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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都並非虛偽客套,無需忌諱,隻管照實回答便是。

虞允文打心底喜歡如此輕鬆的相處,忙應下道了謝:“勞煩周娘子,我還是一樣,諸口不忌。”

周男兒笑著說好,送了茶進殿,便悄然離開。

秋季到了,從夏日的薄荷茶,換成了溫在巴掌大小爐上的菊花茶。裡麵加了些糖,吃起來清香撲鼻,回味中帶著絲絲的甘甜。

虞允文說著兵馬的事情,不知不覺吃了好幾盞茶。

趙寰認真聽著,回了幾句話,指了指他的茶盞:“少吃些,中午廚房裡有韃靼羊,與甘州的羊又不同,你正好嘗嘗看。虞尚書最喜歡吃羊肉,你到時帶上半隻腿回去。”

虞允文喜道:“爹爹可有口福了。這韃靼的羊,這般快就到了燕京?”

趙寰靠回椅子裡,歎道:“不算快了,羊一路運過來,都瘦了一大圈。這道路還是不好走,管道不夠平坦。有些地界若是穿山而過,能省下不少路程。這件事我交給了甘尚書,讓他去鑽研琢磨。前朝宰相張九齡能劈山開出梅嶺關,如今定也能。路修好了,天下才能真正通達。”

前些日子,工部尚書甘岷山催促著吏部,找到了不少滿意的郎官,眼下正在準備大展拳腳,要大有作為。

虞允文忙問道:“那韃靼的馬呢?”

趙寰抬眼看向他,道:“送往了鄧州。”

鄧州沿著漢水而下,便是南邊朝廷的重鎮襄陽。

虞允文愣了下,敏銳地問道:“先前我見到了湯福,可是南邊出了事?”

趙寰將臨安發生的事情大致說了,虞允文驚訝不已,喃喃道:“趙構竟一下轉了性子,學得北方的做法,真正關心起民心了。”

“不,不是他,”趙寰笑了起來,坐直身子,道:“你猜猜是誰?”

虞允文怔住,稍一思索,失聲道:“是刑娘子?”

南邊朝廷做的那些事,根本就是模仿趙寰的行事作風。除了跟在趙寰身邊許久的刑秉懿,再無他人。

趙寰點頭,道:“是她。”

虞允文滿臉的不可思議,道:“那趙構,能聽刑娘子的指揮?”

南邊朝廷追捕湯福,離春日祭變故已有一段時日。刑秉懿安然無恙,定是那時將趙構鎮住了。過了一段時日,趙構開始變了策略,定是這段時日,趙構開始信任依賴刑秉懿。

也多靠這段時日,湯福他們才能撤回北地。至於南邊,趙寰當然會放人,她不但要放,這次,她要放到朝堂中樞去。

刑秉懿可會做出同樣的決定,趙寰毫不在意,隻要不賣國,不在從中作亂即可。她甚至盼著邢秉懿能將北地的政令措施,全部搬到南邊去。

趙寰抽絲剝繭分析道:“我不清楚她是如何鎮住了趙構,但有一點能確定。趙構最看重的就是江山社稷,朝臣們使出百般手腕,南邊上下依舊一團亂。尤其是殺了大娘子,他這個帝王的名聲就臭了。後來大慈大悲給百姓減了賦稅,也沒得什麼成效。趙構急了。”

“病急亂投醫。”虞允文不住點頭,感慨地道:“無論如何,刑娘子能拿捏住他,還真是有本事。”

大宋太後皇後皆強勢,把持朝政的比比皆是。刑秉懿如此,也不足為奇。

虞允文本想說一脈相承,想到那是趙寰的祖宗,悄然將話咽了回去,神色間又出現了擔憂:“那以後,若趙構得了百姓愛戴,朝廷上下穩定,南邊就更加難取了。”

趙寰神色從容,半點都不見擔憂:“隻百姓愛戴還不夠。先前給百姓減賦稅,對於百姓來說,這點就已經足夠了。但百姓並不感激,東邊減五個大錢,從西邊多收六個大錢。底下的官員們手段百出,政令不出朝堂,出了朝堂,完全得不到施展,白費功夫不說,還會造成朝局震蕩。”

虞允文想到光是征收秋糧,最下麵的裡正,就能花樣百出,何況是上麵那些官員們。

不過,“趙統帥增兵鄧州,可是準備攻打襄陽?”

