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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中的閃電,轉瞬即逝,不易抓住,又炸響驚天的雷聲。

令梨想到了另外一種可能。

瑩藍鈴蘭的香氣不似白月魔曇濃鬱芬芳,它勝在數量繁多,多到香氣凝雲無孔不入,隨呼吸入肺浸髓。

飛升前輩劍毒雙修,以己度人,他想挑選的仙府新主人究竟是劍修人、醫修人、棄醫修劍人、還是劍毒雙修人?

最準確的答案,是最後一種。

令梨一路上隱隱有些奇怪。

開啟仙府之門的劍魂凶殘難馴,若不是遇上更暴虐嗜血的令瓜,得多高層次的劍修才能將之收服?

飛升前輩對劍道的考驗如此刁鑽,為何對醫道毒道的考驗像在過家家——化神修士無論通不通醫術,白月魔曇的毒都傷不到來人分毫。

如果,他把醫術的考驗設置在入府後呢?

飛升上界的前輩留下仙府,其實是很不尋常的一件事。

勤儉節約如令梨鐵定在渡劫前把全部家當捆在身上一起飛升,成仙後反而一貧如洗的生活多可怕,她不願去想。

如果她最終選擇留下一座仙府等待有緣人,她會如何篩選有緣與否?

“首先必須是劍修,從一而終的劍修,半途棄醫修劍、棄仙修魔的都不行。”令梨掰著手指盤算道,“還必須是修殺戮劍的劍修,身高不能超過我太多,存款不能比我多否則我憑什麼送錢給他,最好和我同宗同門……”

數著數著,令梨漸漸安靜下來。

沒錯,留下如此宏偉的仙府拱手讓人,飛升前輩怎會不對有緣人百般挑剔?

栽種在湖中的白月魔曇不過是他信手留下的開胃菜,真正的殺招藏在看似熱切歡迎的大門後。

無處不在的瑩藍鈴蘭,無孔不入的花香與劇毒,劍道修為將人攔在第一扇門後,醫道修為擋住第二扇門。

令梨踏入仙府正殿,漆黑的門扉在她身後轟然關閉,遮住搖曳的瑩藍花朵。

“到這兒才算真正進入了仙府。”她低聲對薄念慈說,“你,你還好麼?”

“咳咳!”

男人短促地咳嗽兩聲,寬大的袖袍遮住他下半張臉。

薄念慈不著痕跡地抹去唇角血漬,冷淡道:“不如關心你自己,繞著鬼門關走一趟的滋味如何?”

“我已經繞著鬼門關走過很多圈了。”令梨從懷裡拿出一方手帕,“守關的陰兵早就看膩了我的麵孔,揮手趕我走呢。”

她捏著手帕遞給薄念慈,帕子上梨花繡紋栩栩如生。

薄念慈本不想要,看見刺繡時沒由來地覺得好看,順著心意接了過來:“手藝不錯,是哪位名家的繡品?”

“區區不才在下我。”令梨眨眨眼,“我還會繡楓葉,想要嗎?很快的,幾分鐘的事情。”

她出劍有多快,刺繡就有多快,薄念慈拒絕的話尚在喉嚨裡,令梨已然摸出針線和一方白手帕。

火紅橙黃針線如雨,密密行行穿插而過,少女持針的手猶如雨中漫遊的舞步,穩妥又隨性,自然又巧工。

“好了。”令梨咬斷線頭,展開帕子滿意地看了看,遞給薄念慈。

雪白的手帕上印著一大一小兩片紅楓,明明是繡在布上的紋案,卻仿佛持著手帕的人真的站在紅楓下,怔怔接住樹梢飄落的兩枚楓葉。

“送給你,當作這幾天的夥食費。”

令梨瞅了眼先遞過去的繡著梨花的手帕,有心讓薄念慈還給她,卻發現眨眼的功夫,兩張手帕都不見了蹤影。

令梨:“……”

送出去的東西她也不是非要回來不可,但她遞手帕的初衷是讓薄念慈擦一擦唇角溢出的血漬,他怎麼本末倒置了?

