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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一年,能撐著完顏宗弼與趙寰打完仗後,寒寂伺機起事。

既然寒寂拿出了誠意,趙寰一口答應了下來,翻著冊子,似乎隨意問道:“這近萬的兵馬,如今在何處,由何人領兵,可是你們蕭氏的將領?”

“蕭氏的不肖之徒,出貧僧一人已足夠,趙施主莫再追問。”寒寂上下打量著她,耐心篩著茶粉,不緊不慢地道:“隻貧僧欲知曉,趙施主打算將他們派到何處去?可是準備渡過白溝河,成為前鋒營,先給完顏宗弼迎頭一擊?”

前鋒營衝鋒殺敵,在兵營中最為危險,九死一生。

尤其是對陣完顏宗弼的數十萬大軍,可能有去無回,全軍覆沒。

但完顏宗弼的兵馬長途奔襲,已經是疲憊之兵。這一仗之後,趙寰接下來的仗,就會輕鬆很多。

寒寂很快就想明白了趙寰的布局,她若將全部的兵馬彙在一起,與完顏宗弼來場決戰,基本上是輸定了。

若她將兵馬拆分開,與完顏宗弼的多打幾次,拉長戰線,先消耗一部分完顏宗弼兵馬的力氣。

待到最後,趙寰派她的騎兵神臂弩上陣,這一場仗,說不定可能被她給打贏,或者勢均力敵,各退一步。

布陣在最前麵的兵,就是去送死鋪路的兵。

寒寂此刻已無法分辨自己的心情,果然,他的懷疑沒錯。

從一開始,趙寰就像那亡命賭徒,她在豪賭,自己早早就成了她的賭金。

趙寰麵無表情,盯著寒寂沒有做聲。

寒寂上身挺得筆直,不退不讓迎著她寒意凜冽的目光。

兩人久久都未說話。

“咕嚕嚕”。茶壺裡的水開了,頂起壺蓋,清脆叮咚,水霧茫茫。

趙寰終於開了口,麵色依舊從容,一如既往的聲音柔和。

說出來的話,卻令寒寂的脊背發麻,同時,全身的血都在翻滾叫囂。

趙寰道:“你與我一起領兵渡過白溝河,衝在最前麵去殺金賊。你,敢不敢去,敢不敢,與兵丁們同生共死?!”

第54章

敢不敢?

敢不敢去赴死?

敢不敢真正愛兵如子, 與他們共生死存亡?

寒寂知曉趙寰並非空談,從浣衣院殺到燕京,她一直都在這麼做。身先士卒, 而非躲在他人身後, 讓彆人去替她賣命。

耶律大石跑了。

他的族人, 他的故國大遼,差不多算是飛灰湮滅。

他若是將這近萬的兵馬,與他一起葬生在與仇敵金兵的戰場上, 也算是對得起大遼, 死得其所。

可是,他們的死,得利的卻是仇敵大宋。

茶壺的水繼續在“咕嘟嘟”作響, 水霧越來越濃。

寒寂離紅泥小爐近,感到手邊一陣熱意。他的眼神,不由自主移到了趙寰垂在身前的右手上。

“我去。”寒寂沒再自稱貧僧, 右手執壺, 左手用銀勺在茶碗裡攪動,茶粉在碗裡,漸漸變換出了形狀。

“隻我去, 你不用。”寒寂沒看趙寰,神情專注盯著茶碗, 繼續攪動, 再次強調。

趙寰抬了抬眉, 一言不發看著他分茶。

寒寂的手勢如行雲流水,茶粉在碗裡, 如變戲法一樣,變成了一隻猛虎。

“不過, 我有幾點要求。”寒寂將茶碗推到趙寰麵前,看著她道:“這是我最後的要求。近萬人的同胞性命,我不能讓他們白白去送死。”

趙寰望著茶碗裡的猛虎,嘖嘖讚歎。她以前聽說過分茶,如今在簡樸的禪房中,在與曾經的敵國之人談著生死存亡時,終於見識到了,貴人公子們的閒情雅致。

“猛虎啊!”趙寰笑了下,她並沒有去端茶,道:“還挺好看,隻假老虎,沒甚氣勢。”

寒寂也不在意,繼續給自己分茶,道:“這次出兵,陣亡的兵丁,要如你們傷亡的兵丁一樣,一個不少帶走,給他們立碑立傳。若是他們活著回來的,論功行賞,不打散並入你的兵營中。”

還是想手握兵權啊!

