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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拉熱窩狙擊手 江亭 4360 字 6個月前

,他抓了一個塞爾維亞狙擊手。這有什麼可說的?

雷托歎了口氣,耐著性子解釋細節:“你想想,我有很多種方法能讓貝爾拉莫維奇吃苦頭,但我挑了一種最高調、風險和成本都最大的方法,在首都中心開闊的廣場上找來一千多人配合演了一出刺殺。為什麼?因為這必須是一次像模像樣的狙擊任務,一個難度很高,彆的人不能完成的任務,一個隻有你能做的任務。”

“連歌劇院這個地點也是千挑萬選的吧?”林奈明白過來。

雷托承認:“我們一開始有五個方案,隻有歌劇院的地理位置能夠安排兩公裡以上的射程,其他的要麼太近,要麼太遠。這個地方是為了你專門設計的。”

“這麼大費周章地抓我,你想讓我為波黑政府軍服務?”

“這是一方麵的原因。波黑政府軍的確實力不足,需要大量優秀的人才來應付接下來越來越緊張的局勢。如果你肯投降的話……”

“不可能。我不會背叛自己的民族。”

“你不背叛自己的民族,但他們也許已經將你視為叛徒。你被我們抓了,關在秘密房間裡,沒人知道這期間我們對你做了什麼,很有可能洗腦了你,讓你回去做間諜……”

“那就讓軍部去調查,沒有證據的事情,也不會誣陷在我身上。”

“這可不是講不講證據的事……”

“那就把我送到軍事法庭上去!”林奈不自覺拔高聲音:“即使要坐牢,坐一輩子牢、死刑、流放、苦役都好,但我不會背叛我的民族。上校先生,我把話放在這裡,我是塞爾維亞人,讓我變節投敵,你做夢!”

氣氛一下子變得沉默僵硬。

雷托的表情淡淡的:“你想過拒絕招降的下場嗎?”

林奈很坦蕩:“我是軍人,上戰場前就做好一切準備。你們可以判我死刑,但死的時候,我依然是稱職的軍人。”

雷托搖頭失笑:“死刑?我會簡單地讓你死?”

林奈回以無所畏懼的目光。

男人撫摸他的臉頰:“不要逞能。我可以把你軟禁起來,手腳全都綁了,每天找不同的士兵輪奸你,直到你理智崩潰成為一個瘋子。我還可以在你身上試驗各種生物毒藥,你知道的,德國人留下了不少稀奇古怪的配方,而他們現在正忙著演大團圓①。又或者......”

他故意拖長語調:“我可以把整件事包裝一下,把讚彆法伊描繪成一個平民英雄,犧牲在罪惡的塞爾維亞人手裡。明天,大街上就會有大學生開始遊行,然後我找人模仿你的筆記寫一封語無倫次的公開請罪信,登報三天,不出一個星期,林奈,你相信我,所有塞爾維亞人,所有你的族人,都會視你為懦夫、膽小鬼、寄生蟲,他們痛恨你、唾罵你,連三歲的孩子都可以在畫紙上把你畫成魔鬼的樣子。你的祖國因為你蒙羞,你的信仰、你的情操、你珍惜的所有的一切......分毫都不剩。”

“你敢!”林奈一把揪住他的衣領。

“我敢這麼把你抓來,我就敢這麼毀了你。”雷托親%e5%90%bb他的臉頰:“也是時候,讓‘大塞爾維亞人’嘗一嘗任人魚肉的滋味了,是不是?”

