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地擺好。
有表皮剔透的蝦餃,有噴香四溢的水蟹粥,還有一盅花膠燉雞湯。
甜品也有好幾種。
就連水果也都切成了樣式彆致的果盤擺在一旁。
鄭晚發怔。
等那人走後,她看著這早餐,拿起湯匙,低垂著眉眼,嘗了一口雞湯,清淡卻十分鮮美。
一點一點地暖了她的胃。
就好像有什麼人,坐在了她的副駕駛座上。
即便前方的路她看不清,即便她是新手,她也逐漸平靜下來。
一場暴雨過後,經曆過洗禮,連空氣都變得清新。鄭晚用過早餐後,經過護士的允許,披上了開衫,下樓透氣。
醫院的花園裡,滿是被雨拍打下來的枝椏。
清潔工正在收拾殘局。
空氣微涼,清透心脾,鄭晚慢吞吞地走著。
這家醫院的兒科很有名氣。一路走過去,看到了不少陪著孩子的家長,她也想起,在她十八年的人生中,為數不多的幾次崩潰,似乎都跟女兒思韻有關。
小孩抵抗力不足,上了幼兒園後更是天兩頭的生病。
那幾乎是最不願意回顧的時光。
一轉眼,連自己不舒服都不知道表述的小孩,也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女孩。
她有了自己的喜好、秘密,以後也會有偷偷喜歡的男生。
鄭晚多麼渴望。
這世界所有的暴風雨都不要淋濕她的孩子。
她太弱了,弱到不知道該如何扭轉命運,弱到沒有任何能力變成一把傘,替女兒遮風擋雨。
走過亭子。
還能聽到推著推車的媽媽,正跟孩子講述著故事。
“有一天,鵪鶉媽媽生了幾隻小鵪鶉,她出去覓食,回來時卻發現狡猾的狐狸盯上了小鵪鶉。”
“狐狸要吃掉小鵪鶉,鵪鶉媽媽慌張極了。”
“但鵪鶉媽媽一點兒不怕,它引開了狐狸,保護了它的孩子們。”
看。
就連講故事,媽媽都要杜撰美……
好的結局。
即便那個故事的結局是,鵪鶉媽媽引開狐狸,它被吃掉。
“哇,鵪鶉媽媽好勇敢!”
“是呢,因為它要保護自己的孩子呀。”
鄭晚在外麵呆了快半個多小時,想起護士的叮囑,她沒再眷念這外麵溼潤的空氣,往住院部方向走著。
還沒走到門口。
在這秋意漸濃的時候,男人穿著白色襯衫跟黑色褲子,筆直地站在一旁。
見她來了。
他神情從容地走下台階。
也許成年人的世界就是這樣,他輕而易舉地就以這樣的姿態再次闖入到了她的視線。
哪怕他們昨天到今天,說過的話都沒超過十句。
她臉上浮現出婉約的笑意。
似乎是嫌這秋風太涼,她裹緊了開衫,走上前來。
他沒站在台階上,卻依然這樣高大,她也需要仰頭看他,輕聲道:“來了。”
沒等他回答,她低頭,風吹亂了她的發絲,她抬手,捋在耳後,“正好想給你打電話,又怕你在忙公事。昨天真的謝謝你。”
她穿著病號服,外麵披著件開衫,卻也顯得瘦弱單薄。
嚴均成嗯了聲,朝她走了兩步,距離更近,近到他身上那淡淡的煙草味跟薄荷水混雜在一起的清冽味道,她都能聞得到。
他將隨意挽在手臂上的西裝,為她披上,擋去了呼嘯而來的風聲。
她沒拒絕,低頭垂眸。
任由他的氣息將她嚴密包裹!
第21章
嚴均成牽著鄭晚回到了病房。
一路上,鄭晚都沒有試圖掙脫過他的手掌。他握著她的手,似乎也在用力。
儘管室內暖和,可她還是披著他的西裝。
她需要這樣厚重的感覺,讓她感覺到無比的踏實,抬起眼眸,見嚴均成正看向餐桌上的水果跟甜品,她低聲道:“太多了,沒吃完。”
嚴均成有潔癖。
此刻,卻神情自然地將那一盅還剩一半的花膠雞湯喝下。
鄭晚問:“涼了吧?”
嚴均成放下湯盅,視線落在她身上,“還可以。”
鄭晚不說話了,她坐在病床上,低頭看著被子上繡著的醫院名,仿佛在出神。
病房裡的窗戶開了一扇,微風鑽了進來,也吹亂了她的發絲。
二十年的時光,一下子也被吹散。
嚴均成專注地凝視著她。
這樣的場景又一次上演,誰也沒有不習慣。直到有敲門聲響起,鄭晚才從自己的世界中回過神來,下意識地去尋找嚴均成的身影,他起身,與她對視,他眼中有安撫之意,她才又安靜地垂下頭。
嚴均成走到門口,開了門。
門口是劉院長。
劉院長與他寒暄,“嚴先生,我在停車場看到了你的車,想著你應該來探病這就過來看看。”
嚴均成微笑頷首,“昨天下過暴雨,我的確是有些擔心。”
“嚴先生應該很少來南城,南城就需要這樣的暴雨,不然就一直入不了秋。”嚴均成偏身,劉院長進來後,邊說笑邊看向坐在病床上的女人。
鄭晚不自在地從病床上下來。
嚴均成大步過去,見披在她身上的西裝滑落,又一次為她披上,“坐下休息。”
劉院長也附和道:“是應該好好休息,這樣才能儘快好起來。我就是過來看看,也沒什麼事,彆擔心。”
鄭晚點頭,“謝謝。”
“不客氣,應該的。”劉院長在升為院長之前,也是一名醫生,他走到床尾,拿起病曆本翻了翻,“也確實沒什麼事,不過之後出院了回去也要注意休息。”
“好的。”鄭晚應下。
劉院長又將病曆本放了
回去,掃過一旁桌子上的擺盤,若無其事地又收回視線。
“嚴先生,鄭小姐的身體沒多大問題了。”他說,“隻是最近換季,南城的氣候不好說的,白天熱,晚上降溫,多多注意就好。”
嚴均成嗯了聲,客氣地說:“勞院長操心。”
兩人寒暄了幾句後,劉院長也是極有眼色的人,很快找了開會的理由離開。
將這一室的安靜又還給了他們,還很貼心地帶上了房門。
他走後,嚴均成忽然問道:“訂了票嗎?”
