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戛然而止。

“怎麼會這樣,勇兒沒給我托夢……”

確認她的勇兒根本就沒給她托過夢,自己隻是被一隻野鬼騙了後,穆姑姑精神氣好像一下子都沒了,整個人變得有氣無力,“你為什麼要冒充我兒子來騙我!”

中年男鬼嘟囔:“也不能怪我吧,誰讓你家的供品實在太好吃了。”

這男鬼和蔡家彆墅裡的那隻老鬼一樣,都是孤魂野鬼一隻,平日無人祭祀,常年餓得四處找野食。在找食的過程中,他偶然撞見穆姑姑神神道道地在那念兒子,聽了一陣,大致了解到發生過什麼事後,這男鬼念頭一來,打起了騙祀的主意。

因為是鬼,可以自由出入穆姑姑的家,這中年男鬼看過勇兒的照片後,當晚就幻化成勇兒的樣子入了穆姑姑的夢,讓穆姑姑給他燒香點蠟。

穆姑姑以為真的是兒子入夢,醒來後就激動地按照“勇兒”的提示,給男鬼上了一頓豐富的冥食。

男鬼久違地飽餐一頓後,並沒有就此打住,而是更加頻繁地入夢和穆姑姑交流“母子”感情,騙來各種珍貴的冥食。

穆姑姑對此從未有過什麼懷疑,夢裡的“勇兒”提出什麼要求,她醒來後就照著做。

不用餓著肚子找野食的日子實在太爽了,男鬼是個想法挺“長遠”的鬼,他看穆姑姑年紀已經不小,瞧著沒幾年活頭了,擔心穆姑姑死後自己再挨餓,於是腦子一轉,就讓穆姑姑給他修墓。

隻要有墓,穆姑姑死後,他一樣能享受到穆姑姑後人的祭祀,永遠不再挨餓。

於是他在夢裡,用勇兒的樣子可憐兮兮地哭訴一通,說著自己如何孤單如何可憐,哭得讓穆姑姑心痛不已,立即答應給他修墓。

聽到這裡,饒是怕鬼的穆家人,此時也有擼袖子把這男鬼暴揍一頓的衝動。

“你還有臉說你沒做過什麼害人的惡事!”穆曠罵道,“若不是你,我穆家祖墳也不用被刨成這個樣子,我弟弟和兒子差點就被你害得沒了命!”

“我沒有叫她刨你們家墳啊!”男鬼大呼冤枉,“我連新墓的地點尺寸和樣式都沒提要求,我真的隻是叫她給我修墓而已。是她,是她那好女兒柳冬燕,她知道自己老娘動了修墓的心思後,恰好她丈夫曹振強家的生意出了問題,為尋求轉機,所以找了個半斤八兩的道士,修了這麼個絕人子嗣,吞噬穆家生機的墓庫格局,來給自家生意起死回生!”

男鬼忽然吐露出的另一個真相,震驚穆家所有人,包括穆姑姑。

穆姑姑目光驚駭地看著柳冬燕,“他說的是真是假?”

柳冬燕抿著唇,自始至終都沉默得像一塊石頭。

穆姑姑又看向曹振強。

“媽……”

曹振強麵色發白,明明已經被風吹得嘴皮子發乾,額頭還不停冒著冷汗。

這代表什麼意思,已經不用再說了。

穆姑姑雙手哆嗦著從柳冬燕身邊挪開,“原來……原來是這麼回事,怪不得你那麼主動地去幫我找風水大師。那天若不是你在我耳邊提了一嘴,說下雨積水潮濕,勇兒會住得不舒服,我也不會想著在旁邊挖兩條溝。”

如果不是今天祝微生抓來了這隻男鬼和他們當場對質,穆姑姑恐怕至死都會背著害死自己兩個親外甥和兩個重外甥的大黑鍋。

“為什麼?”穆曠很不理解地看著柳冬燕,“當初你讀書時被同學欺負,是阿闊跑上跑下替你出氣;你被男友劈腿,也是我和阿闊出麵替你撐腰。後來你嫁給曹振強,他對生意不精通,是我和我爸手把手教。這些年,我們穆家的人對你不好麼?”

