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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拉熱窩狙擊手 江亭 4274 字 6個月前

聲伴隨著他,仿佛永無止境地、不斷地向前。

(1:“肩膀上的幾顆星星”指貝爾拉莫維奇上將肩章,南斯拉夫人民軍上將肩章是由三顆五角金星與一枚槍劍葉花紋組成的。這裡也代指貝爾拉莫維奇的官銜。

2:RTB:貝爾格萊德廣播電視,塞爾維亞廣播電視的前身。

3.“對著麥加磕頭”:指穆斯林的禮拜儀式。)

第11章 二次落網

淩晨兩點半,車隊在普林西普橋①停下,林奈下了車。

“祝你一切順利。”那個讓座的少年士兵朝他揮手。

這是個沒上過戰場的兵。林奈也朝他揮手:“祝你活到回家。”

車隊離開了,林奈慢慢走過橋去。銀河在他頭頂,米梁茨卡河在他腳下,河水攜來撲麵的寒氣和絮絮的飛草,林奈隻感到頭頂一涼,軍帽被風卷走,在空中打了兩個轉“啪”地落在河麵上,迅速漂遠。

他靠著橋站了一會兒,然後意識到自己站在一個很重要的位置。一百年前,那個大膽的塞爾維亞人可能也站在他的這個位置上,在擁擠的人群中暗暗將槍口對準了來自奧匈帝國的殖民者。人們後來用他的名字——普林西普代替了這座橋原來的名字,紀念這位民族英雄。那是塞爾維亞人還受尊敬的年代,普林西普這個名字是所有南斯拉夫人的驕傲,那時候,他們還能正大光明地紀念他。

輿論和口風是這兩年才變得敏[gǎn]的,沒有人提普林西普了,他們甚至不提“民族英雄”這個詞了——如果民族英雄不是個塞爾維亞人,而是個波什尼亞克人,或者克羅地亞人,或許不會這樣。或許有一天整個塞爾維亞都會和普林西普一樣成為舊時代的名詞,人們急於擺脫他們,儘可能撕掉身上關於塞爾維亞的標簽和特征。二十世紀的硝煙終將散去,在二十一世紀誕生的新青年,甚至不會知道塞爾維亞也曾經有一位民族英雄,反抗過殘酷的殖民者。

當“民族英雄”這個詞出現在林奈的腦海裡,他感覺到一股由內而外的戰栗。很多時候他避免去觸碰這個詞,格外小心謹慎,有點對待精神類藥品的意思,他知道用了之後會讓大腦產生不著邊際的想法。林奈是士兵,他不喜歡不著邊際的想法,他要確切的、實在的東西。

眼下,最確切的就是無法出城的困境。

林奈開始整理思路。出城需要錢、交通工具和身份文件。前兩者還好說,身份文件是最棘手的。貝爾拉莫維奇是不會幫他了,他必須自己搞到合法的文件。他之前是有合法文件的,現在應該在雷托那裡——被捕後,這幫波黑政府軍把他渾身上下搜刮了個乾淨,身份文件這麼重要的東西肯定會直接拿給雷托,說不定由這位上校親自保管,以防他逃跑。

要拿回這份文件,就必須回到雷托的指揮部。林奈好不容易逃出來,再回去很可能是自投羅網,但不拿到文件,勢必出不了薩拉熱窩。

大膽的狙擊手咬咬牙,徑直往來時的方向走。這時候所有人肯定都以為他要跑,不會有人想到他還能回去,所以勝算也不是沒有。他小心一點,還是有可能把文件拿回來的。

這注定是一個忙碌而焦慮的夜晚。

林奈回到指揮部已經將近三點,巡防的士兵的確有所減少。他繞到側方,隱匿在樹木的陰影裡,一名士兵走過來,被他猛地從後用手肘卡住脖子,大手捂嘴將腦袋用力一扭,脖子頃刻斷裂!士兵吐出最後一口熱氣,身體軟倒在林奈懷裡。

林奈將屍體拖入綠化帶藏好,搜出對講機帶上,翻窗進入一樓。樓道沒有開燈,整條走廊見不到一個人影,還不到早上正常上班的點,除了值班房裡留下的一名勤務人員,大辦公室裡都是空的。林奈裝作若無其事敲開值班房的門,裡頭的勤務兵正在打盹。

“嘿,怎麼是你值夜班?”林奈看到牆上的值班表,隨便抓了一個名字:“約翰那家夥去哪了?”

