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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拉熱窩狙擊手 江亭 4253 字 6個月前

器向雷托拋出一個疲憊的笑容:“終於來啦?”

雷托很嚴肅:“艾力,把東西放下,一切都還來得及。”他周圍的貓鼬一擁而上,將勃朗拉沃團團圍在酒店房間的正中央,M16黑壓壓的槍口排成一圈瞄準了勃朗拉沃的手。

勃朗拉沃毫不在意,甚至認真地拋出問題:“如果抓了我,你是不是會被記上一大功?”

雷托也坦誠回答:“我已經答應從波黑政府軍辭職,今天的演講活動一結束,我就可以正式卸任了。等三天後投票完成,我就離開波黑,我已經和軍方談好了。”

勃朗拉沃一驚:“你的前途也不要了?為什麼?為了你那個小戀人嗎?”

“你讓維修工告訴我你在哪裡,就是想讓我抓了你好給我記功?”

“反正我肯定要被抓的,便宜了彆人不如便宜自己人,就當是連累你受審訊的補償好了。”

雷托有點生氣:“什麼時候了,你腦袋清醒一點,艾力,那是三百多個人的性命!他們是活生生的人,又不是他們在軍營裡虐待你,你殺了他們又能怎麼樣呢?”

勃朗拉沃的聲音也提高:“隻要是塞爾維亞人就都該死!你敢說他們不是幫凶?你敢說他們沒有助紂為虐?這些表麵上無辜的、所謂的‘普通人’,真的就毫無罪孽?納粹當年為什麼能勢如破竹打到蘇聯?希特勒為什麼能在整個歐洲大肆屠殺?沒有每一個支持他的反猶政策的‘普通人’,他能當元首?他能殺那麼多猶太人?沒有反抗就是幫凶!就該死!”

雷托用同情的目光看他。

勃朗拉沃雙眼赤紅:“雷托,你才應該清醒一點。塞爾維亞人殺了我們多少同族?克羅地亞死了多少人才換來了今天的獨立?我們的昨天就是你們的明天!你以為塞爾維亞會甘心看著波黑和平獨立嗎?我打包票,獨立公投一旦通過,他們就會直接圍剿薩拉熱窩,把所有波什尼亞克人都殺乾淨。你今天對敵人仁慈,明天死的就是自己人,隻有把他們全殺了,我們才有活下去的機會!”

雷托能理解他,卻不能認同他:“他們不是敵人,艾力,你有仔細看過那些抗議者嗎?他們有的甚至未成年,他們都隻是些孩子,隻是被政客利用,以後還能改變。”

“你以為那些虐待我的士兵年紀就很大嗎?”勃朗拉沃冷笑:“小孩子們做起惡事來,恐怕才真的要叫大人們自愧不如。孩子是沒有底線的,因為他們根本不知道底線是什麼。那些欺負同學的學生難道真的單純嗎?那些騙不到零花錢就把父母殺了的孩子真的能悔改嗎?還有樓下這些抗議的小畜生,都隻是想找個借口逃課躲避學業的廢物,你救他們乾嘛?”

“那也輪不到你來判他們死罪!”雷托怒喝:“他們真的犯了事,自然會有法律製裁。你是法官還是耶穌基督,你有什麼資格給他們下判決書?”

他氣勢太強,一下子將對方唬住了,勃朗拉沃愣是沒接上來話。

就這麼猶豫了兩秒鐘,已經足夠雷托扭轉局勢,他伸手從腰間掏出槍對著勃朗拉沃的手就是一擊!

