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光線都暗沉下來。在簡靜華看來,好友正目光溫柔地注視著她,這一瞬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無論生活多麼糟糕,她還有小晚……
她笑出聲來,眼眶紅腫不已,聲音因為剛才漫長的哭訴已然沙啞,“小晚,對不起啊,你生著病還要聽我說這麼多,我就是……就是心裡難受。”
鄭晚垂著眼眸,“沒事。”
她的聲音一如既往的輕柔。
她的性格如此,很少表露出激烈的情緒來,所以簡靜華都沒有察覺出,她此刻內心的驚濤駭浪。
她的手藏在被子下,需要攥住床單,才能勉強壓製住幾乎要脫口而出的試探跟質問——
簡靜華,你究竟是誰。
……
等簡靜華離開病房後,鄭晚飛快地拿起手機,她還記得夢中的細節。
她翻出手機相冊,一年前,他們兩家有合照。她皺著眉頭,比對著簡靜華跟季方禮的相貌。
內心一旦埋下了懷疑的種子,哪怕用儘全力去遏製,也會悄然無聲地長成參天大樹。
她要怎麼做。
她要怎麼去證實她的猜想?
還沒等她想到更好的辦法,手機振動,是簡靜華的來電。
“小晚,方禮不見了!!”
她接通,那頭傳來一陣絕望的哭聲。
十分鐘後。
鄭晚換上了衣服,腳步急促、神色匆匆地走出醫院,這一刻,所有的猜忌全都拋到一邊,那是她多年的好友,那是她看著長大的孩子,現在沒有什麼比找到他更重要。
這個點在醫院門口根本攔不到車。
鄭晚站在街邊,一邊要在電話裡安撫已經崩潰的簡靜華,一邊焦急等車。
天邊越來越暗。
天氣預報顯示南城今明兩天有大暴雨。
此刻,雷聲不斷在大地跟雲層來回穿梭。
她出來得太急,都沒帶傘。
就在第一滴雨落在了鄭晚的臉龐時,一輛黑色轎車緩緩行駛過來,停在了她麵前。
車窗下移。
車內的人直直地望向她,麵容冷峻,眼神幽暗,視線猶如一張網,朝她撲麵而來。
她後退一步。
驟然在這裡見到他,她還以為是自己看錯。
好像回到了那個晚上。
“上車。”
他眉心皺了下,淡聲說道。
語氣雖然平淡,可一開口便是不容拒絕,好像回到了二十年前,那時她在他掌中,依戀地聽他發號施令!
第19章
在嚴均成的神情接近於不耐煩之前,鄭晚上了車。
她向來不愛與人爭執,也自知目前處境。
在這個月份,南城的天氣也不算好。尤其是大雨將至,無比悶熱,她又心急,後背出了層黏膩薄汗。
上車後,清爽乾燥的涼風吹在身上,她舒服得逐漸放緩了呼吸節奏。
後座寬敞。
嚴均成坐在離她不遠的位置。
司機還未發動引擎,似乎是在等他命令。
“去哪。”他語調低沉,如同這暴雨傾至的沉悶天氣。
鄭晚正襟危坐,小心地看了他一眼,又收回視線,客氣地問:“會不會耽誤你的事。”
“去哪。”他再次問。
鄭晚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手裡攥著手機,斟酌了幾秒,放鬆下來,“明嘉中學,在大橋路上。”
司機應了一聲,極快地導航地圖。
車子平穩地向前行駛。
頓時間,車內又恢複了沉寂。
鄭晚專注地看著車外飛馳而過的風景,明明才離開南城不過大半年,再次回來,竟然也感到陌生。
下一秒,雨點打在玻璃上。
這場雨來得快而急,路上有行人在奔跑著。
鄭晚原本浮躁的心情,奇異地逐漸平靜下來。她想起了第一次開車上路時的情景,她慌張不安,全身神經緊繃,可當有人拉開車門,坐在副駕駛座上,所有的不安都一掃而空。
她控製著自己儘量不去側頭看向閉目養神的嚴均成。
車內的光線越來越暗,暗到她也看不到他放在膝蓋上的手,逐漸收緊又放開。
一串悅耳的手機鈴聲打破了這樣沉默的氣氛。
她像是做錯事一樣,生怕晚了一秒打擾了他,手忙腳亂地按了接通鍵,匆忙貼在耳邊,她不自覺地將聲音壓到最低,“媽,是,我沒在醫院,跟護士台打了招呼。”
“沒什麼事,您今晚就回家睡。”
“我去靜華那裡一趟,她情緒不太好,放心,護士給我量過體溫,早就穩定了。”
嚴均成麵上沒有一絲表情。
他聽她跟那頭的母親說話,像是安慰,又更像是撒嬌。
無論多大年紀的人,在母親麵前,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
等掛了電話後,鄭晚也終於不能再忽視車內的人,她幾乎是逼迫著自己側過頭看向他。
嚴均成籠罩在昏暗中。
這一刻的雨聲也成為了背景音。
其實,她是有些怕他的。
她從未對另一個人有過這樣複雜的感情,即便是丈夫陳牧,也都是正麵的情緒,她愛陳牧,也憐惜陳牧。
想起他的時候,滿心都是歡喜,哪怕度過了十二年的時光,在他出差晚歸時,她也會想念。
跟嚴均成的那段感情中,她喜歡他,也害怕他。
怕他麵無表情地看她,怕他嚴肅地皺眉。
對他的懼怕達到頂點是什麼時刻呢。
是高考結束的那個夜晚,她幾乎窒息,頭發汗濕貼在額際,像擱淺在岸邊的魚。