勤務兵懶洋洋地抱怨:“他又請病假了,一天到晚的也不知道哪裡來這麼多毛病。”

林奈已經移動到了他身邊,突然掏槍,冰冷的槍管頂在了勤務兵的太陽%e7%a9%b4上。士兵一下子清醒了,嚇得胡亂掙紮,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林奈捂著他的嘴,在他耳邊低聲說:“照我說的去做,我就不會傷害你。聽明白了嗎?發出任何一點聲音,我就立刻開槍。”

士兵搗頭如蒜。

林奈很滿意:“把大樓的布局圖拿給我。”

他看著勤務兵在辦公桌的第二層抽屜翻出一遝圖紙,從中把布局圖抽了出來。這可憐的孩子嚇得兩手打哆嗦,圖紙被他抖出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林奈示意他把圖紙攤平在桌麵上,讓他指出通往地下防空洞的電梯位置。那是去往雷托辦公室的唯一途徑。

“你們上校現在在辦公室嗎?”林奈問。

勤務兵搖頭,並毫不猶豫地把辦公室密碼告訴了敵人。

林奈用槍托敲暈了勤務兵,將圖紙收入囊中。從值班房出來,他迅速移動到了隱藏電梯的醫療室。沉重的軍靴在瓷磚地板上不發出一點聲音,醫療室的門被撬開,他摸進去,找到藏在小門後的電梯。下落的過程裡他調整了一個舉槍的姿勢,電梯門一開,隻聽“砰砰”兩聲響,兩名守衛甚至沒看清楚他的臉,當即被射殺。

地下一層隻有一間辦公室,林奈站在門前做了一個深呼吸。他承認他緊張了,職業生涯培養出來的抗壓能力很少會讓他有這麼緊張的時候。但雷托·法布裡奇·索洛納紮羅夫這個人就是一個讓人感到緊張的人,他身上有林奈無法忽略的危險的氣味。

倒不是說林奈沒有見過精明的對手,事實上他見過很多。但雷托是特彆的,一個獨一無二的例外,這位年輕上校的秘訣並不在智謀,而在對對手嚴謹細致的了解思考。換言之,他在行動前做了充足紮實的準備,才有底氣顯示出他的智慧。林奈最怕的就是這種人。如果對手絕頂聰明,這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一個天才對手仍然做出百分之兩百的準備工作。那就會是災難性的挑戰。

輸入了密碼後,辦公室厚重的防彈門轟然打開。裡麵沒有開燈,一口黑壓壓的幽寂的洞%e7%a9%b4朝著狙擊手敞開。林奈潛入室內,打開士兵隨身的小手電筒,直直照到雷托的辦公桌。這是林奈見過最整潔的書桌,沒有一張多餘的廢紙,好比新學期開學第一天的學生的桌麵。

幾摞磚頭厚的文件夾樹立在角落,他毫不客氣把東西抽出來,一口氣倒了個乾淨,在滿桌的紙頁裡胡亂尋找裡麵是否有自己的身份文件。幾隻能拉開的抽屜也被他搗騰了個底朝天,瓶瓶罐罐鏘然散了一地,也沒找出個所以然來。最下麵一隻抽屜是需要鑰匙的,被他強行兩槍打爛了鎖頭,裡頭全是貼好標簽的文件,按著A-Z的順序排列,沒有一份和林奈有關係。