這套動作一氣嗬成,果斷而準確,勃朗拉沃還在想怎麼接他的話,子彈已經穿透手腕,疼得他五指一張,引爆器從掌心裡掉出來,落在厚實的地毯上。他隻來得及捂住流血的手腕發出疼痛的抽氣聲。雷托兩步邁了上去,一腳把那引爆器踢開,連椅子帶人按倒在地上。

勃朗拉沃激烈掙紮,拳打腳踢,整個房間裡都是他的嘶吼:“你乾什麼!你有本事殺了我!立刻就殺了我——”

雷托要和貓鼬兩個人才能強行按住他,給他戴上手銬。麵對已經喪心病狂的好友,雷托很冷靜:“我不會殺你的,艾力,我希望你能好好活著,希望你能活著看到和平來臨的那一日,你會知道今天沒能按下引爆器是一件正確的事。”

勃朗拉沃閉了閉眼,淚水流出來,麵如死灰。

雷托歎氣地拍拍他的肩膀,以為他總算能安靜下來,誰想他剛要把人從地上扶起,勃朗拉沃突然一個發力,戴著手銬硬是從雷托手裡掙脫出來,朝著不遠處的引爆器就撲過去——

“砰、砰、砰、砰——”

連續的槍響震得房間地板都顫唞了。一屋子特種兵也不是吃白飯的,眼看著犯人要逃脫,毫不猶豫就開槍。有幾發子彈是同時從不同的槍管裡射出的,四麵八方圍追截堵,克羅地亞人瘦削單薄的身體被打得震顫抽搐,大衣上爆開連串的血洞。

雷托還想張口阻止開槍,卻也已經晚了。子彈出膛的火光炸得他視線發金發亮,眼前的畫麵是恐怖又華麗的,在恢弘的焰火裡,來自克羅地亞的年輕人虔誠地跪倒,然後上半身也朝著天堂般的光輝投了下去。

貓鼬上來確認勃朗拉沃的屍體:“上校,已確認死亡。”

屍體被抬到雷托麵前,用屍體袋裝好,隻露出一個頭,勃朗拉沃是瞪著眼的,死前最後一刻他的雙目映出的是那個引爆器,是殺意和執著。但他最終沒能殺掉敵人,死也沒能解開心裡的怨結,所以才表情緊繃。他沒能解脫,死亡也不能給他帶來釋懷。

雷托合上他的雙眼,淡淡地說:“查一下房間裡還有沒有其他人,不要遺漏,他母親應該還在薩拉熱窩,一並抓到案。這事她也脫不了乾係。先不要告訴她兒子死了,就說還在拘留。”

貓鼬聽出他聲音裡的隱忍:“請您節哀。總算沒有無辜的人傷亡,您是做了一件好事。”

雷托疲態已現:“外麵怎麼樣了?炸藥都拆除了嗎?”

外頭安全部隊企圖疏散人群的效果一開始很不明顯,群情激昂的塞爾維亞人完全不把他們當一回事。還是貓鼬做事機靈,找酒店拿了兩個黑色垃圾袋裝了點重物就往街對麵走。排爆隊伍跟在後頭,全副武裝的防爆服後麵印著大大的“爆破”的字樣,立刻激起了人群的反應——

“為什麼會有排爆部隊在這裡?我們是合法遊行,你們不能驅趕我們!”

“是不是這附近有炸彈?看上去不像是來驅趕我們的……”

“炸彈?怎麼會有炸彈?”

“你看他們手上的那個黑色的包!真的是炸彈嗎?他們找到炸彈了嗎?”

“我們是不是不應該繼續呆在這裡了?要不然先離開吧,如果有炸彈的話太危險了。”

……

抗議者本來還以為部隊是要驅趕遊行示威,結果人家根本沒搭理他們。隻見一隻貓鼬裝模作樣從垃圾桶裡把黑色垃圾袋掏出來,呼喊排爆人員進行排爆。高大壯實的特種兵將可疑物團團圍住,抗議者越是搞不清楚狀況越是容易恐慌。根本不需要貓鼬進一步疏散,隊伍後麵的人已經逐漸開始分散離開。

這時候已經九點半分了。議員的遊車行程本來應該在半個小時前就開始的。整個活動必須延後,安全部隊封住了整個街區,禁止車輛和行人通行。雷托到現場的時候人神色已經恢複平靜:“有多少炸藥?拆得怎麼樣了?”

