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跡,隻不過那點痕跡又如夢影一般轉瞬即逝。

“她就是在你的安全屋裡拉手風琴的那個人?”

她先拉了《滿洲裡的山崗》,然後又拉《三套車》。葉梨卿說過她喜歡這兩首歌,如果她能拉《喀秋莎》或者《山楂樹》就好了。

葉梨卿說:“是。”

她的語氣還是很平靜,但楚漣本能感覺不對勁。

再過幾年,楚漣都不會將自己列入“擅長察言觀色的人”這個集合之中。如果她能夠察言觀色,準確揣摩到他人的情緒,她就不會在12歲那年對葉梨卿的淚水莫名其妙,更不會在20歲的時候不知所措地看著林雨菱哭泣、大叫。

可那個時候她就感覺到不對勁。她甚至都沒想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那麼做。她更沒有想過,葉梨卿——這個年齡成謎,身份不詳,經曆複雜的女人,在某些方麵,其實非常信任她。

“小葉姐姐,你把車停到路邊。”楚漣說。

葉梨卿什麼都沒說,打著轉向燈將車停到了路邊。這條路的路邊實際上全天禁停,搞不好過一會兒交警就會過來貼罰單。不過那時,她和葉梨卿都不在意。

“如果你什麼都不想說,就不jsg要說了,也不要去想。你肯定已經想了一千遍,但是至少今天可以少想一遍。”楚漣解開了安全帶,這時葉梨卿已經熄了火,拉起手刹。

葉梨卿轉頭看著楚漣,她也許還要說什麼,有關娜佳,有關四維空間,或者有關“它”。它在那紅色的天體之上,在那座荒涼而詭異的城市之中,但和葉梨卿有關的事情還遠遠不止那些。

楚漣忽然跪在了副駕駛破舊的座位上,然後膝蓋朝前挪了兩步,壓住了檔杆的底座和提起來的手刹,她伸開雙臂,將葉梨卿擁入懷中。葉梨卿被困在她的懷抱和座椅靠背之間,看起來柔弱而纖細。

葉梨卿愣住了,實際上,楚漣也愣住了,她沒弄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不過楚漣發現葉梨卿是個有血有肉的人,不是那座城市中四維幻影之類的東西,從她的身上,楚漣感覺不到時間的分量。她覺得自己有可能是抱住了一縷遊魂,也有可能抱住沉甸甸的秘密。

葉梨卿沒有掙脫楚漣的懷抱,也沒有揪著楚漣的腦袋把她揍到車子的安全氣囊彈出來——如果這輛普桑真的有安全氣囊的話。她安靜地靠在楚漣的懷中,過了一會兒,楚漣覺得葉梨卿可能在流淚,因為在她們分開之後,楚漣的短袖T恤前襟有點潮濕的痕跡,不過也有可能是楚漣滲出的汗,畢竟天氣很熱,而普桑的空調形同虛設。

“‘它’發現了你,你已經沒法回頭了,明白嗎?”葉梨卿問,她的聲音很冷靜,一點哭腔都沒有。

“我明白。”

“你本來可以不必經曆這些。”

“我不在乎。”

“看到另外一個世界的人,沒有一個會有好下場。”

“你說過好幾遍了。不過我八年來都沒有事,將來也不會有事的。”

二十歲的楚漣將這句話說得斬釘截鐵,年輕人總是不怕死,也許要過上好幾年她才會有其他觀點。

葉梨卿輕輕地推開楚漣,她仍然坐在駕駛座上,低頭看向方向盤上大眾的標誌,她將垂在臉旁的頭發撥到耳後,楚漣也將膝蓋從手刹上麵挪開了,手刹在皮膚上硌出一條很深的印痕,當印痕逐漸恢複的時候,肌肉才開始感覺到疼痛,這也是後來楚漣才意識到的事情,疼痛會緩慢地回彈。

“楚漣,你很善良,但你想不到我做了什麼,”葉梨卿說,微微皺起眉,好像她的整個臉都在扭曲一般,“無法挽回的事情。”

