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說的話卡在喉間。

“您這些年過的很辛苦是不是？”尹洧%e5%90%9f努力平穩著聲線，把洶湧的情緒也平複下去，“是不是很辛苦？”

譚寧點點頭，時隔十二年，第一次在他人麵前承認自己的脆弱，她說，“我不知道怎麼麵對你和你弟弟。”譚寧的情緒在這十幾年裡都不受自我支配，除了強製性的工作，她沒辦法在生活場合做一個正常表達情緒的人。所有的暴躁冷漠有時候都不在她的預料，一堆堆的藥物壓製的也僅僅是短暫的情緒。

“其實您可以和我們說的。”尹洧%e5%90%9f又抿了口溫水，纖長睫毛的倒影映在水裡，“說了我們就會理解您，也許結果會好呢……”

尹洧%e5%90%9f聲音喃喃，然後緩慢頓住。

她發現沒有感同身受，也無法作為事後人來指定局中人。

不公平。

周圍的聲音不算吵鬨，但這桌尤其安靜。

兩人都各自消化著這一番話。

再之後，尹洧%e5%90%9f坦誠道：“我不準備騙您，騙您說我現在對您完全沒隔閡，那麼輕易就沒隔閡會顯得我被忽略的這十幾年很輕很不值得一提。但我也不恨您，之前恨過，現在不恨了。”

尹洧%e5%90%9f抬頭笑笑，講今天的最後一句，“媽，我沒有多餘的精力照顧您了，如果您心理生了病，就告訴弟弟，讓他陪您去醫院，有個人陪著，不會覺得那麼孤單。還有，您要是以後病好了，就也對弟弟好一些吧，他這些年，過的很辛苦的。”

尹洧%e5%90%9f把店員送來的餐給譚寧擺好，然後衝她揮了揮手，離開。

現在還沒到下班時間，天色也早，但她情緒不太穩定，想避著些人。去辦公室拿了包，出餐廳大門，思考要不要讓司機叔叔來接一下，在過玻璃門的時候，忽然看到站在門外的聞也。

他好像永遠都站在自己身後。

難過也好，開心也好，沒有安全感的刹那總能看到他。

聞也抬腳，想幫情緒不高的少女開門，隻是手還沒有搭在門上，就看到這個平日裡討厭運動和多走一步路的女孩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跑到自己麵前。

她什麼都沒說，直接衝撞到他麵前，環著他的腰把頭縮進他懷裡。

聞也的心跳空了快一秒，聽見她喊他。

“怎麼了？”聞也抬手，用很輕的力度摸摸尹洧%e5%90%9f的頭，聽到尹洧%e5%90%9f悶悶說，“我剛才做了件好棒的事，你之前跟我說過的那些道理，我都學以致用了。我沒要求自己一定做個好人。”

聞也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但他看到了坐在餐廳裡的譚寧，再結合這句話，也大致能猜到，他喉嚨緊了一些，對她說，“做的很好。”

尹洧%e5%90%9f迎著黑暗，聞著他身上清淡的藥水味，悄悄把快到眼眶的眼淚流回去，聲音有些顫唞，“我也覺得做的很好，可我沒那麼高興。”怎麼做都是無法高興的。

又安靜了會兒，尹洧%e5%90%9f從他懷裡鑽出來，問道，“聞也，你說，她的頭發怎麼就白了？雖然我看不到，但我也明白這個顏色一點都不漂亮。”

聞也不知道怎麼安慰她，看著她那雙含了些濕意的眼睛，他提了件不相乾的事，他告訴她：“如果媽有空，邀請她和我們一起回去吃飯？”頓了頓，又把話題移回來，“告訴你個秘密，杭女士以前學過美發，還開過理發店。假如媽願意，可以讓杭女士幫她做個很漂亮的發型。”

尹洧%e5%90%9f聽他一本正經地說完這番話。

終於沒忍住，笑出來。

第38章

◎討好丈母娘◎

038：

聞也抬手, 再次摸了摸尹洧%e5%90%9f的頭，他跟她說，“你站在這裡等我一下，不超過五分鐘。”

