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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人。

白駒過隙,故人風采依舊,更甚當年。

邢秉懿笑了起來,如往常那樣打招呼,聲音沙啞:“來啦?”

趙寰望著邢秉懿,她枯瘦得凹陷進去的臉上,沾滿了血跡,那雙眼睛倒明亮,含著笑意。

塌上躺著一個血肉模糊的人,早已沒了呼吸,眼珠突起,看上去死不瞑目。

趙寰心中歎息一聲,笑著頷首道:“我來了。”

邢秉懿指著那攤血肉泥,愉快地道:“趙構,你要不要看,我將他剁了。我被他惡心了一輩子,剁了他,這心裡啊,暢快了好一陣。”

趙寰隨意望了一眼,道:“邢娘子剁人的本領依舊。”

邢秉懿見趙寰對趙構滿不在乎,抿嘴一笑,回了句可不是,起身道:“這屋子臭得很,我們去外麵說話。”

趙寰爽快說好,轉身大步走出了大殿。

邢秉懿腳步極慢,來到了廊簷邊,扶著廊柱喘熄了一陣,在白玉石台階上就地坐下,道:“我累啦,就在這裡坐一會吧。”

趙寰不置可否,在刑秉懿身旁隨意坐下。

邢秉懿緩緩呼出口氣,道:“我知道,你終有一天會來。隻萬萬沒曾想到,你來得這般快,差點讓人措手不及。”

趙寰笑道:“還行,不算太快。”

邢秉懿也笑,道:“韓世忠與梁氏,他們真是太不仗義了。當時我就是不甘心,也是走投無路,要賭一把,最終賭輸了。”她側頭看向趙寰,好奇問道:“你如何這般快就說服了他們,許了他們什麼好處?”

趙寰笑笑,道:“天下一統,重兵圍城,加上他們的良心,慈悲。”

邢秉懿長長歎了口氣,失笑道:“二十一娘啊,你應當比我明白,良心慈悲最無用。還是重兵比較實際。”

趙寰堅持道:“不,良心慈悲有用。”

邢秉懿突然激動了起來,淒厲地道:“良心慈悲有何用!我以前就是太慈悲,沒將朝堂上這群狗東西殺了!良心,君王講良心,更是天大的笑話!我許給他們榮華富貴,可到頭來,他們還是背叛了我!”

趙寰道:“不啊,你明知道這樣不對,不能因為朝臣官員的做法,你就認為自己沒錯。不能這樣騙自己,安慰自己。君王也是人,得有人味。”

邢秉懿垂下頭,急促喘熄著,片刻後方平息下來,聲音更沙啞了幾分:“二十一娘,你得承認,朝堂上下的官員,天底下的讀書人,還是厚顏無恥之人占多數。”

趙寰望著遠處的天,嗯了聲,“你說得沒錯,權勢富貴動人心,我不斷提醒著自己,不能變成你這樣。”

手上的血乾涸了,邢秉懿一下沒一下摳著,沉默不語。

乾涸的血跡被摳掉,新的血珠冒了出來。邢秉懿隨意抹在了身上,問道:“三十二娘可好?”

趙寰目光從她手指上掠過,道:“她比以前長高長胖了些,每天都忙得很,幫著太醫給娘子們義診,我見她都要提前打招呼。”

邢秉懿不禁笑了起來,道:“那就好。我對得起佛佑,對不起她。但我不後悔,再來一次,我還是會那般選擇。二十一娘。你對我有救命之恩,我也辜負了你,但我同樣不後悔。江山社稷,我無法昧著自己的心,拱手相讓。”

趙寰哦了聲,“無妨,我都理解。”

邢秉懿抬手理著身上的袞服,朝她展開手臂,笑盈盈道:“你看,這身帝王衣袍多威嚴。我早就做好了,曾告訴自己,這輩子無論如何都要穿上。”

趙寰偏著頭認真打量,道:“好像大了些。”

邢秉懿道:“做好一段時日了,我瘦了許多,你來得快,來不及修改尺寸。”

趙寰問道:“可要脫下來,讓繡娘幫著你改得合身再穿?”