趙寰道:“襄陽易守難攻,我不會真打。最了解我兵力,最清楚南邊兵丁與北地差異的,便是刑娘子,她聽到此事,應該比趙構還要緊張。她既然將湯福他們拔了出來,總得還他們一二。”

鄧州軍營中的將軍,是赫赫有名的趙瓔珞。她被稱為鬼見愁,凶猛無比。當年殺人的刀,從不離手,去廟裡拜菩薩磕頭時都不離身。

越緊張,越會出差錯。

且不提刑秉懿能否對付那群朝臣,虞允文相信,她絕對不是趙寰的對手。

虞允文覷著趙寰的神色,還是有些悵然,道:“當時趙統帥與刑娘子並肩作戰,沒曾想會有敵對的一日,真是可惜啊!”

“不可惜。”趙寰眉目間,依舊是一片淡然:“能得百姓愛戴,說明刑娘子很厲害。所作所為,有利於蒼生百姓。我還得感激她呢,倒盼著她能將朝堂上弄權的官員給清理掉,以後也能輕鬆些。”

北地的政令能暢通無阻,除了是由趙寰親自理順之外,她還手握重兵。

最重要之處,在於趙寰的放眼天下,並未將重點,放在與南邊的爭奪上。

虞允文沒再多提南邊,繼續說起了出兵韓州之事。

趙寰真不恨刑秉懿,更不會將她的舉動,視作為恩將仇報。

南邊的百姓得了好處,娘子們雖還不能出仕為官,但她們至少不用戴幃帽出門了。

能與刑秉懿爭奪天下,趙寰想想就欣慰。

男人們都要靠邊站,這才是女性真正的崛起與強大啊!

第95章

大宋一年有過不完的節慶, 其中端午中秋冬至新年尤為隆重。

今年宮內的中秋節筵席,辦得同樣熱鬨。大內各處都擺滿了個各式各樣的菊花,爭奇鬥豔。金銀木犀花開得正盛, 香氣撲鼻。

太湖裡送來肥美的蟹, 紹興府的善釀, 聞之欲醉的烈酒。雖沒以前昂貴的珍饈佳肴,膳房呈上來的隻是鮮果子與時令菜肴,反而讓列席的百官貴人們, 難得在宮宴上吃得心滿意足。