這是個表達問候的麵%e5%90%bb,是紳士的禮儀。除了那句威脅,這位年輕英俊的波黑政府軍上校表現得毫無破綻,充分展示了良好的教養。即使身居陋室,他依然坐姿端正,軍靴一塵不染。

但林奈看出了點彆的。軍人很少是有潔癖的,因為到了戰場上,沒有軍人是乾淨光鮮的。他們時常要忍受二十四小時甚至更長時間地泡在泥水裡,鞋子就沒有乾燥的時候,衣服到最後完全看不出原來的顏色。如果一個軍人的軍靴是漂漂亮亮的,要麼這是個隻坐在辦公室裡紙上談兵的紈絝貴公子,要麼就是個心理不正常的變態。

——又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你不會,”狙擊手反而冷靜下來:“你調查過我,對我做過詳細充分的背景分析,你就會知道我答應投降的可能性本來就不高。但你需要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讓波黑政府軍同意你的行動。所以你說,招降是‘一方麵的原因’。我猜,你拿招降的理由糊弄了軍部,實際上是另有打算。也就是說,我對你還有用,而且非常有用。”

雷托為他的自信笑意更深:“你的確很有價值,林奈,毫無疑問,你是這個世界上稀有的、漂亮的、火力十足的一杆槍。”他用興奮而貪婪的目光來打量赤摞浴血的狙擊手:“我這個人呢,又特彆喜歡好槍,所以如果我看上哪一把,不介意多花點手段弄到手。至於怎麼用它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玩槍的過程,能不能控製得了它,尤其,當這是一杆沒有上過保險栓、不怎麼聽話的槍,就更有意思了。不是嗎?”

林奈臉色已經鐵青:“你這個‘狗雜種’!”

雷托強行掰過他的臉,粗聲警告:“彆這麼叫我。第三次,我不介意把你開槍的那隻手剁下來。”

這時候外頭有人敲門,傳來一聲:“上校,杜特醫生到了。”

一名中年軍醫拎著工具包走進來,向雷托行軍禮:“索洛納紮羅夫上校。”

雷托站起來讓了讓身:“容我介紹一下,這位是杜特醫生。這是林奈·列弗先生。醫生,他的腿應該是骨折了,煩請您看看。如有其它傷情,也請您儘力醫治好他。”

他自己似乎還有工作,走之前,隻對林奈說:“放心休息,我沒有虐囚的習慣,有缺損的槍我也不感興趣。需要什麼,可以通過門口那個兵告訴我。”

林奈火氣未消,隻想當場把這隻惡魔釘上十字架。

雷托這是侮辱他,不僅侮辱他,還侮辱了整個南斯拉夫人民軍。這樣一來,人民軍鬨出了巨大的醜聞,所有人會以為是人民軍在薩拉熱窩市中心錯誤射殺平民,不僅貝爾拉莫維奇要受到處分,軍隊的名聲也會遭惡。實在是一石二鳥的精妙計策,卻隻因為千金萬貴的上校先生想要一把“好槍”,體會玩槍的樂趣。這已經不是傲慢和惡趣味,這簡直是荒謬!

眼下,林奈必須先想辦法逃離敵營。有了軍醫,他骨折的腿很快被打上石膏固定起來,幾處外傷也清洗上藥,用紗布包好。醫生是個沉默寡言的人,無論林奈問他什麼,他隻是搖頭當作不知道,林奈本來想從他身上打聽點關於雷托的事情,最後竟然無功而返。

反倒是門口那個幸存下來的士兵更加健談,在送來晚餐的時候,他甚至對林奈解釋:“卡萊爾的親生弟弟就是被塞爾維亞人殺死的,所以他比較……激進。其實他平時對兄弟們很好。不過……現在說什麼都晚了。你多吃一點吧,醫生說你多吃點對傷口的恢複有好處。”

林奈覺得這孩子有點可愛。他猜這個兵不過十八歲,一個還未成年的孩子,就被征調來當兵了。這讓林奈想起自己剛入伍的時候:“我殺了你的兄弟,你不怨恨我?”