邢秉懿搖頭,“不啊,來不及了,就這樣吧。這輩子我還你一命,如果有下輩子,我們再來比試過。”

趙寰答道:“好啊!”

太陽耀眼,日光下的白玉石上,血點濺開,豔紅奪目。

趙寰抬頭看去,神色悲憫。

邢秉懿臉色灰敗,斜倚在闌乾上,嘴角的血,一滴滴,落在她的帝王衣袍上。

第130章

崇慶殿內落針可聞, 朝臣官員一動不動立在殿下,望著坐在龍椅上的趙寰,神色恍惚。

鼎鼎大名威震天下的趙統帥, 換下了身上的甲胄, 穿著隨意, 一身半舊交領常服,看上去神色溫和,不喜不怒。

趙寰慢慢翻著手上的冊子, 許久都未做聲。

南邊已經變了天, 先前一跳三丈高的朝臣官員,漸漸感到全身骨頭都發軟,心跳加快, 努力思索著要如何表衷心投誠。

若是先站出來,定會留有罵名。不站出來,大好的時機便錯過了。

還有一部分朝臣, 等著順從大流混過去。

餘下李光等人, 肅立在那裡,安靜等著趙寰接下來的旨意。

趙寰放下手上的名冊,眼神掃過殿下的眾人, 道:“你們應當知曉我是誰,那些冠冕堂皇的空話, 我向來都不喜歡說。你們眼下最關心的一件事, 當是你們的去留。”

殿下眾人聽後, 全都不由自主看了過來。

趙寰迎著他們齊刷刷的眼神,神色不變道:“此等天大的事情, 不與你們商量,你來我往鬥個上百來回, 就這般決定了,豈不是兒戲?很是抱歉,還真是這樣。與士大夫共治天下,你們先得捫心自問,何為士。”

眾人臉色一變,大感不妙。

何為士?

他們自小讀書,當然再清楚不過。清楚明白是一回事,所作所為自是另一回事。

趙寰揚了揚手上的另一份冊子,道:“這是你們的薪俸賬目,你們府裡妻子兒媳的嫁妝,在衙門留有的清單。府裡田產鋪子的收益,府衙與戶部有賦稅明細。有貪腐行為的,請你們切莫心存僥幸,能糊弄過去。還請回府之後,主動將手中的私密賬本,得來的不義之財,全部交到戶部核對,然後辭官歸鄉,以前的罪行,就既往不咎了。隻給你們五日,待時日之後,除了收取延遲繳納的罰金,全部按律處置。”

話音一落,殿下眾人彼此麵麵相覷,全部傻了眼。

查貪腐難,在於錢財來源本就不明不白,容易隱匿,又官官相隱。但隻要下定決心查,官員清廉公正,還是能查出一二。

自上往下查,比起自下往上查,要容易得多。從地契屋契以及賦稅,薪俸入手,查清楚需要耗費大量時日。

趙寰卻不查,而是讓他們主動交待。

殿下站著的官員,全都是聰明人。他們心知肚明,趙寰的態度看來,好比是後朝的尚方斬馬劍,不斬前朝的官。但她的本意,卻是肅清朝廷官員。

權貴權貴,不止權要被收回,貴也要被收回。

掌握慣了權力,享受慣了錦衣玉食,他們哪舍得。

臨安城的城牆外,架著傳聞中能轟垮城牆的“震天雷”。寒氣森森,巨大的鑄鐵口對準了城門,像是張開血盆大口,等著要吃人的猛獸。◇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城內打得不可開交的兩方禁軍,已悉數被拿下。

北地的正義軍,在街頭巷尾威風凜凜巡邏,身上散發的血腥氣,令人不寒而栗。

他們麵臨的唯一選擇,就是拿錢財富貴,去給闔家上下換一條命。

有那不甘心的,不敢在趙寰的問題上提出質疑,拐著彎將趙眘,趙構以及邢秉懿提了出來,問道:“聽說太上皇死得蹊蹺,太後娘娘也薨了,官家如今可還安好?”

