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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葉娘子,你的惟帽呢,官府有令,你可不要令我難做!”

婦人葉郎中霎時來了氣,拉著漢子掉頭就走。

徐大郎呆住了,提著衣袍下擺追上去,“哎哎哎,你走什麼走,站住!人命關天,你可不能走!”

葉郎中轉過身,憤憤地道:“徐裡正,虧你還知道人命關天。為了你那勞什子的差使,連親娘的命都不顧了!醫者治病,講究望聞問切,你要我帶著惟帽,如何能看得清楚。何況,惟帽向來都是貴人小娘子所戴,咱們這些出門討生活的窮苦百姓,何時要戴惟帽了?戴了惟帽哪能做事,賺不到錢養家,誠心不讓人活了!”

徐大郎不過說了一句,被葉郎中劈裡啪啦回了一通,氣得鼻子都歪了。

不是看在她在治婦人病有些本事的份上,他非得當場將她扭送送官,治她個藐視朝廷律令的大罪!

拿葉郎中沒辦法,徐大郎轉頭將氣撒在了漢子身上:“你是大男人,就這麼管著你家娘子,真是丟了我們所有男人的臉麵!”

漢子也惱了,鐵青著臉,叫上葉郎中就走。

徐大郎傻了眼,無奈之下,隻能追上去,拉下臉說好話:“都是我不好,葉娘子,醫者父母心,你快救救我阿娘吧,她肚子撐得快受不住了!”

葉郎中到底善良,雖停下了腳步,依舊板著臉生氣地道:“什麼葉娘子,我可是正兒八經的郎中,自小跟著師父習醫,不比那些太醫差。既然你這般孝順,為何這個時候才來請我醫治,還不是為了省那幾個大錢!”

她伸手從漢子手上拿過藥箱,道:“你回去等我,我去看看,總不能見死不救。”

漢子關心叮囑道:“你且小心,若聽了閒話,也莫要客氣。你有醫術在手,到哪裡討不了一口飯吃!”說完,連著斜了徐大郎好幾眼。

徐大郎被看得怒火中燒,到底不敢再發作。他家中日子也不好過,先前老娘情形尚好,自己也舍不得請郎中,就拖到了現在。

葉郎中是難得的女郎中,醫術醫德都無可挑剔。徐大郎隻得咬牙忍住了,將她迎了進屋。

漢子不放心,站在門前守了好一陣,方轉身回家。路過湯福的宅子,見到大門打開,向來盛氣淩人守在門口,他不禁驚了一跳。

禁軍看到他,拿手上的刀鞘指了指,傲慢地道:“你過來!”

漢子咽了口口水,戰戰兢兢走了上前,躬腰問道:“班值叫小的何事?”

禁軍指著門內,問道:“你可知原先住在這裡的湯福,他如今去了何處?”

漢子忙照實答了,禁軍皺起眉,板著臉道:“你若敢撒謊,待到被查清,拿你當同黨處置!”

漢子心下惶恐,險些連話都說不清楚了,忙一個勁地發誓:“小的句句實話,絕不敢撒謊。”

禁軍銳利的雙眼,上下掃過漢子,再次問道:“那先前賣餛飩的婦人家呢?”

漢子同樣據實答了,禁軍眉頭皺得更緊,揮揮手,不耐煩地道:“走開,不要耽誤了辦差!”

漢子鬆了口氣,連忙側身遠遠避開,回了自己的家。

進了大門,他悄然打開條門縫朝外打量。湯福的宅子裡,陸陸續續出來了許多禁軍班值,為首模樣的兩人,站在那裡商議了幾句,呼啦一起離開。

漢子關上門,背靠在門上舒了口氣。暗自琢磨起來,禁軍班值肯定是來抓捕湯福。

湯福從北地回南邊,說不定,他還真是北地派來的細作。

漢子想起湯福平時的模樣,他待人和氣,且俠義心腸。誰家有點難事,隻要他能幫得上忙,從來沒推辭過半句。

比起朝廷這群耀武揚威的官差,哪怕湯福真是細作,漢子還是寧願相信他。

朝廷的賦稅壓得百姓喘不過氣,至少從湯福身上,得了實打實的好處。

北地......