四分三十八秒後, 聞也出現在尹洧%e5%90%9f視線內, 這次同時出現的還有譚寧。

譚寧今天穿了平底鞋, 平日裡淩厲的氣場不知是不是鞋子的緣故消減許多，她和聞也一起走到尹洧%e5%90%9f麵前，猶豫說：“要不我還是不去——”

“去吧, ”尹洧%e5%90%9f微仰起頭, 明白了方才聞也進餐廳是做什麼，她迎著聞也鼓勵的眼神，努力平靜地說，“叔叔阿姨——”男人輕咳一聲，視線迷茫的姑娘在得到提示後明白過來, 識趣改了稱呼, “……爸爸媽媽之前也提過想邀請您一起吃飯……”

她的話隻能說到這, 聞也順著把她的話補上, 他告訴譚寧, “我爸媽今天都在家，家裡沒有外人在，您就當散心。”

三人往車子旁邊走, 尹洧%e5%90%9f本來是上的副駕駛，可在後視鏡裡看到譚寧安靜的模樣, 還是決定到後排落座, “聞醫生, 你好好開車啊。”留下這句話, 就解開了安全帶，聞也無奈笑笑。

車子駛入中央街，臨近商場，譚寧讓聞也臨時停了車。

不一會兒，一個年輕的男人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到他們的車旁，譚寧介紹說是助理，“來不及準備禮物，就隻能先簡單買一些。”

尹洧%e5%90%9f看著那些名貴的包包、香水以及叫不上名字的茶葉，不自覺猜測譚女士現在的身家。她心道：如果這也叫簡單，那複雜……或許是把商場搬空。

聞父聞母住在臨近郊區的彆墅，彆墅臨著一條蜿蜒的河流。

順著河流一側的路開了十幾分鐘，又拐上一條遍布著野花的小徑。

尹洧%e5%90%9f第一次來，聞也把車速降得很慢，想讓她看周圍的風景。

“這裡好美。”尹洧%e5%90%9f把車窗降下去一些，感受空氣裡的花香，春天快要過去了，但春意仍在，涼風輕拂，她能嗅到大自然的味道。

聞也順著她的視線看了眼窗外，說：“要是喜歡，我們經常回來。”

尹洧%e5%90%9f沉默笑。

車程近兩個小時，抵達彆墅是下午四點，彆墅大門敞開，聞也按了兩聲喇叭，把車開到停車坪。

杭綺謹和聞明清聽到鳴笛聲立刻放下手裡的東西，從廚房往外跑，兩人還穿著圍裙，聞明清臉上有一些被自己老婆故意抹上去的麵粉。

“今今你餓了沒？”杭綺謹最先看到後排的尹洧%e5%90%9f，親昵問她，“中午有沒有吃飽飯？”

尹洧%e5%90%9f下車，笑著告訴她不餓。

杭綺謹這才放心，又問，“你媽媽呢？”

譚寧拉開車門也走下來，喊了聲聞太太。

“欸，叫我名字就行，一家人不用那麼客氣。停停又說，“好久沒見你了。”上次見麵還是商量聞也和尹洧%e5%90%9f結婚的家宴。杭綺謹把自己的圍裙解掉，下意識竟然是想同譚寧握手，但又覺得怪怪的，把手收回，“一直想找你吃飯，怕打擾你工作。”

譚寧說：“我不是很忙。”

“那以後我就不通過小也和今今約你，”杭綺謹玩笑道，“我直接自己約。”

兩人寒暄一番，杭綺謹想起站在自己身後沒什麼存在感的她老公，她轉頭質疑，“你怎麼也不知道說話？”

聞明清：……

沒找到說話的空隙看不出來嗎。

又是一番問候，幾個人進屋落座。

家裡沒有阿姨在，晚飯是杭綺謹和聞明清做的，實際上都是聞明清做，杭綺謹負責在一旁加油打勁。

“好吃的菜都是我搞的，不好吃的是小也他爸。”杭綺謹一邊給尹洧%e5%90%9f夾菜，一邊說，“那盤糊了的土豆絲就是你爸做的。”

“……”

習慣了這個場麵的父子二人默默吃菜，杭綺謹吃菜的時候少，大部分時候在同尹洧%e5%90%9f和譚寧聊天。商場上的事她知道的不多，主要話題就在包包香水和衣服，偶爾也講講八卦。

