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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拉熱窩狙擊手 江亭 4371 字 6個月前

狙擊手毫不介意地甩了甩臉,%e8%88%94掉唇邊的血液,將身上的屍體一腳踹了下去。已死的卡萊爾像一口笨重的袋子轟地滾落在地板上。他還在流血,積血很快在地板上形成小灘的血窪。

“彆動!把槍放下!不然我開槍了!”守門的另一個士兵拔槍相對。

林奈斜乜他,無比冷靜:“你沒有權限殺我,你們把我帶到這裡,就是不想讓我死。你開槍了,無論什麼原因,都必須接受紀律處分。”

士兵臉色有點白:“殺不了你,但我可以讓你受傷。”

林奈笑得輕鬆:“你可以試一試,是你動作快,還是我動作快。”

士兵猶豫不定,林奈故意表現得不耐煩:“去通知你的上司。這裡的情況已經超出了你能夠做決定的範疇。讓他來跟我談。”

他打著算盤,隻要把這個笨呼呼的家夥忽悠走,他就能一槍崩掉手銬,然後從窗戶跳出去逃走。整個過程不需要一分鐘,等所謂的上司來了,這裡已經人去樓空。

沒想到士兵仍然警惕地舉著槍:“你剛剛開槍了,聽到槍聲他們覺得不對勁,肯定會來查看的,不需要我去叫人。我走了,這裡就沒人了,你會逃走。”

林奈露出讚賞的目光。看來這些波什尼亞克人也不是都那麼笨。

他來不及繼續忽悠,房間門已經開了。

先進來兩個士兵分列門框左右,然後呼啦啦三十來個特種兵衝進來將整個房間圍了個密實,人人手裡一杆M16,黑壓壓的槍口整齊劃一指向中間的狙擊手。一名勤務兵最後將門也堵上,不留一絲縫隙,確認現場情況後這才讓開身體,從陰影中請出最後那一位。

隻聽得兩聲噔噔的皮鞋敲地的步伐:“怎麼回事?”

這聲音極嚴正、極穩重,是一個受過良好教育的人的聲音,但不是為了展示教育帶給人的好處,恰恰相反,壞處都被它暴露出來了。換句話說,這是專門用來撒謊的聲音。隻要聽到這種聲音,所有人都知道這個人說的是鬼話。他也知道沒有人相信他的話,可他還是說。他說,不是為了說服人相信,而是出於維持一種“權威”。他的聲音就是權威,因為說話是一種權力,在說話這件事上,他想說就可以說,他想不讓彆人說也可以不讓彆人說。

一種最合適用來當官的聲音,假得剛剛好,又不至於太自以為是。

林奈第一時間認出這把聲音,這就是那個在接應車後排暗算他的人,那個難得的對手。但他一向不喜歡官僚做派,不免對眼前這位“貴人”心生嫌惡。

“貴人”也沒想到進來看到的是這麼一副香豔火辣的畫麵——堂堂塞爾維亞王牌狙擊手衣衫不整、下半身全%e8%a3%b8地靠在床頭,渾身泡著一汪濃稠的、爛玫瑰色的血漿,一張美麗的臉在滾滾血珠中剝落出來,非濃豔不沉迷,非醉爛不妖異。

狙擊手本人毫無自覺,大大方方地交叉著腿,仿佛被窺視了隱私的不是他。“貴人”再看看倒在、褲子都沒來得及完全脫掉的卡萊爾,心裡頓時有了數。

“上校,是他殺了卡萊爾。”士兵激動地說。

隻要不是傻子也能看得出來。“貴人”一哂:“嗯,我猜卡萊爾罪有應得。”

士兵想阻止上司靠近林奈:“您小心一點,他很危險!”

“貴人”命令:“把屍體抬走。你們都下去,這裡交給我。”

沒人敢違抗他的命令,這些士兵嘩啦啦威風地來,又一陣風似的卷走了。

林奈手裡依然端著槍:“反正你們安拉最後也要燒死他的①,我隻不過給他一個痛快而已。不介意吧?”他指的是卡萊爾。

“貴人”仿佛沒有看到那隻槍:“是‘他們’安拉,我不是穆斯林。”

“倒是難得。原來你們波什尼亞克人還有不是穆斯林的。”

“你是塞爾維亞人,你就一定信東正教嗎?”

“我什麼都不相信。”

“貴人”微笑:“做個自我介紹。雷托·法布裡奇·索洛納紮羅夫,波黑政府軍上校。初次見麵,久仰大名,林奈·列弗。”

“你有意大利血統?”法布裡奇是個意大利姓氏。

“我母親是意大利人,父親是波什尼亞克人。”

林奈暗暗吃驚,一個非穆斯林的混血波什尼亞克人,這樣的年輕竟然已經升到了波黑政府軍的上校級彆,恐怕此人非同小可。

穆斯林是十分排外的,不同信仰的人很難被接納進入他們的金字塔,越往高層走,越難以見到其他信仰的人。這個雷托,要麼是個軍事天才,讓穆斯林不得不重用他,要麼來路不小。

林奈自認入伍時間也不短了,常年和波黑、克羅地亞軍隊打交道,對彼此有一定的熟悉程度。克羅地亞很早就全民皆兵,為的就是能夠把國家獨立那一仗打得漂亮。但是波黑政府軍不僅管理鬆散、裝備落後,甚至一大部分成員借的是克羅地亞人,實際上是一個和克羅地亞的聯盟軍,還不完全是獨屬於波什尼亞克人的軍隊。如果這夥人裡出現了一個天縱英明的領導人物,塞軍絕對不會不認識。而這個雷托·法布裡奇·索洛納紮羅夫,林奈連名字都沒聽過。

但說雷托是單純依靠背景獲得了現在的職位,也不能讓人信服。至少,這次對林奈的抓捕行動充分展示了雷托的能力。那麼,這個人從前為什麼沒出現過?他是從哪裡突然冒出來的?他的目的是什麼?接下來他還打算做什麼?