漢子凝神思索起來,臨安好些百姓都是從北地來。甚至連官家都是,北地的祖宗基業都丟了。

樹挪死人挪活,祖祖輩輩生活在臨安又如何。妻子有門好手藝,還有本事。到了北地,肯定能求份好差使。

說不定,她還能去太醫院當差,以後家中出個官身,光宗耀祖!

漢子一顆心沸騰起來,迫不及待出了門,去徐大郎門口等著葉郎中。隻恨不得馬上將心中所想,全部說與她聽。

春暖花開的時日,臨安城內的貴人娘子們,早早換上了最美的春衫,出門賞春。

西湖的水如碧波,蘇堤白堤上,仆婦成群,擁簇著主子們,嬉笑遊玩。

畫舫緩緩從湖麵飄過,船艙的木板拆下一麵,眼前一覽無餘。三三兩兩的娘子們圍爐圍坐著,一起說笑賞景吃茶。

也有那讀書人,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吃酒會文。幾個年輕郎君吃多了酒,立在船艙邊透氣。

一艘畫舫飄過,他們見到裡麵坐著年輕的小娘子。雖然心中好奇,眼神不住飄過去,還是抬袖掩飾,以免衝撞了佳人。

“真是,不戴惟帽就出來,害得我們都不能好生遊湖了。”一個瘦猴般的男子抱怨道。

“小聲些,你也不瞧瞧,那艘畫舫是誰家的!”旁人趕緊製止他。

瘦猴沒了麵子,頓時梗著脖子道:“不管是誰家的,哪怕是公主,也得遵守禮法規矩。”

“嗬嗬,你真是大膽,那可是清河郡王家的畫舫。你要發瘋,可不能連累了我們。走!”旁人見勸不聽,拉著同伴到了彆處。

瘦猴臉色變了變,酸溜溜道:“讀書人畏懼權貴,還不如不讀。她們出門不戴惟帽,本就該指責,你們不敢,我可不怕!”

“敢問你不怕誰?”瘦猴的聲音大,被畫舫上的小娘子聽到了,她揚眉怒斥:“你算哪門子的讀書人,莫非不知非禮勿視。娘子們出門不戴惟帽,若你以為看不得,自認正人君子,你就該挖掉雙眼,不看就是!”

瘦猴見小娘子嘴皮子厲害,氣得扭開頭,道:“男主外,女主內,女人本就該呆在後宅,不隨意出門。既然出來了,就得遵守規矩。哪有男子給女人讓道的道理!”

小娘子不怒反笑,清脆地道:“好你個有本事的男子!你如今讀了多少書,有多大本事,在何處應卯當差?”

朝廷去年剛重開科舉,瘦猴落了第。大宋的科舉規定,若春闈不中,考中的舉人就作了廢,需得重新考秋闈。考過之後,方能考春闈。

瘦猴如今還在苦讀,等到明年考中秋闈之後,再考春闈。

小娘子的問話,問得瘦猴差點抬不起頭,吭哧了半晌,都沒能說出個所以然。

小娘子見狀,毫不客氣嘲諷道:“好大的口氣,身無半點本事,還要讓女人規規矩矩呆在後宅。休提治國定邦安天下,你連養家糊口都不成。瞧你那窮酸樣,你家估計連後宅都無,還厚著臉皮大言不慚!”

瘦猴窘迫得羞愧欲死,他捂著臉,竟然嚎啕大哭起來。

小娘子杏眼圓爭,啊喲一聲,咯咯笑得歡快無比,一扭身躲進了船艙:“哭了,哭了,真是沒出息!”

“十二娘!”一艘畫舫靠近了,華服的婦人盯著她,低聲怒斥:“速速上岸,等下我回去再收拾你!”