再後來，快要收尾，聞明清去廚房端自己燉煮了一整天的藥湯。他從一個朋友那討來的方子，說是提高免疫力，補氣血，自從上次杭綺謹告訴他今今又瘦了，他就思考著怎麼做點東西給她補補，還有他不怎麼想搭理但又上趕著要搭理的兒子，也瘦了。

杭綺謹和譚寧都沒多餘的胃喝湯，聞明清就把湯都盛給了尹洧%e5%90%9f和聞也。燉鍋是定製的，很小，其實也就兩個人的量，他心說再來個人想喝也沒有。為了控製味道發揮食材效用，所有的配料都是按克稱的，不能多，也不能少，連鹽的使用量都是他按照粒換算的。③思③兔③在③線③閱③讀③

尹洧%e5%90%9f和聞也各自喝著碗裡的湯，喝到快最後，尹洧%e5%90%9f聽見杭綺謹問，“今今，今天的魚膠你覺得味道怎麼樣？”

尹洧%e5%90%9f點了點頭：“爸爸做的很好吃，我很喜歡吃魚膠。”

一直沉默的聞也隨著這句話低頭翻了翻自己的湯碗，碗裡除了山藥和胡蘿卜，沒有看到第三種食材。原來是放了魚膠的，難怪他剛才在一塊山藥裡吃出魚膠味。

聞也抬眸，想說些什麼，對上父親彆扭的視線，最終選擇沒說。但是他眼底的笑意浮出了一些，就連坐在身側的尹洧%e5%90%9f都捕捉到。

飯後，聞也、聞明清連同譚寧都去了三樓書房，說要聊生意，坐在一樓沙發的就隻剩尹洧%e5%90%9f和杭綺謹。

杭綺謹不願意在屋裡待著，就拉尹洧%e5%90%9f去院子裡看自己養的花。

風車茉莉開的最好，花朵如同一個一個的小風車，聚在一起。而並沒有完全盛放的夏日月季，長長的藤蔓也已經爬到了高高的牆，杭綺謹拉著尹洧%e5%90%9f一圈一圈地逛，她給她介紹顏色，介紹花期，介紹品類，走到花壇深處，她說，“這是小也帶回來讓我幫忙養的，叫繁星。”

繁星。

繁星。

尹洧%e5%90%9f在內心把這個名字重複了兩遍，她覺得熟悉，但又完全想不起來，今天就連聞父聞母的臉，她都是在強製記憶後勉強有的印象。

繁星。

是個很好聽的名字。

還以為是某顆星星的稱呼，竟然是花名。

杭綺謹拍拍她的手，突然說：“今今，我帶你看個好東西。”

花園安靜下來，一樓的露台有了動靜。

杭綺謹端著熱好的牛奶，捧著一本相冊，和尹洧%e5%90%9f坐在藤椅上，“我給你看看小也小時候的照片。”

尹洧%e5%90%9f說好，來了興致。

從小到大，照片不算多，但每一張他都在躲鏡頭，杭綺謹說，“小也以前很傲嬌，根本不願意拍照，每次隻有我裝生氣，他才願意拍一張。”

尹洧%e5%90%9f倒沒想到之前的聞醫生會有這種性格。

翻到相冊最後，杭綺謹指著那張合照告訴尹洧%e5%90%9f，那是聞也的高中畢業照。不過站在那裡拍照的不是當時的他，“這是他們班主任用他以前的照片P上去的，是不是看不出來？”

尹洧%e5%90%9f：“嗯。”P圖技術很好，幾乎沒有留下痕跡，隻除了，大家拍照時給他留的空隙有些大，他旁邊還能再容納一個人。

杭綺謹又說：“他旁邊的那個空位，是班主任給班上的另外一位同學留的。”

尹洧%e5%90%9f有些許怔愣。

原來不是不小心留的位置多，而是本來就要這麼留。她盯著照片仔細看，看到在第三排站著的女孩是很熟悉的，她好像在哪裡見過那張臉，應該是見過。

怎麼都想不起來，胃裡突然又一陣難受。

“媽，我——”話沒說完，就往衛生間的方向跑，現在一點東西都不能吃了，吃什麼就要吐什麼，本來是想忍到回家的，尹洧%e5%90%9f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