穆家生意做得大,穆老爺子又顧念親情,加上穆姑姑過去這些年因為失去兒子而對身邊的幾個女兒多有苛責,尤其是最年長的柳冬燕,當年勇兒出事,穆姑姑認為是她沒照看好弟弟,她承受的來自於穆姑姑的怨恨並不比穆老爺子少。

穆老爺子對柳冬燕心有憐惜,對她總是偏疼幾分。曹家原本隻是個普通小商人,因為柳冬燕和曹振強結婚,就靠著穆老爺子的幫助,生意越做越大。也因為這一層關係,柳冬燕在曹家十分有話語權。

因為小時候的遭遇,柳冬燕性子沉悶,但她平日對穆老爺子表現得一直很敬重。眾人實在沒想到導致穆家如此慘狀的真正黑手,居然會是她。

然而麵對質問,柳冬燕還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裡,低垂著眼看著地麵,無聲不語。

被護在穆家人群最後麵的穆妍,最後也忍不住問:“大姐,你說啊,你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我們這些年一直沒少幫扶你和曹家,而你們夫妻竟然狠得下心讓我們去死!”

對於穆妍的質問,眾人以為柳冬燕依舊會沉默到底。但是意外的,她的眼皮終於動了動。

抬眼看著穆妍,柳冬燕冷聲道:“這麼多年,你高高在上做著你的穆家公主,對我的苦難視而不見,你有什麼資格質問我。”

這話中的嫉妒實在太重了,穆妍愣了愣,隨後反應過來,“我對你的苦難視而不見?什麼苦難,她麼?”

穆妍指著旁邊的穆姑姑,“我以前曾給你出過主意,我讓你出國逃離這樣的母親,是你自己優柔寡斷,拋不開那點可笑的母女情。你自願選擇留在她身邊受苦,被她控製,結果你現在怪我,對你的苦難視而不見?!”

“什麼出國逃離,優柔寡斷,你從小長在穆家,自然可以冷漠得這麼理所當然。”柳冬燕倔強地抬起下巴,“她對我整個人生的控製,早就像一把惡毒的爛荊條,深深地刺進我的血肉裡,你以為撕開血肉就可以,但它早就在我身體裡紮根,灑下一把把痛苦的種子,它們永遠都不會停止瘋長,你讓我往哪兒逃!”

穆妍聽笑了,“所以歸根結底,你其實是在怪我沒有與你共沉淪,怪我沒有像你一樣陷入那種被親人控製情緒的痛苦中。憑什麼你那麼痛苦,我卻可以不受半點拘束,快樂自在,對不對?”

“是啊,憑什麼。”柳冬燕唇角平直,直接承認內心最真實的想法,“都是她的女兒,憑什麼受苦遭罪的隻有我。”

柳冬燕這種人,祝微生隻見過一些,但這樣的鬼,他就見過很多。

一些鬼發現自己死了後很不甘心,嫉妒彆的活人,於是就想方設法地要把活人害死,看著彆人死後像他們曾經一樣痛苦時,自己就會變得很快樂。

因為自己淋過雨,所以也要把彆人的傘折斷。自己吃過的苦,恨不得彆人再多吃一些。

柳冬燕和穆老爺子一樣多年來深受穆姑姑的責怨,穆老爺子自己有家,被影響的相對算少。但柳冬燕作為穆姑姑的女兒,每日和穆姑姑朝夕相處,幾乎時時刻刻都處在穆姑姑製造的壓力中。

那樣的環境不用想就知道有多窒息。

但是,都是穆姑姑的女兒,她在穆姑姑的陰影下活得倍感痛苦,從出生就被抱養到穆家的穆妍,卻可以無憂無慮地被嗬護著長大。

人一對比,境遇相差太大,內心的不平衡自然就來了。

穆妍語氣篤定:“所以你對穆家墓出手,就是因為恨我,對不對?”

