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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

李光沒做聲,垂下眼眸似乎在思索著什麼。

張小娘子道:“再說楊存中已經死了,他底下的親信人人自危,顧不上去找胡尚書齊安郡王的麻煩。除非,他們皆家財萬貫。要是因為家財萬貫而遭到不測,說句大不敬的話,那是他們應得的。”

權貴的富貴,到了亂時,就是懸在他們頭上的刀。

李光微楞,搖頭苦笑連連。話雖如此,李光想到那些殺戮,濃得化不開的血,就感到難受得緊。定了定神,毫不猶豫往外走,道:“都這個時辰了,夏先生他們還沒回來。不行,我得去上朝,順道看看城內的百姓如何了。”

昨日張小娘子與夏齊,府裡的小廝們,連乞兒都發動了起來,跑得腿都細了一圈,勸說百姓無需慌張,無緊要大事,定不要出門。

肯定有人不聽勸,會跑出來。張小娘子安慰自己已經儘力,見到李光要冒險出門,她毫不猶豫道:“我也出去,看到外麵有人再勸回去。”

李光擰眉,道:“外麵亂,你還是彆去了,仔細撞著仇人,認出你就麻煩了。”

張小娘子正想伸手去抹牆腳灰,看到夏齊從門外跑了進來,她忙問道:“外麵情形如何?”

夏齊來不及抹去額頭上的汗水,心有餘悸道:“邢仲府裡上下都遭了殃,吳太妃,潘太妃的娘家,好像也有人殺了進去。到處都在殺人,搶金銀財寶。”

李光手抓著轎門,手指關節都泛白,怒不可遏。張小娘子神色也不大好,譏諷地道:“這些狗東西,向來窩裡橫最為厲害!”

“相爺,相爺!”小廝急迫的聲音,從門外傳了進來,他跟一陣風般衝進門,臉被熱得通紅,驚惶地道:“常州府失守了,小的看到了韓郡王與梁夫人他們帶著兵馬,退回了臨安!”

張小娘子怔楞在那裡,猛地抬眼看向李光。李光恰也朝她看來,兩人目光對視片刻,然後一齊跑了出去。

小廝眨巴著眼睛,一頭霧水站在那裡。倒是夏齊反應得快,飛快跟了上前。小廝見到他們跑,也將車馬忘在了腦後,跑著綴在了後麵。

李光上了年紀,腿腳遠不如張小娘子靈活。他喘著粗氣,在張小娘子身邊停下,順著她的目光朝前麵看去。

騎在馬上的兵丁,雖身著禁軍的掩搏肩胛,頭戴範陽笠領係紅巾。那份凜冽氣勢,隔著一射之地,都能清楚感知。

兵馬從眼前疾馳而過,朝著權貴們聚居的大內皇宮方向而去。馬蹄如驚雷響動,踏在臨安城每個百姓的心上。

張小娘子雙目灼灼,喃喃自語道:“真是威風啊!”

李光艱難吞了口口水,當機立斷跟著往皇宮方向跑。張小娘子跑了兩步,停下來對小廝吩咐道:“快去趕車來!”她加快步伐追上前,拉住了李相,“等一等,馬車,馬車!”

李相入主中樞晚,皇宮附近權貴聚居的宅子,早已被瓜分殆儘。太陽已經升上了天,要跑到大內,他們先得跑斷氣。

小廝趕緊折轉身跑回府趕了馬車來,李相與張小娘子鑽進車,夏齊坐在了車轅前,小廝打馬,跑得輪轂都快飛出去、

離大內皇宮尚有一裡地,馬車就被拒馬樁攔住了。李光見車停下,忙跳下了車。張小娘子跟在身後下來,看到拒馬樁前,已經攔住了好幾輛馬車。

趙鼎與呂頤浩他們聚在一起,低聲討論著什麼。見到李光,忙圍了上前,七嘴八舌說了一大通。

李光聽得頭大,也沒聽出個所以然,伸手撥開他們,道:“你們彆吵,我也不知道究竟!”

張小娘子看了他們一眼,上前朝肅立在拒馬樁前的守將施禮。

還沒說話,守將已經揮手,聲若洪鐘道:“前麵在打仗,你們都趕緊回去,傷著就不管了啊!”

