸越上頭, 大手一揮:吾未來的有緣人啊, 這份上頭的快樂, 吾與汝共享!

人與人的悲歡並不相同,令梨隻覺得過敏。

雖然承擔過敏之痛的人不是她。

身旁細碎的咳嗽聲一直沒有停過。或許是被令梨看見了唇角溢出的血漬,薄念慈不再一味抬起袖子遮掩麵容, 隻偶爾咳得太劇烈,他才停下腳步,慢慢等呼吸平歇。

令梨跟在薄念慈身邊, 感覺自己真像個隨身掛件, 跟著他走走停停, 又隻能揣著手眼睜睜看著,乾著急。

這不會是飛升前輩逼人劍毒雙修的陰謀吧?令梨警惕。

她不情不願地承認, 眼睜睜看著身側的人中毒卻無能為力的感覺不好受。

若令梨是個醫修, 她早一手刀劈下去蒙頭將病患打暈,摸出針灸用的針線包一通猛紮, 再采用最先進的放血療法, 拿劍砍幾道血口……

“是不是有點太血腥了?”令梨想象中的病床已經被血染得通紅, 她沉沉地歎了口氣:改變劍修殺人如麻的天性去行醫救人好難啊, 萬一失手擰斷了病人的脖子, 她該如何自處?

薄念慈的脈象很容易分辨, 是醫修實習生小梨都察覺不到難度的脈象:劇毒入體,絕症後期,全靠強橫的實力維持生機。

令梨捏了捏耳根,曾近在咫尺的呼吸冷得刺骨,冰涼的手指劃過她的皮膚猶如刀鋒遊弋。

她當時心想:不愧是麵笑心冷的魔尊,體溫都如此凍人,他是不是想把小梨做成凍梨吃掉,再接收她的遺產?

如今想來,早有預兆。┅思┅兔┅在┅線┅閱┅讀┅

“咳、咳。”

又是一次停頓,令梨站在旁邊,看男人脊背微彎,咳出的血染得手帕上的紅楓愈發鮮紅刺目,襯得他麵如桃花,盛開得近乎糜爛。

令梨自小在十裡桃源長大,每每看到枝頭格外豔麗格外盛綻的花朵,便知道它快謝了,快枯萎了。

短暫的美麗以生機為代價換取,隻願春天結束時有人記得它的曾經。

薄念慈又有些不同。

他咳血歸咳血,眼角眉梢的傲意與譏諷絲毫不減。令梨毫不懷疑,若此刻有人打著除魔衛道的名義衝上前來,等待他的依然是強盛暴虐的裁決。

令梨第一次見薄念慈咳得厲害時大吃一驚,秉著尊老愛幼對老弱病殘孕伸出援手的美德,想扶一扶他——用攙扶腿腳不利索的殘障人士的姿勢。

薄念慈冷酷地推開了令梨的手,他自袖中摸出手帕,看了看是梨花繡紋的,又塞回去,換了繡楓葉的手帕。

“走你的路。”他的聲音捂在手帕裡悶咳,另一隻手拎小動物似的把令梨拎起來顛顛,“還是你又想被我拎著趕路?”

後頸傳來的力道強而有力,令梨暗自比較她和薄念慈的實力,非常痛苦地意識到:就算他身負劇毒,打二十個令梨不成問題。

令梨以為薄念慈好柔弱,沒想到柔弱的還是她。

“小明師兄要是聽到我用‘柔弱美人’形容薄念慈,他一定覺得我瘋了。”令梨深刻地想。

不能怪她,實在是薄念慈這個樣子與他前幾日給令梨留下的印象大相徑庭。

她之前對薄念慈的印象可以用一句話來形容:喜怒無常陰晴不定的混賬綁匪。

令梨是他弱小可憐又無助但能吃的無辜人質。

令梨欣賞薄念慈的美貌宛如惡龍口中的肉欣賞寶石般的龍鱗,很難說她到底要不要命。

可如今,凶惡的龍頹喪地趴在金幣與寶石堆砌的山上,他短暫地閉上了豎起的猩紅獸瞳,光滑的龍鱗任人悄悄摸一摸,引不起他的注意。

“你在做什麼?”薄念慈掀開眼皮,咳嗽過的嗓子微微沙啞。

令梨看了看自己的手,誠實道:“幫你拍背順氣。”

“實不相瞞。”她猶豫道,“我小時候吐奶,兄長大人就是這樣給我拍背的。”

吐血和吐奶一字之差,差彆應該不大吧?

“我吐奶咳嗽咳得撕心裂肺,全靠兄長大人拍背拍順氣。”令梨陷入回憶,“兄長大人第一次奶孩子沒經驗,一巴掌險些把我拍進地裡,給我的童年留下了嚴重的心理陰影。”

吸取兄長大人的經驗教訓,令梨確信她的力道足夠輕柔,起碼薄念慈的身體不像他的話語般拒絕。

她的手沿著男人削瘦的脊背一下下順過,從第一下的緊繃到逐漸放鬆,細碎的咳癢引走了薄念慈的注意力,他沒能在第一時間拍開令梨的手。

“幫我順氣?”薄念慈似笑似嘲地問,“我還以為你巴不得我中毒身亡,放你自由呢。”

“還是說,”他笑了下,“你擔心沒了我,自己挺不過仙府裡的毒,哪怕是為了活著出去,也要留我一條命?”

令梨一片好心喂了狗。

“你不要因為自己是個壞人,就理所當然把彆人都當成壞人。”令梨小幅度磨牙,“請認清楚邏輯關係,要不是因為你,我作甚要來南疆仙府?這根本不是金丹期能下的副本!”

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