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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再打量李光,眼神探究,道:“老李,你們有何喜事,瞧你們有說有笑的。”

李光道:“我們在說趙統帥先前的旨意,皆以為不義之財不可取,得交出去。”

趙鼎愣住,看了其他人一眼,沉%e5%90%9f不語。

李彌遜遲疑了下,道:“對於趙統帥的旨意,我卻認為不妥。府中財產,若是開鋪子做買賣得了來,這時也說不清楚了。”

大宋的商稅,分為過稅與住稅。貨物從一地運往另一地,要交過稅,買賣貨物,再另外收取一筆住稅。

官員權貴有一定的免征收賦稅額,比如從常州到臨安,官員行囊中帶有貨物,隻要不超出限定額,就無需納過稅。但要擺在鋪子裡去賣,則同樣要交住稅。

至於各州府之間設置重重關卡,橫征暴斂,隨處可見。真正權貴鋪子裡的買賣,也沒人敢來查,隨便交幾個大錢敷衍了事。

李光想了下,肅然道:“據我所知,李尚書府上有好幾間鋪子,皆為夫人兒媳的陪嫁,聽說頗能賺錢。我敢問一句,要是李尚書不在朝為官,鋪子又能賺幾個大錢?‘書中自有千鐘粟,書中自有黃金屋’,聖人這句話,我也認為非常不妥。讀書人並無那般值錢,至少,我們這些讀書人,值不了那般多。過了,過了!”

他們這些讀書人,或靠著科舉出仕,或者靠著家族恩蔭。錢離不開權,鋪子與田產收益,得來並非那般理直氣壯。

已經到了今日,他們哪怕再臉皮厚,也不敢否認。因為他們這群讀書人,丟掉了汴京,又丟掉了臨安。

深究起來,他們非但值不了“千鐘粟,黃金屋”,差不多一文不值。

既然如此,他們又從何而來的理所當然?

李光搖頭晃腦,不斷歎息著離開,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裡。

趙鼎李彌遜等人未再說話,若有所思出了宮。

翌日一早,韓世忠與李光兩人來得最早,帶著府裡的賬本來到了戶部。他們剛到官廨前,趙鼎李彌遜幾人也急匆匆來了。

暫時負責此差使的,是曾將臨安攪得大亂的張小娘子。

張俊戰死,清河郡王府倒台之後,臨安城的權貴,近乎全部與張氏劃清了界限。

眼下張小娘子突然搖身一變,成了北地在臨安最先任用的官員。已經知曉的韓世忠李光兩人神色坦然,如戶部尚書李彌遜等人,則心頭滋味難辨。

張小娘子落落大方,朝著他們見禮,道:“我以前在戶部當過差,隻暫時搭把手。過兩日薑相會到臨安,北地的官員會隨同她到來,會交由薑相接手。”

李彌遜乾笑著寒暄了幾句,不由得看向了趙鼎。

當年薑醉眉作為北地使節,他們一起接待她的過往,尚曆曆在目。

那可是個不好相與之人,一想到就令人頭疼。

趙鼎他們不想麵對薑醉眉,趕緊將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家產,如實交了上去。

也有那舍不得交,心存僥幸之人。薑醉眉來了之後,帶著那群北地的娘子官,雷厲風行,臨安的牢獄,很快被塞得滿滿當當。

顯赫一時的府邸,一朝倒塌。與以前不同的是,並無新的權貴重新崛起。

趙寰將臨安交給了薑醉眉之後,馬不停蹄到湖州,明州,紹興等州府走動了一圈,安撫了臨安周圍州府的百姓。

嶽飛,林大文領著幾路兵馬,從西北幾路,會師臨安。

臨安城破,湘湖路大半早已經歸入北地麾下,廣西廣東福建等幾路,陸續歸順。

趙寰再次回到臨安時,已近冬至。她還要趕回燕京,提前過了冬至,請李光嶽飛韓世忠梁夫人等人吃了場酒席。

酒席一是為了節慶,二是傳達一個訊息,趙寰不會選臨安為都城,亦沒有近期登基的打算。

趙寰知道許多人都在盼著她登基,定都在何處。

臨安太偏安一隅,她還是打算將燕京作為中樞,修葺長城防禦。

登基不急,她先要考慮好,如何安置這群陪同她打江山的同伴。

封王封爵,不過是換湯不換藥,權貴換了一群人做而已,這絕不是她的初衷。

席散了,趙寰不知他們的心情,反正她多吃了幾杯酒,心情還算不錯。難得有了空閒,便去了西湖邊,夜遊西湖。

薑醉眉陪著趙寰一道前往,她卷起車簾朝外看去,笑道:“還有好幾天才過節呢,這街上就先熱鬨起來了。”

冬至與過年一樣重要,街頭巷尾到處熱鬨盈天。鋪子的彩樓前掛著燈籠,將夜裡照得亮如白晝。

趙寰喜歡這份人間煙火氣,她尤其喜歡百姓臉上的笑容。那種笑,是對日子有了盼頭,真情實意的欣喜。

這群受儘苦難的底層百姓,隻要稍微待他們好一些,將他們當人看,他們就會感激不儘。

不過,還不夠,遠遠不夠啊!

薑醉眉覷著趙寰臉上的笑意,好似淡了些,她不禁窒了窒,小心翼翼問道:“趙統帥可是遇到了煩心事?”