李光一聽,急忙上前報了名號,道:“敢問閣下可是梁夫人的兵馬?”

守將打量了他幾眼,響亮地答道:“某是正義軍!”

李相想要再問,守將抬起手上的長刀,道:“速速離開,莫要妨礙公事。”

打鬥聲,箭矢聲,慘嚎聲,隱隱從前麵傳來,聽在耳中,令人不寒而栗。

正義軍的態度溫和,卻不容置疑。大家麵麵相覷,雖然心中不安,卻沒了辦法,隻能回到馬車上,停在一旁的巷子裡,不安等待。

約莫過了大半個時辰,從皇宮方向來了兵馬,與守將說了幾句什麼。守將躬身領命,叫來兵丁,撤走了拒馬樁。

李光他們見狀,趕緊駕著馬車往皇宮方向駛去。禦街上,隨處可見兵丁忙碌,守衛的身影。

除了兵丁比尋常多,半點都看不出打仗的痕跡。甚至有好幾間酒樓的夥計,開始拆開門板,擺出了開張做買賣的架勢。

有那大膽的,從鋪子裡走出來,試探著上前與兵將攀談。兵將雖隻偶爾答一句,卻很是和氣,並未驅趕。

張小娘子看得目不轉睛,震撼地道:“這般快!”

李光也神色恍惚,難以置信地道:“以前我想不通,失守了好幾個州府,臨安卻見不到因著打仗,無家可歸的流民。看了眼下的場麵,我方想通了。北地兵兵貴神速,不擾民,深得百姓信任,得民心者得天下啊!”

馬車離皇宮宮門越發近了,這邊的局勢要嚴肅些,蓋著油布的板車駛過,留下陣陣的血腥氣。宮牆大門上,到處可見刀箭的痕跡,青石地麵清理過,仍然留下大片肉眼可見的血跡。

到了宮門前,李光他們再次被攔住。守將這次多說了幾句,道:“你們且等著,趙統帥會宣你們進去。”

李光聽到趙寰已經進了宮,他說不出什麼心情,悵惘,興奮,緊張,不安,茫然,各種情緒交錯。

不過一夕之間就變了天,舊宮換新顏。

*

幾個宮門都被反了的前禁軍圍住,與殿前司禁軍對峙。

皇宮內的空氣都快凝固了,人心惶惶。

邢秉懿令馮溢與黃尚宮前去傳旨,殿前司殺一叛賊者,賞金五兩。宮人黃門要拚死守護福寧殿的趙眘。其他宮殿的太妃,約束住自己宮中之人。膽敢出門亂走動,亂嚼舌根者,無論是誰,一律殺無赦。

“太後娘娘,外麵有消息送進來,說是......”馮溢連滾帶爬進了華宮大殿,迎著邢秉懿冰冷的眼神,舌頭都變得僵硬,戰戰兢兢吐出了幾個字:“文安郡王府….都被殺了!”

邢秉懿成為攝政太後之後,邢氏一族隨之水漲船高,邢仲被封為了文安郡王。

馮溢等了半晌,都沒聽到邢秉懿的回答。他偷偷掀起眼皮瞄去,見邢秉懿麵無表情坐在那裡,眼神發直望著某處。

邢氏,嗬嗬邢氏一族!

一切都因著她,成也蕭何敗蕭何。邢秉懿眼睛發澀,心空蕩蕩的。她算不清楚,對他們究竟是有恩,還是虧欠。

興許,恩怨兩清,一切都抵消了吧。

馮溢正欲悄然退下,邢秉懿站起了身,啞聲道:“去傳話,殺一個叛軍,賞金十兩!”

馮溢瞪大了眼,趕緊奔了出去。隻很快,馮溢再次奔了回來,倉惶萬分道:“太後娘娘,門口打起來了,打起來了!”

邢秉懿眉頭緊擰,不耐煩嗬斥道:“打起來就打起來,這也值得你大驚小怪!”

馮溢快哭出了聲,顫唞著道:“太後娘娘,不是叛軍與殿前司打了起來,是北地的兵打來了,已打到了宮門口。”

邢秉懿身子緩緩前傾,她想聽得更清楚些,卻聽到全身骨骼在嘩嘩作響,自己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飄來:“你說什麼?”