趙寰哦了聲,平靜地道:“你無需拐彎抹角,你就是想汙蔑我殺了趙構與刑娘子,還擔心我殺了趙眘。首先,我得強調一下,既然你想將不動聲色潑臟水,有本事就直接潑,何須用春秋筆法掩飾。這樣會使你看起來,又壞又窩囊。”

那人既害怕又惱怒不已,臉一下漲紅到發紫。

趙寰沒搭理他,繼續道:“我再繼續回答他先前的話,趙構是早該以死謝罪,但我沒殺他,也沒殺刑娘子。我做的事,坦坦蕩蕩,無需隱藏,更不怕會被編排,留下罵名。北地的《大宋朝報》,上麵寫得清清楚楚,從沒承認過趙構為帝。北地給趙構封了“昏德公”,封號並非世襲罔替,他已經死了,這個封號就收回。趙眘是趙氏皇室子孫,他與北地的皇室子孫一樣,以後要做什麼差使,端看他自己的本事。”

原來還想拿趙構邢秉懿之死挑事的官員,忙藏起了那點小心思。

趙寰已經將所有的話挑明說了,至於他們要如何做,就看他們有沒有與北地兵抗衡的力量了。

眾人離開大殿,太陽已落山,明亮的星辰閃爍著,殿前掛著燈籠,一切仿若夢境,可又切切實實變了天。

韓世忠大步走在前,李光小跑著上前拉住了他,道:“韓郡王可是忙,怎地走這般快?”

“夫人在巡營,我得趕著去與她換值。”韓世忠斜睨著李光,眉毛挑了挑,道:“李相好涵養,好些人都罵我是叛賊呢!”

李光臉一沉,嘖嘖道:“他們那是氣急敗壞,你彆聽那些。以前在朝堂上,哪怕是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能吵得人耳朵聾掉,我此生總算見識到了,能有如此安靜的朝堂。”

韓世忠也笑,與他一起往前走去,眼睛往後斜,對李光小聲道:“趙太傅他們在後麵呢。趙統帥先前的旨意,好些人肯定要靜觀其變。李相,我覺著你人不錯,對我等武夫,鄙夷得少一丁點。”他掐著一丁點手指尖,強調道:“就這麼一丁點。”

李光剜了他一眼,道:“咄,你少瞎說,我可從沒輕視武將。”

韓世忠嘿嘿笑道:“行,是我小人之心了。我想通了,家中的家財,打算全都交出來。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我自詡算半個君子,也得要取之有道。”

李光朝他拱了拱手,笑道:“韓郡王好氣度。反正我行得正坐得直,府裡就那麼幾兩釘,經得起查。”

韓世忠連連道:“那就好,那就好。我就怕有些人舍不得。伸手慣了,忘記了縮手。打仗沒死幾個人,這大夏天的,血腥味臭得很。”

李光神色微變,歎了口氣,道:“善惡終有報。”

韓世忠道了句可不是,“對了,兵丁他們在義莊,發現了胡尚書與齊安郡王他們兩府人。真是,居然躲到了義莊去,他們惹到了楊存中?”

李光聽到他們安然無恙,長長鬆了口氣,將在城門口發生的事情粗粗說了,“是張小娘子的主意,臨安城隻有躲在義莊能穩妥些。”

韓世忠哈哈大笑,誇讚道:“張小娘子真是聰慧,與我夫人一樣厲害。”

李光說了句可不是,“娘子可畏。”

趙鼎他們已經走上前,韓世忠便沒再多說,朝李光拱手道:“我還得去巡營,就此告辭。”

李光拱手回禮道彆,趙鼎李彌遜幾人走了上前。趙鼎望著韓世忠離去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