她歎了口氣,重新發動了汽車。

“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嗎?”葉梨卿問。

“我也不好說,可能會回家吧,如果我媽的男朋友沒住在我家,我就在家呆一陣子。”楚漣本來想問她能不能住在葉梨卿那裡,不過她不好意思開這個口。

葉梨卿沒有說話,她安靜地開著車,楚漣悄悄在副駕上打量著她,同時在想著她看到的紅色星球和城市。一直到葉梨卿將車停到樓下,楚漣都還在琢磨著這件事。

在此之前,她從來沒有想到過,死者的世界會是這樣。

她們回去的時候還不到中午,葉梨卿請楚漣在附近大排檔裡吃了一頓飯,葉梨卿也吃了點。楚漣本來想點麻辣小龍蝦,但她現在看到紅色的東西就會想到那個天體,然後就犯惡心。看來接下來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她可能都要靠原諒餐過活。

飯吃到一半,顧澄一陣風一樣卷了進來。

“我靠,我以為你們倆私奔了。”她大大咧咧地往桌子對麵一坐。

楚漣懶得跟顧澄說話,正埋頭吃著蓋澆飯,過了一會兒,她意識到顧澄正在對她擠眉弄眼。

“怎麼了?”

“我想晚上請你吃飯。”顧澄對楚漣眨巴著眼睛,很誠懇地說。

“明晚再說。”葉梨卿在一旁替楚漣做了決定。

吃完飯後,顧澄為了逃避買單先跑了,葉梨卿看向楚漣。

“今天晚上你在我那裡過夜,好不好?”

“什麼?”楚漣先是一怔,隨後如小雞啄米一般點頭,“好好好好好。”

一直到晚上的時候,楚漣才明白為什麼葉梨卿會讓自己在她那裡留宿。

因為在看到那個世界之後的當晚,她就會做噩夢。葉梨卿知道這個規律,就像知道喝一堆亂七八糟勾兌的冰飲料會竄稀一樣。如果楚漣在噩夢中驚醒,葉梨卿可能能及時地給予她安慰,真有人文關懷精神。

晚上睡覺時,葉梨卿把床讓給楚漣,她自己打算打地鋪,但楚漣怎麼會讓葉梨卿睡地鋪,當即自告奮勇睡沙發。不過那張沙發實在太難受了,裡麵的彈簧凸凹不平,躺在上麵有種睡在自行車上的奇怪感覺,楚漣輾轉反側了很久才睡著。

睡夢中,楚漣再度回到了那座城市。她看到了許多長長的、如蟲子一般的人,他們和他們的過去,現在,未來。也許在那個世界之中,無所謂時間。他們,或者說它們,用一種類似於腦電波溝通的方式告訴楚漣,去見“它”,“它”在等你。

“它”已經發現了楚漣。

夢是楚漣精神和意誌的缺口,“它”於這個缺口趁虛而入。即使是在夢中,楚漣也知道,絕對不能讓“它”發現,於是她轉身就想跑,但這時候她又遇到了一個詭異的四維人。

比起像蟲子一樣的人,這個人卻像一張薄薄的紙片,他沒有過去,沒有未來,他隻有現在。楚漣感到好奇,於是停下來試圖想要看清他的臉,然後她發現,那就是自己。

楚漣從沙發上猛地坐了起來,脖頸和後背都是汗。

葉梨卿快步走過來,在楚漣身邊坐下。她好像一直都沒睡,就像一直在等待著楚漣的夢。

“夢到什麼了?”她問,順手打開了台燈,從旁邊的矮桌上端來一杯溫水遞給她。

“還是那個城市,還有好多蟲子一樣的人。”楚漣說,接過水一飲而儘。她很享受這種被葉梨卿照顧的感覺,儘管葉梨卿隻是給她遞了一杯水。

“你在夢裡,沒有看到‘它’?”葉梨卿問。

楚漣搖搖頭。

葉梨卿顯出一些喜色。她披散著頭發,穿著一件類似於長袍一樣的睡衣,在燈下看來美得驚人,她靠得這樣近,楚漣能聞到她用的洗發水的味道。她曾經是楚漣的小葉姐姐,是一個童年的幻夢,在漫長的時光裡,變質得悲傷而甜蜜。