令梨的譴責鮮明地寫在眼裡,薄念慈裝作沒看見的樣子,袖子遮住嘴角。

“手帕是拿來用的。”令梨拿他沒辦法,徒勞地說,“帕子上的繡紋也不會因為水洗掉色斷線……算了,送給你就是你的東西,你隨意。”

令梨低頭在乾坤袋裡翻翻找找,翻出一罐封好的泉水和幾顆野山楂。

她捏碎野山楂的果肉,扔進茶杯裡加入泉水,握著杯子上下晃了晃,搖勻果肉。

“喝著試試。”令梨強行把粗糙的山楂茶塞進薄念慈手裡,“很酸很澀的味兒,不好喝,可你喝了會覺得好受點。”

野山楂酸味驚人,令梨泡茶的手法更粗糙得讓人看不下去,薄念慈眼中的嫌棄不加掩飾,他閉了閉眼,在令梨的堅持下一飲而儘。

酸!澀!冷!

喝金咽玉的舌頭何時嘗過山野間古樸草率的味道?野山楂是令梨自荒林中摘的,又瘦又小的果子,路過的飛鳥都不肯啄一口充饑。

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薄念慈真的覺得喉嚨舒服了很多。

從踏入種滿瑩藍鈴蘭仙府開始,密不透風的花香鑽入他的喉嚨,攜帶的劇毒如酸雨灌入喉舌,灼熱的、瘙癢的、疼痛的、鐵腥味的、難以下咽的。

讓人反胃的血氣和碎石滾過的疼痛反反複複,吞咽不儘,薄念慈幾欲作嘔。

野山楂的酸澀卻比它們更加霸道,隨著冷泉衝刷喉嚨,血腥氣被酸味死死壓在下麵,隻餘野果的清香。

一杯茶喝完,薄念慈口裡酸得厲害,卻比之前好受了太多。

“我帶了糖塊。”令梨瞧他的臉色,“最好還是讓酸味在嘴裡多留一會兒,如果你實在受不了,吃顆糖也行。”

“也行”兩個字被她說得像哄不肯吃苦藥的小孩,一副大夫難當的模樣。

薄念慈酸得不想說話,他撈過令梨的手腕,低頭嗅了一口。

“可以了,夠甜了。”薄念慈鬆開手,示意令梨把手拿回去,他用完了。

梨花香明明是很淺淡的一種花香,令梨自己聞不到多少甜味,不理解薄念慈怎麼把她當作糖果的平替。

‘其實除了糖和野山楂,我也帶了可以吃的梨。’令梨想了想,沒把話說出口。

他已經說了可以,大概不需要彆的了。

“我有個問題。”令梨認真道,“現在可以問嗎?”

薄念慈瞥她一眼,沒說話。

這就是可以問的意思了。

“瑩藍鈴蘭的花香和白月魔曇一樣劇毒,不,是比白月魔曇毒性更重,對嗎?”

令梨說的是問句,卻用了陳述句的語氣。

顯而易見的事實不需要薄念慈回答,他嗯了一聲,等待令梨真正的問題。

“我想知道,”令梨看向薄念慈暗紅的眼眸,“三天之前,你喂我吃下一朵白月魔曇,我那天不曾毒發身亡的原因和如今沒有中毒的原因,是同一種嗎?”

“你替我承擔了應受的毒性,對不對?”

第93章 修仙第九十三天

◎命運兜兜轉轉回到原點◎

馥鬱沁甜的花香仿佛仍在舌尖回甘, 被男人捏著下頜強喂花瓣的驚慌早已記不分明,隻餘味蕾誠實地記錄下青睞的甜香。

令梨舌尖抵了抵軟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薄念慈, 要一個回答。

“沒有。”薄念慈敷衍地說,他偏過頭聲音冷淡, “你想多了。費力不討好的事情, 我圖什麼?”