小娘子對著母親,不服氣昂起頭,將婢女遞來的惟帽,賭氣扔進了水中,脆生生道:“我偏生不戴!男人若喜歡,他們定下來的規矩,讓男人戴去!”

不知從何處,跟著扔進了一頂惟帽。

很快,湖麵上的惟帽陸續多了起來,在春日的風中,沉沉浮浮,隨波飄蕩。

西湖上發生的一幕,很快傳了出去。

臨安城內的官員們,見了麵,心照不宣隻字不提。誰家都有幾個不聽話的兒女,加上夫人也頗有怨言,大家都一肚皮的苦水。

朝廷風向不明,隻能暫時將她們都拘在府上,嚴令不許出門。

很快,朝廷就鬆了口。趙構體恤百姓,尤其是婦人辛苦操持家務不易,允她們出門不用戴惟帽。▃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好幾個在臨安城頗有名氣的穩婆,立了女戶做買賣的婦人等,被趙構親口讚揚。

除此之外,趙構還親自到城內貧民所居的地方巡訪,親自送上了米麵糧油。

此舉一出,趙構在百姓中,至少在婦人們中的名聲,終於好轉了些。他殺了趙佛佑的傳言,則漸漸轉了向,變成了趙佛佑不孝。

燕京城。

湯福神色羞愧,道:“趙統帥,屬下辦砸了差使,害得在臨安的一眾人,都不得不撤走。是屬下的錯,請趙統帥責罰。”

趙寰笑道:“這不怪你,這件差使本就危險,你做得很好了。”

湯福機靈,春日祭當日回去後,當即就遞了消息出去,讓大家趕緊離開臨安,到外地避避風頭,待臨安太平之後再回。

他們在紹興府以及明州府等地輾轉,等了約莫月餘。見到臨安風平浪靜,朝廷未曾追緝他們,便準備回到臨安。

很快,湯福就接到了趙寰的急令,讓他們全部撤離。

湯福不敢有違,連夜離開。到了楚荊之地,果真見到了官府的盤查。他與眾人扮成逃荒的流民,險險躲過了官兵的追捕,回到了燕京。

他們尚好,湯福想到那些在臨安有家有產的買賣人,愧疚萬分道:“商隊定也受到了牽連,隻不知他們如今何樣了。”

趙寰安慰他道:“沒事,南邊朝廷如今做事有了章法,不會拿商隊開刀,他們還等著商隊給他們賺大錢呢。”

湯福詫異不已,趙寰見他滿麵風霜,溫聲道:“你們都辛苦了,先回去歇息吧。等歇好了,載考慮選留在燕京,還是到興慶府等地當差。”

聽到趙寰給他們差使都安排好了,湯福一顆心終於落回了肚裡,忙見禮後離開。

虞允文已備好大軍,準備出兵韓州。金人俘虜了趙佶趙桓兩人,朝廷議和派厚顏無恥稱二帝“北上狩獵”。

韓州就是他們再此“狩獵”了近兩年之地,後將他們兩人遷徙到了五國城囚禁。

韓州是金與大宋的交通要道,虞允文對這一戰很是重視,從兵營趕回,前來與趙寰商議。

在大殿前,虞允文見到湯福出去的背影,頓時吃了一驚。

湯福他認識,當時趙寰給他送信,便是由湯福送來。

虞允文後來得知湯福回了南邊,猜到他的身份肯定不宜透露,就沒再多問。

如今湯福回燕京,肯定是南邊出了事。虞允文心下不定,來到大殿前,周男兒迎上來見禮,他忙客氣問道:“趙統帥可在忙?”

周男兒道:“虞院士稍等,我這就進去給你傳話。”

很快周男兒便出了屋,請了他進去:“趙統帥說快到午飯時辰了,問虞院士可有安排,若無,就留下一道用飯。”

遇到飯時,趙寰會留飯,之前總會問他們可得空,從不強求。

周男兒與許春信兩個近身伺候之人,跟趙寰學到了體貼,每次會詢問他們的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