“對。”柳冬燕的表情明明沒什麼波動,但隻要她一開口,是個人都能聽得出她嗓音裡那一絲因為惡意被壓抑到極致而顯得有些微微的顫唞和扭曲,“當年出生的人為什麼要是你,我曾經也無比期盼她生下一個兒子來,這樣她就可以恢複正常,變回曾經那個會疼愛女兒的媽媽,我們一家人回到以前弟弟還沒溺水死亡的幸福日子。”

穆姑姑說穆妍搶走了她兒子的位置,當時年紀不算大的柳冬燕一定也聽母親念了很多次。人積壓的情緒普遍需要找到一個發泄的出口,對於當時的柳冬燕,她不會去想她所經曆的那些,單純是因為穆姑姑這個做母親的不行。她隻會想,如果出生的不是穆妍就好了。

如果穆妍從小和柳冬燕一起生活,她們一樣承受母親的偏執情緒,那麼柳冬燕一定會變得輕鬆不少,內心不會失衡這麼厲害。

或許應該說,如果從小一起生活,穆妍將會承受絕大多數來自穆姑姑的情緒壓力。在那種情況下,說不定柳冬燕會對穆妍生出幾分憐憫,像個寬容的姐姐一樣疼愛她,護著她。

可是偏偏沒有,穆妍出生沒幾天就被抱去了穆老爺子膝下,

雖然她出生時差點被母親掐死,但她卻得了機會,永遠逃離了那種窒息的成長環境。

“你的命真好。”柳冬燕麵無表情地感歎。

“這麼看,你恨我好像是應當的。”穆妍神色很平靜,“可是我對此並不感到難過,我隻是覺得你可悲。”@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她指著穆姑姑,“讓你這麼痛苦的人就在你身邊,你懦弱得不敢逃離不敢反抗,你拿她無可奈何,所以你就轉頭來傷害真正包容你疼愛你的人。我該說你不愧是她的女兒,你們母女的自私,是骨子裡傳承下來的!”

如果穆妍隻是覺得柳冬燕可悲,穆曠等人對此更多的是憤怒,那麼穆老爺子則是單純的難過。

柳冬燕的所作所為,讓他受到的打擊不比聽到自己兒子和孫子出事時的少,他原本還算挺直背脊仿佛都塌陷了兩分。

可事已至此,多餘的話也不必再說了。

穆老爺子聲音暗啞,“祝大師,您看我們家這墓,現在該怎麼弄?”

此時已經過了六點,夏日八點鐘才天黑。趁著天黑之前,穆家人征求祝微生的意見,該怎麼把墓重新安置。

“反正這兩條水溝一定要填上吧。”劉莉想起這兩條水溝蘊藏的惡毒用意,就心底發寒。

“也不必這麼麻煩。”祝微生說,“隻要再往旁邊斜著把水溝口子拉長一點,擺正其水龍入首的正確方位,就可以倒轉凶吉。”

“小弟……”

旁邊,穆姑姑難得弱氣地湊過來,希冀地看著穆老爺子。

明明是被野鬼騙了,但她還沒放棄給兒子遷墳加墓。

穆老爺子搖頭,拒絕得很堅決,“這事不要再提。”

穆姑姑眼裡閃過一絲不甘。

劉莉見狀,怒道:“你之前以為我開玩笑是吧,我說了你敢埋我就敢把你兒子屍骨拋了!你要讓他不得安生,你就來!”

說著,劉莉撿起一把鐵鏟,砸在穆姑姑身前。

穆姑姑哪敢賭。

給兒子遷墳的計劃算是徹底落空,穆姑姑隻能抱著自己兒子的屍骨,背影難掩失落地獨自下山了。

在繼得知被男鬼欺騙,又被女兒女婿聯手欺瞞的真相後,穆姑姑整個人就一副大受打擊的樣子。剛才柳冬燕被穆家人質問,言語中提及她時,她也是魂遊天外的模樣。

此時她挺著搖搖欲墜的身形向山下走去,一副走不穩路,隨時要跌到的模樣。

但穆家人沒人管她,柳冬燕也沒管她,在曹振強準備去扶她的時候,她還出手製止了。

之後,柳冬燕和曹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