“劍魂認你為主, 瑩藍鈴蘭的毒自然沾不到你身上。”薄念慈抬起袖子, 遮住嘴咳了幾聲, “隻有我是不該進來的入侵者,收到熱情的招待很正常。”

令梨:編,你繼續編。

天底下竟有如此智能的毒草, 不成個精很難說服聽眾。

毒就是毒,毒是沒有智商的,修真界一年到頭有多少蛇妖因為毒牙咬到舌頭不幸中毒垂死, 數都數不清。⑤本⑤作⑤品⑤由⑤思⑤兔⑤網⑤提⑤供⑤線⑤上⑤閱⑤讀⑤

令梨聽說過一個非常缺德的戰鬥技巧:與跟腳是蛇類的妖修戰鬥前, 先挑釁對方, 來一段洗腦繞口令。

隻要蛇妖傻乎乎跟著繞口令開始念,他有百分之八十的幾率在三句話後不幸咬到舌頭, 不出兩秒必一頭倒地, 腦袋冒出陣陣紫煙。

此技巧一出,風靡修真界, 蛇類妖修勃然大怒, 命令家族小輩入世前必須熟練背誦整本繞口令大全、會唱至少二十首饒舌歌曲, 才許化形下山。

久而久之, 修真界出道的饒舌歌手表麵人模人樣, 幕後一個個尾巴沙沙直響, 魔性又危險。

以狡猾陰險聞名的蛇妖尚且如此,花花草草的智商就更低了。

令梨每每路過醫藥堂,都見過被自己親手澆灌、從一粒種子開始一把屎一把尿拉扯長大的毒草毒暈過去的師兄師姐,他們一邊被抬上飛劍拖走,一邊口吐白沫掙紮道:“草草隻是個孩子啊,它一定不是故意害我——呃!”

溺愛孩子的後果很嚴重,哪怕孩子是棵草也不行。

飛升前輩栽種的瑩藍鈴蘭數不勝數,地獄級彆的幼師也教不了這麼多草草,薄念慈說的話令梨一個字都不信。

“言之有理,我信了。”令梨歪了歪頭,求知若渴地問:“我吃下魔曇花瓣已經三天了,尊者當真一直為我壓抑毒性嗎?我突然很想嘗嘗毒發身亡的滋味,請尊者成全。”

薄念慈:“……”

毒發身亡辦不到,淩遲處死倒是很容易,想試試嗎?

他沒好氣地瞥了令梨一眼,令梨接收到極度危險的、即將挨打的信號,從善如流地閉上嘴。

她的嘴閉上了,但眼睛還睜著。

令梨的眼睛一時瞟向薄念慈的印堂,一時瞟向薄念慈的%e8%83%b8膛,萬一前者發黑後者停跳,第一時間發現還有機會送去急救。

急救好,急救妙,等薄念慈被推進搶救室,令梨一邊假哭給小明師兄發消息讓他帶九重宮的財務來結賬,一邊在病危通知書上簽上仿造的簽名,踩上令瓜劍逃之夭夭。

既救人一命,又成功跑路,雙贏的美事怎麼就落不到她頭上呢?

令梨愁眉苦臉,雙手合十期待又祈求地看向薄念慈。

薄念慈:“……你又想做什麼?”

一個“又”字用得過於精確,短短三日,他已經看透了令梨離譜的本質。

“我能給你把把脈嗎?”令梨儘量讓自己顯得很專業,“雖然沒有實習過,但我醫修理論學得不錯。”

她發誓不會給薄念慈診出喜脈,以她的人格擔保。

一位天生劍修,操著一手純理論知識的把脈手法,懇切看向她唯一的練手對象。

薄念慈能夠拒絕嗎?

他可以。

男人漂亮的眉眼中寫滿拒絕,他喉結滾動,下一秒就要說出許多不中聽的話。

令梨當機立斷,先斬後奏,一把握住薄念慈的手。

先手必勝,她拿捏住了。

薄念慈的手指蜷了又縮,最終沒能握成拳頭,他拗不過令梨,勉勉強強把手伸給她。

難怪醫修個個棄醫從劍,唯有行動力強如劍修才能搞定一個個不配合治療的病人。

醫修的力量是有極限的,令梨回宗立刻建議醫藥堂弟子強製修一門劍術輔修課——沒有武力壓製,你們拿什麼說服病人?震懾才是最好的治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