她哀求,他卻居高臨下。
到後來,她開始恐慌,恐慌自己在十八歲這一年,就被他輕易地預訂了終身。
他會從背後抱著她,親%e5%90%bb她,許下承諾,他會陪她一起去她向往多年的南城,等她二十一歲,他二十二歲時,他們就領證結婚。
他的安排那樣的詳細。
他說話時語氣那樣的篤定。
她卻沒由來地抗拒。
之後種種,不過是給了她逃離的借口。那時候想逃離的心情,很像迫不及待地離開生活了十八年的東城以及父母一般雀躍。
而他突如其來的反悔,要陪她去南城的決定,瞬間讓她不知所措。
那是抗拒,那是……厭煩。
“怎麼來南城了?”鄭晚輕聲問他。
雨點拍打著窗戶,嚴均成淡淡回道:“有公事,過來出差。”
鄭晚嗯了聲,又道:“今天謝謝你了。”
嚴均成似乎充耳未聞,車內又陷入了沉默中。鄭晚感覺他不想說話,也就鬆了口氣。
不以業績為目的,她本身並不是一個擅長打交道的人,尤其對方還是他。
南城不如東城交通那樣擁堵。
不過下雨天,大路上的車都有意識地減速,等到他們到明嘉中學時,已經是七點半。
大雨傾盆而下。
司機先冒雨下車,去拿了兩把長柄傘。他先繞到一邊,給嚴均成開門。
嚴均成掃他一眼,接過了他手中拿把傘。⊕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在司機還未反應過來時,他打著傘,走到另一邊。
司機微微詫異,又很快低頭,掩去了不該有的情緒。
鄭晚開門,嚴均成如鬆柏般立在外麵,他打著傘,為她隔絕了雨幕。她心下微動,自然是不習慣,可也知道,這時候不容她挑剔,她拿起包,彎腰從車裡出來,跟他共躲一把傘。
兩人走進明嘉中學。
那一刹那,走在通往教學樓的柏油路上,仿佛穿越了二十年,回到了過去的青蔥歲月。
嚴均成的半邊肩膀都在外麵,早已淋濕。
司機跟在後麵,偶爾抬頭一看,更是震驚。
下著暴雨的南城,鄭晚的發絲上都沾上了濕氣,她卻渾然未覺。這一路,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來,明明路程這樣短,卻好像漫長得已經過了一天一夜。
幾次她的手臂都不小心碰到他。
她又小心地避讓。
幾次往外避讓,她身上都沒淋濕。
終於到了教學樓,鄭晚的鞋子早就濕了,裙擺濕噠噠地貼著小腿。她顧不上這許多,匆忙上樓,來到辦公室,嚴均成的皮鞋聲也在後麵越來越近。
還沒到辦公室門口,六神無主的簡靜華看到鄭晚過來,眼睛迸發出光彩,她朝她撲過來。
鄭晚沒想著躲,卻被簡靜華撞得後退兩步,後背正好抵上了那寬闊而又堅硬的%e8%83%b8膛。
嚴均成頓住。
他突然伸手,從她身後,牢牢地扶住她的肩膀。
她這一路過來,雖然沒淋了雨,可空氣微涼,她也感覺到有些冷,而他的手掌寬大又燥熱。
鄭晚措手不及,類似尷尬的情緒還來不及升起,簡靜華崩潰的哭訴便占據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方禮他到底去哪兒了啊!小晚,你說他要是……”
簡靜華都快說不出話來。
鄭晚的臉色也很不好。
畢竟是她看著長大的孩子,真要出什麼事,也實在揪心。
嚴均成掃了她一眼。
他麵露不耐,這神情自然不是因為她,他隻是有些厭煩這聒噪的環境。
還是老師上前來,口乾舌燥地繼續安慰簡靜華,“您現在冷靜下來,現在誰也不知道季方禮在哪,我們可不能亂了陣腳。”
簡靜華猛地回頭,“說得輕鬆,那也不是你家的孩子!”
鄭晚拉了一下簡靜華的手,衝她輕輕搖頭,這一次她擋在了簡靜華前麵,“老師,不好意思,她就是太著急了,她不是那個意思,隻是下這麼大的雨,也沒找到孩子,她自己完全亂了。”
老師儘管臉色難看,但也知道事情重大,隻點了下頭,“沒關係,我們已經跟派出所報案了,隻是現在才失蹤兩個小時,季方禮又是十六歲的高中生,暫時還不能受理立案。要不,我們都好好想想,季方禮現在能去哪裡,大家分頭去找。”
“他就是失蹤!”簡靜華死死地抓著鄭晚的手,“小晚,他們不了解,你肯定知道我家方禮是什麼樣的孩子,他就不可能到處亂跑,更不可能讓我擔心,他一定是……”
她潰不成軍,連那個猜測都說不出口。
嚴均成的視線挪到了鄭晚的手上。
她的膚色很白,一點點抓痕就很駭人。
此刻,她的手被彆人抓著,掙脫不開。
鄭晚跟老師們都在儘力讓簡靜華平靜下來,可也於事無補,除非季方禮現在就出現在簡靜華麵前。
不管誰煩簡靜華,鄭晚也不會煩她。
如果同樣的事情發生在她身上,她會比簡靜華更崩潰,她能理解這樣的心情,所以即便簡靜華將她的手背都抓破,她也都麵不改色地忍著。
現在他們能做的事情都很有限。
要跟派出所那邊溝通,但彆人也有規章流程,季方禮並不是懵懂的孩童,他有一定的分辨是非以及自保的能力。
天氣這樣的糟糕,他們能找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