趙寰理解,但她不同意。隻是眼下她算是有求於人,不便當場拒絕,好奇問道:“你還是打算複國?”

寒寂抬眼看了眼趙寰,坦然道:“你太狡猾,我不得不防著。加之你是大宋人,我可以勉強信任你,趙構就不可信了。唉,我若是能與趙構聯手,那該有多好啊!”

趙寰看到寒寂滿臉真真切切的遺憾,忍不住笑了。

與趙構聯手的話,寒寂就肆無忌憚了。跟金人一樣,反手過來再去揍他,繼續索要歲幣。

很快,趙寰臉上的笑容淡去,深深的悲哀湧上心頭。

大宋富有,軟弱得可恥。誰見到不欺負一二,簡直對不起自己。

寒寂這次分茶,茶碗上浮著的,是一朵栩栩如生的蓮花。

趙寰指著茶碗道:“你瞧,你始終是出家人,何必惦念紅塵俗世呢?你是聰明人,我也不想拐彎抹角了,西夏以前依附大宋,向大宋稱臣,得了不少好處。後來翅膀硬了,就翻臉不認人,開始反過來侵犯大宋,野心就是這般被養大。西夏與遼也征戰多年,你們認為是小梁太後專政,引起了兩國的紛爭,殺了小梁太後,西夏與大遼可太平了?”

西夏早就向金稱臣,天下的事莫非如此,誰都並非真正臣服於誰。強大之後,就想著要擴大疆土,到處征戰。

寒寂聽到趙寰提及小梁太後,抬頭看向她,似笑非笑道:“你的專橫,與小梁太後倒有幾分相似。”

趙寰沒理會寒寂的嘲諷,拿起銀勺,將那隻猛虎攪散了,變成了一碗黏糊糊茶湯。

寒寂眉頭一皺,乾脆將自己碗裡的那朵蓮花也弄亂了。推開茶碗,學著趙寰那樣,喝起了清茶。

趙寰喟歎道:“可無論是西夏,金,遼,以及最北邊的蒙古部落。所有人都在拚命讀漢家的書,學習漢人的本事。耕種吃穿,無一樣不是從漢人身上所學。有句話不知你聽過沒有,端起碗吃飯,放下碗罵娘。”

寒寂頓了下,冷哼了聲,道:“你休得指桑罵槐。”

趙寰誠懇地道:“所有的一切都預示著,大千世界要前進,都得以華夏文明為正統。西夏,金,大遼,各自為政,皆是權貴們枉顧百姓的性命,滿足自己的野心,享受無上權勢罷了。”

寒寂放下茶碗,蹙眉道:“如今你連金兵都對付不了,考慮得著實多了些。”

趙寰閒閒道:“那是因著我不想騙你,等打完金賊,我再收拾你易如反掌。我是君子,你總是不信。”

寒寂不禁斜了趙寰一眼,卻沒有出言反駁。

這句話倒是如此,等到打完完顏宗弼,趙寰再翻臉,他也無可奈何。

趙寰更毫不留情指出了事實:“你決定與你的同胞們一起上戰場,無需我也一起跟著你去。你很聰明,如此選擇的話,你的兵還有幾分活著回來的可能。因著我會感激你,會不遺餘力馳援。其實,你又小人之心了,隻要為大宋而戰的人,我都不會在背後捅刀。你看完顏藥師與武熊,我可有虧待他們?”