趙寰搖頭,道:“這煩心事太大,且不提了。”

薑醉眉大致明白趙寰的心思,頓時鬆了口氣,說起了臨安的一眾舊臣,道:“李光很不錯,我得他幫忙,臨安才這麼快打理好。趙鼎他們就勉強遜色些,光是適應北地的行事作風,就學了好長一段時日。最得力的,還是張小娘子。”

趙寰沒留用張小娘子,告訴她天下很大,讓她先去四處遊曆。學著從底下朝上看,會與站在高處看低處,又是不同的感悟。

薑醉眉道:“張小娘子寫了信給我,托我向你問安。說是已經到了燕京,見到了阿娘他們。待過完年,她就要出發去沙州了,以後再見,不知是何年何月。”

趙寰道:“張小娘子的家人在燕京,她也會回來,不愁沒見麵之時。”

“瞧我這腦子,連這點都沒想到。”薑醉眉咯咯笑了一場,眉飛色舞道:“你上次到臨安,忙得不可開交,還沒去過西湖吧。西湖真是美啊,可惜我不會寫詩作詞,不然,定要寫個百首千首。”

趙寰望著薑醉眉吃多了酒,眼角流轉的光彩,眉毛挑了挑,哈哈笑了起來。

薑醉眉呆了下,裝作不經意看向車外,看得入了迷,一路再無話。

到了西湖邊,馬車停下,兩人一起下了車。

趙寰站在湖邊,望著淡淡月輝下的西湖,惟有白堤蘇堤,能看出些許後世的景象,一切都如幻夢,似是而非。

兩人一起朝著蘇公堤中間走去,薑醉眉細聲細氣講著西湖的盛景。湖中有畫舫經過,不時傳來陣陣管弦絲樂聲。有少年郎與小娘子立在船頭,不時竊竊私語。

薑醉眉遙遙看去,喟歎道:“年少真好啊!”

趙寰道:“你也年輕著呢。”

薑醉眉頓了下,大大方方道:“林大文與我說,他想求娶我。”

在酒席上,趙寰就看到了林大文的眼神,不時黏在薑醉眉身上。手腳僵硬走到她麵前,還打碎了一個碗。

薑醉眉笑了起來,道:“林大文那般笨拙,哪能瞞得過你。他與我說,待各州府都太平安穩之後,就辭官致仕。以前是沒人,他也就被推了上去。如今人才愈發多,他該有自知之明,退位讓賢。我衝著他這份自知之明,就得高看他一眼。”

趙寰戲謔地道:“就隻衝著自知之明嗎?”㊣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薑醉眉爽利地道:“我不能生養,他說若想要人繼承香火,早就成親了。這些年他在軍營裡,身子練得很壯實,我瞧著他手臂鼓鼓,很有力氣。”

趙寰煞有介事點頭,道:“這才是最重要之處。”

薑醉眉笑個不停,“以前我以為,這輩子不可能再嫁人了。我們一路殺出來,彼此知根知底。林大文潔身自好,又願意留在家裡管事,看上去還算順眼。我就琢磨,人不能被過去困死,不如試一試。若是不成,再和離就是。最壞的結果,我承受得起,我又不靠著他過活,怕甚!”

趙寰笑道:“敢愛敢恨,你很勇敢。”

薑醉眉道:“這世上,男人都那樣,像是林大文這樣式的,已經極為難得,錯過了很是可惜。”她停了下,道:“我說錯了,論為官為人,嶽樞密使當為首。他做官如何自不用提了,私德更無可挑剔。對繼妻李夫人忠貞無二,尚不得什麼。我最敬佩的,還是他能善待對不住他的前妻劉氏。可惜,嶽樞密使這樣的男人,天底下獨一無二,又已經娶了妻。”

趙寰嗯了聲,道:“嶽樞密使這般的男人,古今少有。”

薑醉眉看了看趙寰,興許是酒意上湧,她的心情太飛揚,脫口而出道:“你可有覺著孤單,沒打算找一個人陪伴嗎?”

趙寰笑而不語。

*

湖州城臨著太湖,秀麗又富饒。除了湖羊聞名,湖筆也頗有名氣。

在城東一條巷子裡,有間不起眼,連招牌都無的做湖筆鋪子。鋪子東家父母雙亡,守著祖上傳下來的鋪子,親手做出的湖筆,一筆難求。

鋪子平常不大開門,東家隻醉心做筆,生性簡樸,並不在意生意好壞。在天氣不好時,會將門窗卸下兩道,讓屋子裡亮堂些。

趙寰在巷子口下了馬,沿著巷子走進去。今日天陰,鋪子果不其然開著。

聽到腳步聲,坐在窗邊埋首做事的年輕男子,隨意抬了抬頭,露出了漂亮的容顏。看到趙寰,他並未收回視線,而是與她目光對視了片刻,怔楞意外羞澀閃過。

那雙眼睛,比天上的星辰還要明亮,比雪域之巔的水流還要澄澈。

趙寰上次來湖州,隨意逛到了這裡,他們曾蒙過一次麵。

薑醉眉的問題,趙寰當時沒有回答。

她並不覺得孤單,以她的身份,不能隨意,也不會將就。

趙寰走上前,與他隔著窗欞,含笑道:“我來自燕京,姓趙。要急著趕回燕京,在湖州特意下船,來鋪子看你一眼。下次再見,不知會是何時,興許這輩子都不能再見到了。你有去燕京的打算嗎?”

男子白皙的臉與耳根,刷地變得通紅。修長骨節分明的手指,放下手上緊抓著的筆杆,取了一隻做好的筆遞出窗欞。

男子垂下眼眸,清澈的嗓音中帶著絲顫唞:“這隻筆乃我親手所製,你可以給我寫信。”

趙寰伸手接過,笑著說好:“我將地址寫在來信上。你再回我你的姓名。”

揮手道彆,走出小巷,趙寰回轉頭,那扇窗棱還開著。

男子俯身在窗欞上,朝著巷口張望。那張臉如穠麗的花,讓陰沉的冬日天氣,變得明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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