排爆人員還在人行道上一遍一遍篩查:“我們在檢測餘漏,但目前找到的數量也很可怕了。您請後退一些,上校,這裡非常危險,還是交給我們專業人員來吧。”③思③兔③在③線③閱③讀③

他微微讓開身,露出了埋在水泥板下麵密密麻麻的引線和炸藥包,五十米的人行道水泥板下幾乎鋪滿,引線遊走如盤起的蛇群。密集程度連經驗豐富的爆破隊長也搖頭唏噓。

“這都是什麼炸藥?這些人怎麼能搞來這麼多炸藥?”雷托問。

“這屬於硝銨炸藥,是工業建築行業很常見的一種炸藥,可以用來做爆破。犯罪者都是建築工人,他們的職業有利於他們采購和擁有這些炸藥。但不要小看硝銨炸藥,正因為它的性能強悍,才會成為行業最受歡迎的產品之一,而且這種炸藥非常敏[gǎn],很輕易就能引爆,爆炸後會產生毒氣。”爆破隊長歎氣:“幸好發現得及時,如果這麼大量的硝銨炸藥爆炸,彆說街上的人,就連這條街的房子也會毀於一旦。真是太殘忍了,這簡直是反人類罪。”

一時間雷托很難形容他自己的心情。這就是艾力克·勃朗拉沃留給這個世界最後的東西——足以把整條街毀滅的炸藥。人都是渴望在世間留下痕跡的,這是延續生命的一種方式,因此人類格外重視遺產。有的人著書立作,有的人廣施財富,最普通的,繁育後代也是創造遺產的方式之一。但從來沒有人把炸藥當成遺產留給這個世界,這能叫什麼遺產呢?

勃朗拉沃隻留下了他心裡的仇恨,最糟糕的是,他今天埋下的仇恨是有繼承者的,還有很多人渴望繼承這份仇恨,並把這些仇恨傳播下去。整個巴爾乾半島的曆史,全體南斯拉夫人的受難史,就是一代又一代的人繼承著仇恨書寫而成的。今天一個仇恨者死了,明天他的繼承者還會把他的意誌傳下去,直到這是一片隻剩下仇恨的土壤,直到它再也發不出希望的芽孢。

“把這些臟東西全都清乾淨,彆留下殘餘。”雷托隻能這樣吩咐,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這時候他就格外想念林奈,想念愛人的聲音。他給林奈打電話:“我們要半個小時之後才能出發,這裡還沒有完成排爆工作,要確認路麵安全我們才能出發。我和議員商量過了,他已經同意不做巡遊,十點鐘我們直接坐車去教堂,這樣不至於耽誤後麵的演講活動。”

林奈能聽出他語氣裡的傷痛:“收到。艾力克的事情......我很抱歉。”

“......他是求仁得仁,我無法改變他,也無法改變更多的、還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他的繼承者們。”

“你改變過我。你把我變成了一個更好的人。你已經做得足夠好了。”

雷托心裡這才稍微熨帖:“我真想現在就見到你,抱著你,親%e5%90%bb你。我需要你,親愛的。從來沒有哪一刻我覺得這麼需要你。我祈禱你能馬上出現在我麵前。”

“我的現在在過來和你們彙合的路上。”林奈笑了笑:“不過不是為了你,今天天氣不好,教堂附近能見度很低,兩個小時前這裡的霧多大,現在就有多大。我認為我親愛的老師可能會改變狙擊方案。我覺得還是要跟著你們保障遊街。”

“那你可以往酒店的路上來,我們這裡還在做最後的排查,沒那麼快能動身。”

“等著我,我馬上到。”

至此為止,所有雷托和林奈事先規劃的方案已經全部打亂。他們既沒有按時出發遊車,也不能在教堂守株待兔。戰場上計劃被打亂是最正常的事情,事實是幾乎沒有任何一場戰爭是能夠按著計劃進行的,但開場就如此不順的情況也難免讓人煩心。士兵們對於不吉利的苗頭總是很敏[gǎn],但凡嗅到不對勁的征兆士氣會立刻受到影響。因此,當林奈和他們彙總的時候,明顯能感覺到這幫安全部隊有點死氣沉沉的。

林奈察覺到雷托的疲憊和傷心。他趁人不注意握了握雷托的手:“你救了三百多人的性命,三百多塞爾維亞人,即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