趙寰真不怕領兵前去衝鋒,她知道寒寂是聰明人。他還多了幾分慈悲,對百姓有幾分憐憫。

正因為這幾分憐憫與慈悲,寒寂才會糾結。他是遼國人,他要為他的國而戰。

趙寰理解,同樣不會同意。

寒寂的兵,她搶到手上,他們也不會聽令於她。她得讓這群兵發揮最大的優勢,儘量能活著回來。

畢竟,以後這些可能都是她的力量。

聽到趙寰提及完顏藥師與武熊,寒寂很是無語瞪了她一眼。

兩人豈是趙寰的對手,壓根無需她親自出馬。就憑他們彼此之間的內鬥,原來的金兵俘虜加上衝鋒陷陣,如今也沒剩下幾人。這次他們同樣前去了開封,不知這一戰下來,還會活著幾人。@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趙寰笑眯眯道:“等到開封府打下來之後,我讓完顏藥師與武熊他們,加入你的先鋒營。”

寒寂不知說什麼才好,心情十分低落,澀然道:“這裡麵的關係還真是複雜。有金兵,遼宋金的叛賊,曾經的金兵,遼國兵,加上大宋的兵,好一場混戰。”

趙寰輕快地道:“所以,以後不要分那麼清楚,都是華夏子孫。”

寒寂深知趙寰不會放棄,與她聯手......

不,趙寰不承認聯手,她明著表示,以後不分遼宋,其實就是沒了遼。

寒寂連著喝了好幾口水,溫水下肚,他的心情平緩了些,放下茶碗,肅然道:“無論生,還是死,就這一次罷了,反倒痛快。隻你要記得,好生善待我的同胞。我已經上愧對祖宗,不能再下對不住黎民蒼生。”

趙寰亦鄭重起誓:“絕不食言!”

寒寂深深看了趙寰一眼,舉起清水碗,與她清脆相碰。

*

一彎月牙垂懸在天際,朦朧清輝籠罩著汴京城斑駁的城牆。遠遠望去,那麼熟悉,又那般陌生。

浮生若夢。

薑醉眉趕了幾天路,離開封越近,她越惶恐不安。

此時,她直直坐在馬上,眼睛乾澀,心懸在半空晃晃悠悠,又好似空空如也。

回家了啊!

趙寰說,她們其實再也沒了家。

林大文心情與薑醉眉一樣,眼前的一切都令他感到不安。他曾經魂縈夢牽的家,與他隻隔著一堵城牆。

他能清晰記得每一條巷道,每座城門的氣味。鋪子裡夥計們的笑臉,高唱著迎客的叫喊聲。

但他心底清楚,一切都不複從前,他已經沒了家。

城牆上,很快傳來了喊殺、刀槍相撞的打鬥聲。陣陣慘嚎喧囂之後,城門大開。

幾匹馬朝外疾馳而出,城門口點亮了牛油火把,將四下照得透亮。

湯福騎在最前麵,他揮舞著馬鞭,拔高聲音喊道:“是我,湯福!”

林大文回過神,忙應和了句,打馬朝前奔去。薑醉眉抬起衣袖,隨意擦拭掉臉上的水珠,落後一步,緊隨其後。

湯福奔到林大文跟前,勒馬朝他們抱拳施禮,又叫了聲薑娘子。他轉過身,指著其後跟來的兩匹馬道:“這是辛府尹,李幕僚。”

辛讚與李齊鳴忙一起抱拳見禮,目光飛快掃過林大文與薑醉眉。再見到身後的兵丁中亦有小娘子,雖然早就聽湯福說過,還是覺著敬佩又新奇。

隻是沒能見到趙寰,辛讚還是頗有些遺憾。眼下不是寒暄之際,幾人隨意打了聲招呼,辛讚便飛快地道:“幾個城門都已經被我們控製住,劉豫還在宮裡,我們快些進去。”

大家一起打馬進了城,林大文與薑醉眉,完顏藥師與武熊等人,加上辛讚的義軍一起。兵分幾路,朝劉豫的皇宮,以及他作惡多端的親信府邸殺去。

薑醉眉按照先前與林大文的商議,她對皇宮最熟悉不過,領著兵馬直奔劉豫而去。

皇宮被金兵燒毀過,劉豫登基之後,重新修葺了一翻。嶄新大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