那士兵裝模作樣地歎氣:“畢竟,他先對你做出了……不可饒恕的事情。”

他說到“不可饒恕”,嘴裡默默念了一聲安拉。林奈就知道,他是個虔誠的穆斯林,至少比他那個激進的兄弟要虔誠些。

“你叫什麼名字?”林奈問。

那士兵笑起來,露出孩子氣的虎牙:“我叫瓦爾特。”

林奈和他握手:“英雄瓦爾特②。很高興認識你。”

(1:“德國人正忙著演大團圓”指1989年柏林牆倒塌,東德和西德重新合為一體。

2:英雄瓦爾特:南斯拉夫英雄瓦爾特·佩利奇,二戰期間領導遊擊隊參與解放薩拉熱窩而犧牲,其事跡後被拍成著名電影《瓦爾特保衛薩拉熱窩》。)

第7章 互相揭短

晚餐的菜單是波斯尼亞燉鍋①、沙拉和麵包。燉肉用的是新鮮牛肉而不是牛肉罐頭,味道做得有點鹹,吃起來像在鹽水裡泡了足足一天。但有的吃林奈已經很滿足,如今牛肉的價格他是望而生畏的,那還是在塞爾維亞,物資供應還可以,薩拉熱窩的經濟條件隻會更加緊張。他甚至懷疑這些波什尼亞克士兵吃不吃得起肉罐頭。

他分出一部分燉肉給了瓦爾特,士兵很高興能和大名鼎鼎的狙擊手一起吃飯——

“其實,大家都知道你,我剛當兵的時候就聽到過你的名字。那一年,你剛剛打破兩公裡半的射擊記錄。事情傳開了,我們全都炸開了鍋。你簡直......簡直就是神一樣的人物!沒想到有一天能親眼見到你。”

林奈心不在焉地咬麵包:“其實不難,你想學,我也可以教你。”

“真的嗎?”小士兵眼睛一亮:“你願意教我嗎?”

“隻要你是塞爾維亞人。”這是唯一的附加條件。

瓦爾特支支吾吾:“唔......我母親有塞爾維亞血統......”$$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林奈半信半疑。

瓦爾特解釋:“真的!我爸是波什尼亞克和克羅地亞混血,我媽是塞爾維亞、斯洛文尼亞和烏克蘭混血。她信東正教,是虔誠的教徒。”

“所以,你身上有五個民族的血統?”

“這年頭誰身上還沒混過幾種血統?我還不不算多的,我們班有個家夥身上有八種血統。他祖母曾經給奧匈公主當過婢女。”

“那你當自己是什麼人?”

“我是穆斯林呀。”

“不是信仰,是民族。”

“那……現在當塞爾維亞人行不行?”

林奈樂了,他喜歡機靈的孩子:“這麼想學狙擊?”

“我能學好,我的槍法是我們班第一的!”

“嗯哼,槍法隻是最小、最小的那一部分。狙擊是一門綜合課,數學、地理、物理、化學、外語、曆史……缺一不可。很多人對狙擊有誤解,覺得槍法好是關鍵,但我可以告訴你,我見過的射得準的神槍手很多,不是每一個都能當狙擊手。射得準隻是最基礎的門檻,邁過了這個門檻才算進門,進了門才剛開始。”

“這麼……難嗎?”

“難,才有意思。”

“那你看我能學嗎?” “看在你有塞爾維亞血統的份上,我可以教教你,不過,你還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瓦爾特也有自己的底線:“要我做出背叛職業道德的事情可是不行的。”

林奈失笑:“不,隻是很簡單一件事。”他頓了頓:“我想見見羅曼。”

羅曼死了。即使有運氣不好的緣故,但林奈認為他對戰友的死是要負責任的。那枚打中羅曼腹部的子彈本應該是衝著他來的,隻是當時他站得稍微偏了點。結果,他活了下來,輕輕鬆鬆躺在床上吃著肉,而出生入死的兄弟永遠地離開了。

林奈是自責的:“我沒能讓他活下來,至少讓我見他最後一麵,道個歉。”

瓦爾特也是軍人,他理解林奈的情緒:“這件事,我要請示過上校,他現在全權負責你的事情。如果他同意,你就能見到。”

林奈做好了準備雷托會百般刁難,沒想到雷托欣然答應了。

第二天三名士兵綁著林奈去見戰友——可能是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