靠牆的巨大的書櫃所藏豐富,文件甚至可能夾在任何一本書裡,但林奈來不及一本一本翻閱了。這時候,對講機裡已經有人開始發現巡邏士兵少了人,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重新整理思路。雷托謹慎、心細、多疑而控製欲極強,他認為重要的東西,很可能隻有他一個人知道放在哪裡,而且要是一個隻有他一個人才知道的地方。辦公室裡越是上鎖的櫃子,反而越容易被人看出放了重要文件,他必然不會輕易把東西放在這種地方。再者,既然隻有他一個人知道,那這個地方應該對他有特殊意義,一個更私人的、更少人接觸的地方。

林奈抿了抿唇。如果雷托把文件帶回了私人的宅邸或者放在城中某處秘密的房產裡,也不是沒有可能。波黑政府軍的上校,不知道在薩拉熱窩有多少私宅,如果要一間一間地搜,根本沒有可操作性。更糟糕一點,他要是隨身攜帶,林奈要冒的風險就更大了。

這時,狙擊手的目光不經意掃到了書櫃上一隻相框。那是一副年輕女人的照片,她有著和上校同樣的瓦灰色眼睛,兩人很可能是親屬,從年紀上推斷,應該是姐妹。林奈隻覺得這個女人仿佛有點臉熟,他環顧四周,這才發現,這是整間辦公室裡唯一一件與工作沒有關係的、暗示私人生活的物品。

他快速把那隻相框取下來,手指接觸到相框背部的一瞬間察覺到異樣。那不是一張相片應該有的厚度。他把後方的支架板拆下來,果然,在照片後麵掉出一本薄薄的證件。

林奈大喜,這下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了。

“找個東西也不用翻得這麼亂吧?”一個無奈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明天很難打掃的。”+思+兔+在+線+閱+讀+

話音剛落,林奈的槍口已經調轉過來對準了人。

雷托拉開一盞台燈,現出坐在角落沙發上的自己。他像是坐在這裡很久很久了,身上的衣服都沒有換,還是白天的那套,手邊除了一隻紅酒杯,什麼都沒有。

“非法入侵偷東西的也是你,舉著槍要殺人的也是你,你知道這樣的行為叫什麼嗎,林奈?”上校還在講道理:“在法律上,這是入室盜竊罪。你在做強盜做的事情。”

林奈緊緊抓著自己的證件:“你先偷了我的證件。我隻是來拿回我的東西。”

雷托展露笑顏:“無論如何,我還是很高興你能回來。”

“你知道我會回來?”林奈皺眉。

雷托搖頭:“我不知道。”仿佛看出來林奈不相信他的話,他補充解釋:“我的確想留下這份證件作為籌碼,但我想你好不容易逃出去了,回來的可能性實在很小。證件嘛,隻是小事,你忠誠的朋友貝爾拉莫維奇隻要打一個電話,想要多少份證件就有多少。不過,看這陣勢,朋友也不是完全可靠的,嗯哼?”

林奈表情陰沉:“但你還是坐在這裡,難道不是為了抓我?”

“我是在等你。”

“有什麼不一樣。”

“當然不一樣。我不知道你會回來,所以這不是一個陷阱。我隻是單純地想坐在這裡等你,哪怕隻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你會回來,我也想等一等。”

這個說法太曖昧了。林奈的理智告訴他不應該多想,他保持舉槍的姿勢:“彆以為這樣你就贏了。外麵的人我已經殺了,我現在也可以立刻處理了你然後逃出去。”

雷托也很冷靜:“你現在還不能殺我。殺了我,你就真的成為罪人了。塞爾維亞還沒有正式向波黑宣戰,你殺了波黑政府軍的高級軍官,這就是挑釁,就像普林波西殺了費迪南,你這一槍就是在宣戰。到時候,塞爾維亞會陷入多麼難堪被動的情形,你有準備嗎?”

林奈歪頭壞笑:“誰說一定要殺了你?我有很多種方法讓你失去行動力而看不出傷痕。”

雷托歎氣:“那你在猶豫什麼呢?我身上沒有武器。你可以動手了。”

林奈想了想,選擇把槍放下,拉上保險栓:“我現在從這裡走出去,你當做什麼都不知道,什麼事都沒有發生,我也不用傷害你。雷托,我不會是你一將功成背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