鄭晚一愣,點了下頭,“訂了明天的車票。不過……”她停頓幾秒,看向他,“我朋友她應該還需要我幫忙,我在想,要不要把票退掉。”
她有些為難。
她自然是想留在這裡,想看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可女兒又遠在東城,她實在也放心不下。
“票退掉也好。”他說,“後天上午怎麼樣,我讓秘書訂兩張機票,一起回去。”
她才痊愈,不適合坐車回去。
“至於你朋友的事。”嚴均成眼裡掠過一絲厭惡,語調也淡淡地,“放心,都會解決的。”
她沉默幾秒,輕輕地嗯了聲,“好。那,我能出院了吧?”
無論如何,她也得將事情說給父母聽。
畢竟以嚴均成如今的行事作風,她想,他跟從前也沒有什麼區彆。
他不會特意宣揚讓滿世界都知道,但更不會委屈他自己。
在這些事上,他向來我行我素。
嚴均成似乎是笑了聲,走到她麵前。她坐在床上,他站著,本就是俯視,這會兒壓迫的籠罩撲麵而來,她卻還是那樣低著頭,任由自己在這樣的氣場中沉溺。
突然,他抬手,手背貼上了她的額頭。
他的手掌明明是燥熱的,她卻沒由來地冷顫,瑟縮一下。▂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但還是沒有躲開。
嚴均成低沉的聲音自上而下傳至她的耳膜:“確實不燒了。想出院,那就出院吧。”
鄭晚垂眸,應了。
她的身體沒有躲開,手卻無措,隻能拉了拉披在身上的西裝。他的西裝是近乎於黑的深藍,她的手又這樣的白,如此相映,更是明顯。
更明顯的是,她手背上還有著被指甲抓破的痕跡。
一瞬間,嚴均成那都能稱得上喜悅的麵部神情,逐漸收斂。
他本身氣場就強硬。
鄭晚察覺到一絲凜冽氣息,他又沒說話,便抬眸看向他,輕聲問道:“怎麼了。”
嚴均成收回了手,收了力度,按在她肩膀上,手指掠過柔軟的發絲,他微笑搖頭,“沒事。”
-
嚴均成走出病房,任由手機振動。
等離病房有一定距離、而裡麵的人也不會被吵到後,他才接通了電話。
王特助在電話裡謹慎地彙報:“嚴總,今早博兆季總的助理打來電話,想跟您預約時間。那邊的意思是說他們季總現在在南城,與您有一些誤會,季總想向您當麵解釋清楚。”
嚴均成眼底一片漠然。
成源集團跟博兆集團即便在不同的領域,可都是大集團,難免會在一些項目上會打照麵。
博兆算得上是老牌企業,在東城也有一定的地位。
可老牌,也就意味著內部早已混亂。
成源集團的兩位老總,一個手段柔和,卻是綿裡藏針,一個手段狠厲,行事作風更是令人難以捉摸。博兆也是避其鋒芒,隻想交好,不想交惡。
嚴均成本就不耐煩跟不相乾的人打交道。
低頭視線落在自己的手背上,她的溫度好像還停留著。
“看著安排。”
他改變了主意。
王特助回:“好的,嚴總,博兆那邊的意思是看您什麼時候有空都可以。”
嚴均成略一思索,“晚上八點之後。”
“好的,嚴總,我去安排。”
下午時分。
南城的酒店套房裡,季柏軒接到了秘書打來的電話。他看了一眼兒子,無聲地給了門口守著的人一個眼神,這才走出房間,接通了電話。
事情比他想象得要棘手,他怎麼也沒想到,這麼一件事,竟然跟嚴均成扯上了關係。
他自然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釋,但麵對嚴均成,他也得掂量。
約好了時間,他不想遲到,既然是解釋是道歉,自然要放低了姿態。
回到房間,看向還處於茫然的兒子……
他走過去,緩和了語氣,“方禮,爸爸有正事,要出去一趟,昨天南城這邊有暴風雨,爸爸擔心你的安全,你就呆在這裡彆出去了,想吃什麼想要什麼,跟他們說一聲就好。當然,你要是願意的話,可以打電話讓你小姨來陪你。”
季方禮今年才十六歲。
儘管他比很多同齡人都要成熟穩重聰明,可他也是個未成年的學生。
麵對生活的變故,他還做不到理智鎮定地全然接受。
他喊了十六年的媽媽,怎麼就變成了他的小姨?
他不是沒有爸爸嗎?怎麼眼前這個男人又說是他的親生父親?
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他想不通。
季柏軒最後看了他一眼,歎了口氣,離開了酒店套房。
電梯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