趙構喜歡烈酒, 握著酒盞的手,就沒放下來過。這是他登基以來,過得最舒心的一天。

今年算是風調雨順, 秋糧已陸續從各地漕運到臨安。欠著在湘湖等地平叛軍營的糧草,終於能發還一部分。

趙構意氣風發,已經有了幾分醉意的眼睛眯成一條縫, 掃過殿內的眾人。

不管他們心中作何想, 眼下至少都喜氣洋洋。在大好的節慶,諒他們也不敢掃了自己的興致。

趙構向來不喜歡吃螃蟹,嫌棄螃蟹腥, 麻煩。不過蟹釀橙做得好,他倒就著酒吃了一盅。

吃完螃蟹, 內侍送上清茶漱口。趙構再吃了口酒, 酒一入喉, 酒香伴著辣意上湧,那份得意快活, 陡地消散了幾分。

筵席是邢秉懿親手操辦,安撫百姓也是她出的主意。

烈酒更是從北地而來, 底下的官員們吃得都很滿意。

趙構眼裡漸漸布滿了陰霾,他恨極了趙寰,恨邢秉懿,卻又不得不依靠她。

無論如何,趙構都得承認北地的強大。他心若明鏡似的,這群官員們,都不如刑秉懿了解北地,了解趙寰。

如秦檜等重臣,結黨營私,心中有自己的打算。他們提出來的建言,不但沒能平息民怨,反而有火上澆油之勢。

趙構依賴他們,同時又感到厭煩。他們的權勢太大,要想糊弄他,各地的折子,在諫台扣押幾日還算輕,可能壓根到不了禦前。

皇帝的旨意,要經過中書舍人擬定,丞相簽押,否則無效。丞相簽押的聖旨,門下省給事中還可駁回。一切順當時,可能還被禦史台彈劾。

太.祖揚言與士大夫共製天下,丞相的權利,已經快超過了皇權。

雖皇帝決定的事情,中書舍人一般會聽令行事,政室堂也不會阻攔。

但趙構還是憋屈不已,經常腹誹抱怨。作為皇帝,除了要看朝廷那群文官的臉色行事,如今還多了武官。

虧得聰明地扶持了知情知趣的秦檜,他雖權傾朝野,但他能夠將其他官員們的疑義,全部壓下去。││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朝臣是沒有二話了,可北地的威脅,動蕩的局勢,未得到半點緩解。

直到在後宮遇到了邢秉懿。

那日趙構從進膳的嘉明殿出來,回去寢宮福寧殿歇息,路上恰好碰到了邢秉懿。

邢秉懿的中宮華殿亦在大內中軸線上,與福寧殿一前一後。

趙構心知肚明,邢秉懿特意在等他。見到她,趙構就想起被她威脅臭罵的狼狽。

韋氏之死,趙構萬萬不敢傳出去半個字。韋氏不同於趙佛佑,隻一個不孝,他就得被萬千讀書人鄙夷,不配為帝。

趙構不敢動刑秉懿,難堪,憤怒,憎恨,若有若無的忌憚與害怕,各種情緒交織,如亂麻般難解。他立在那裡,隻直直盯著她,半坰都未做聲。

邢秉懿倒是落落大方,無事人般見了禮。與以前一樣端莊溫婉,道:“官家可有空,我正好有些事情要請官家拿主意。”

神使鬼差間,趙構與邢秉懿一起去了福寧殿。

握著酒盞,趙構陷入了沉思。刑秉懿隻管出主意,不拋頭露麵,妄想把持朝政。使得他的江山社稷能更穩固,他又何樂而不為?

皇後中宮華殿,與前朝一樣,到處花團錦簇,熱鬨又喜慶。

趙金姑自從趙佛佑沒了之後,就沉默寡言,日漸消瘦下去。

宮宴上,她的身份高,坐在了邢秉懿的下首。幾個小娘子與誥命夫人被叫到了邢秉懿跟前,陪著說笑打趣。

小娘子們言笑晏晏,如同朝露般鮮活。趙金姑比她們好些年紀都輕,卻感到自己如同七老八十的老嫗,如何都提不起勁。

夫人小娘子們八麵玲瓏,不敢冷落她,不時見縫插針,與她搭上一兩句話。

趙金姑隻聽到自己乾巴巴的聲音,她不清楚她們在說什麼,她自己答了什麼。

筵席散了,留下一殿的淒清。趙金姑起初如坐針氈,後來,她卻留到了最後。

喧囂過後,同趙佛佑沒了時的感覺一樣,趙金姑覺著心像是缺了塊般難受。

宮女小黃門肅立在一旁,長公主未離開,他們不敢進屋收拾灑掃。

不知過了多久,邢秉懿身邊的黃尚宮走了來,臉上堆滿了笑,曲膝福了福身,道:“長公主,皇後娘娘請你過去一趟。”

趙金姑僵硬地哦了聲,發現外麵的太陽已經西斜,午後散去的筵席,不知不覺已經到了黃昏。

到了後殿寢宮,廊簷下的宮燈已經亮起來,在夕陽下,散發著微弱的光。

趙金姑嘴角不由得動了動。

燈籠,竟也敢與日月爭光!

邢秉懿午歇了起來,換了身深青色褙子,日月長青的雲肩。除了冠,隻鬆鬆挽了隻盤桓髻。雖穿戴素淨,看上去卻雍容華貴。

趙金姑不由得愣了愣,邢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