“不要見到‘它’,也不要相信‘它’。”葉梨卿說。

“幾點了?”楚漣問。

“淩晨三點多,”葉梨卿說,起身把台燈光線調暗,“再睡一會兒吧,我就在這裡陪著你。”

她在沙發邊沿坐了下來,於是楚漣又放心地躺了回去,把毯子拉過自己的下巴。她閉上眼睛,試圖聽到葉梨卿的呼吸聲——她聽到夏風從窗戶外吹過去,聽見小區外的馬路偶爾有汽車行駛過去,但她沒有聽到葉梨卿的呼吸聲。

楚漣很快又睡著了。

第二天早上,她醒得很早,顧澄也來得很早。她一進門就喜氣洋洋的,楚漣還以為她中彩票了。◢思◢兔◢網◢

“早上好!你們昨晚有沒有大戰八百回合?”

“滾!”葉梨卿回以熟悉的問候。

“今晚能不能把楚漣借給我一下?我想請她喝個飯,啊不,吃個酒,不不,吃個飯。”

葉梨卿警告地看了顧澄一眼:“楚漣才20歲,你不能帶她去喝酒。”

“國內沒有未滿21歲不準喝酒的法令,”顧澄笑嘻嘻地說,看著葉梨卿一副要衝上來打人的樣子,她趕緊舉雙手投降,“行,我喝,不讓她喝,行了吧?”

葉梨卿哼了一聲:“你問楚漣願不願意跟你出去。”

楚漣不知道顧澄為什麼這麼執著於把自己帶出去吃飯,但她知道這肯定是一場鴻門宴。不過她不想表現得像個膽小鬼,尤其是在麵對顧澄的時候。

於是她也對顧澄回以超級爽朗的笑容:“好啊。”

第21章

夜幕降臨,顧澄如約開著她的炫酷野馬來接楚漣。

野馬排量真的很大,顧澄開起車來也讓人害怕。排氣管發出巨大的轟鳴,衝過城市夜晚的道路。然後她把車停到一個很破爛的門麵前,楚漣下車還以為是類似於葉梨卿上次帶她去的私房菜,然後她發現那是一家……酒吧。

“我不會給你點帶酒精的飲料。”顧澄瀟灑地說。

酒吧裡極小,一個破舊的吧台,兩個人站在裡麵幾乎都轉不開身,吧台後麵有個又瘦又高的小夥子,大熱天的還穿著長袖襯衫和暗花馬甲,袖子上綁著一道袖箍。

顧澄給自己點了一杯瑪格麗特,給楚漣點了一杯不帶酒精的莫吉托。

“大姐,我晚上還沒吃飯……”楚漣虛弱地說。

顧澄惡狠狠瞪了她一眼,似乎在考慮要不要把楚漣的腦袋當場卸下來。葉梨卿不在這裡,她那種莫名的敵意就完全袒露了出來。

“小陳,我想跟這位小美女聊聊天,最好沒人打擾。”顧澄笑眯眯地對調酒師說jsg。

調酒師點點頭,從吧台後麵走出來,直接走到店外,楚漣聽到他拉下門口卷閘門落鎖的聲音。她和顧澄被關在了這間酒吧裡,大概就算顧澄現在把她腦袋卸了,警察也需要億點點時間才能趕過來。

楚漣不想表現得膽怯,她假裝毫不在意地喝了一口杯中的飲料。冰沙溫柔地滑過口腔,除此之外,也沒有其他什麼特彆的味道。

除了空氣中危險的味道。

“你想追大葉子?”顧澄問。

楚漣愣了一下。顧澄現在看起來真有點嚇人,頗有點葉梨卿那種能讓人血濺三尺的氣勢,儘管楚漣從未見過葉梨卿把誰血濺三尺。她隻能默默地把顧澄也劃進了某個單元素集,“女神經病(其實並不是,隻是這樣會顯得有點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