馮溢再重複了一遍,邢秉懿見到他嘴皮翕動,仿佛聽見了萬鬆嶺的鬆濤聲,嗚咽悲鳴。又仿佛什麼都沒聽見,天地間一片寂靜無聲。

腦子裡的景象,如浮雲般掠過,亂糟糟,飛快閃動,她抓不住,理不清。

邢秉懿起身,邁著僵硬的步伐,往臥房裡走去。

憂心忡忡的黃尚宮忙跟了上前,小心翼翼道:“娘娘可是要歇息一陣?”の本の作の品の由の思の兔の網の提の供の線の上の閱の讀の

邢秉懿充耳不聞,打開櫃門,取出荷包裡的鑰匙,打開鎖著的花梨木大箱籠。

黃尚宮怔愕了下,想要勸說,話到嘴邊,覷著邢秉懿駭人的神色,又嚇得將話咽了下去。

邢秉懿從匣子裡麵拿出深青領滾黑繒,繡有日月星辰山龍等圖案的袞服。黃尚宮伺候她更衣梳頭,戴上十二旒通天冠。

邢秉懿穿戴好,朝翠寒堂走去。吳太妃聽到了些宮門的傳言,正在不安說與趙構聽。她聽到殿內的動靜,趕緊閉上嘴,回頭看去。

頓時,吳太妃跟見了鬼樣,霎時瞪大了雙雙眼,尖聲道:“袞服,袞服!”

袞服十二旒通天冠冕,乃是皇帝登基,祭祀等重大慶典時的穿著。

吳太妃嘴唇都在哆嗦,邢秉懿要篡位登基,她如何敢,如何敢!

邢秉懿連看都未看吳太妃,一步步走上前。

吳太妃生怕邢秉懿篡位後要殺了她們,屏住呼吸起身,朝殿外小心挪動著腳步。

到了門邊,吳太妃聽到邢秉懿平靜的聲音響起:“二十一娘打到宮門口了。朕來給你說一聲,讓你死心。你活得夠久,該死了。”

吳貴妃的心跳入擂鼓,腳步情不自禁慢了下來。她聽到趙構啊啊啊不甘的嘶吼,控製不住回轉頭,看到眼前銀光一閃。

鋒利的匕首,從趙構的脖子上劃過,血一下噴灑開。

趙構來不及叫喚,頭歪向一旁,那雙眼睛朝外看來,與吳太妃四目相對。

吳太妃看到趙構眼角,血淚混在一起流淌,她想要叫喊,聲音卻堵在了嗓子口,手腳發軟簌簌抖動,魂飛魄散。

邢秉懿一聲不吭,手上的匕首,揮起又落下。一下又一下,直到手軟,匕首哐當掉在了地上。

羅漢塌前,血緩緩流淌開。邢秉懿累了,在塌前的杌子上坐下,抬手理了理眼前亂掉的珍珠旒。

“啊!”吳太妃嘴唇顫唞著,終於尖聲喊了出來,眼淚鼻涕流了一臉,沒命往外跑:“殺人啦,殺人啦!”

殿內伺候的宮人黃門,嚇得紛紛跑向了大殿。黃尚宮心下驚駭,卻極力穩住神,怒斥道:“規矩呢!不許亂跑亂吵嚷!”

吳太妃瘋了般往殿外跑去,嘶聲哭喊:“殺人了,太後娘娘篡位殺人了!”

黃尚宮急了,紮著手想去追,又要攔住宮人黃門,一時手忙腳亂起來。

這時,大門外齊整的腳步聲響起,一群兵丁,將沒了聲音的吳太妃趕了回來。兵丁身手靈活,將殿內伺候的宮人黃門,連著黃尚宮吳太妃一起,悉數趕作一堆。

一個穿著甲胄的娘子,被簇擁著走向了大殿。

兵丁沉下臉,吆喝著:“都出去,老實點!”

邢秉懿聽到外麵的陣仗,巍然不動坐在那裡,緊皺著眉,神色痛苦,抬手撫著喉嚨。順手抹去嗆出來的淚。

熟悉又陌生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邢秉懿回轉頭,看向門口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