“噢,這麼說,你是個‘雜種’。”林奈惡意試探。

雷托認真地說:“請不要這麼說,很不禮貌。你不會想知道惹怒我的後果。”但他依舊微笑:“我知道大家很容易有偏見,不過,林奈,真實的世界和狙擊手的世界是不一樣的,很多事情不是通過高倍瞄準鏡就能看準的。就像,你隻看到我位高而權重,但看不到我掌握權力的秘密;就像,卡萊爾隻看到你是一隻漂亮的小野貓,但看不到你不容詆毀的驕傲。就像,你以為你昨天殺的是一個‘烏斯塔沙’,但不知道他可能隻是一個普通的死刑犯。”

“什麼意思?”林奈皺眉。

雷托看他像看一個不經世事的孩子:“貝爾拉莫維奇現在肯定很懊惱,他的手底下混進了‘害蟲’,以致得到的情報出現了重大錯誤,而且還賠進去兩名優秀的士兵。我猜,他本來把這一仗當成職業生涯完美而風光的末尾句的,對嗎?也許他還告訴你,這次刺殺是為了國家利益和民族大業?甚至承諾你,隻要任務成功,他可以把你調回‘特種任務連’?”

林奈一瞬間說不出話。

一隻冰涼的皮手套輕輕碰到他的手,將手槍抽走,隻聽男人低沉的笑聲:“天真。”

(1:伊斯蘭教義中同性戀行為是不被認可並且有罪的,犯了與同性進行性行為這項罪的人應該被燒死。)

第6章 真相大白

林奈做了個深呼吸。他的敵人很了解他,了解每一個細節。這是很恐怖的。

“想問什麼就問吧。”雷托好整以暇道。

林奈毫不畏懼:“先把那個烏斯塔沙的事情說清楚。”

雷托從大衣內層口袋裡掏出一張證明:“他的真名叫拉姆齊·讚彆法伊,克羅地亞人,因為搶劫麵包店並殺害店主被判死刑。這是死刑執行書。”接下來,他解釋了操作過程,“我們找到他,篡改了他的檔案,加了一些聳人聽聞的東西在文件裡,再拍些可怕的照片,製造一個‘巧妙’的意外讓檔案流入貝爾拉莫維奇的手裡,事情就成了。”

“一個搶劫犯?”

“可能還有彆的前科,小偷小摸之類的。”

“你怎麼確定貝爾拉莫維奇會相信假情報?”

“他太久沒有出風頭了,這是個好機會。”Θ思Θ兔Θ網Θ

“就這樣?”

“不夠嗎?”

“你在人民軍軍部安插間諜?”

“我可沒這麼說,這是很嚴重的指控。”

“你說‘貝爾拉莫維奇手下混進了害蟲。’”

“那是他自己禦下不利。”

林奈冷眼看著那張死刑執行書,徹底明白過來。這樣一來所有情節就串起來了,從頭到尾這就是一出戲目,從貝爾拉莫維奇在河穀裡找到他開始,不,從貝爾拉莫維奇打算進行刺殺開始,他們就已經掉進了敵人的陷阱。

製造假敵、誘導刺殺、抓捕凶手,環環相扣,步步為營,每一個場景都是精心設計縝密安排。這就是為什麼狙擊一結束,抓捕的部隊立刻就找到了林奈和羅曼,不是有人透露刺殺計劃,而是從一開始,這個刺殺計劃就是敵人想要的,是敵人安排好的。

他不是沒有懷疑過,烏斯塔沙二號人物竟然出席這樣公開的場合,來的保衛人員又這樣少。在瞄準鏡裡他看到目標人物的第一眼,也懷疑過對方的真實身份。可這些懷疑都沒有阻止他完成狙擊,他是軍人,軍人執行軍令,不能有懷疑。這是軍人最重要的一條原則。

“世事無常,嗯?”雷托知道他在想什麼:“有一個不太聰明的上司的確很容易讓下屬跟著吃虧。不過,也彆太責怪你的將軍先生,林奈,他現在恐怕自身難保了。”

林奈冷笑:“是啊,彆說風光退休,他恐怕還要麵臨軍部的處罰,重一點甚至可能要吃牢飯。這就是你的目的吧?你借此要扳倒他,為什麼?你們在前線接觸過?他讓你吃了虧?”

雷托沒有馬上接話,隻看了他一眼。他異常的沉默讓林奈更警覺。

過了一會兒,雷托說:“如果我說,我的目標不是他,而是你呢?”

林奈挑眉:“我?”

“你,林奈·列弗,全南斯拉夫人民軍唯一一個能在兩公裡半距離成功殺死目標的狙擊手,塞爾維亞最優秀的特種兵。”雷托用欣賞的目光看他:“林奈,彆沮喪,彆覺得你被我坑騙了。坑騙你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這個局我花了很長時間,一遍又一遍地推敲,所有的細節和步驟都要保證毫無破綻,為了你。”

林奈被他看得毛骨悚然,麵上仍然不動:“所以呢?我該給你頒一朵小紅花誇一誇你嗎?”

雷托聽明白了:“你不相信我。”

“我憑什麼相信你?”林奈反問。

“我沒必要撒謊。”

他是真的不屑於、懶於撒這個謊。林奈幾乎就要相信了。

但一部分理智告訴這個說法很奇怪。雷托是上校,是波黑政府軍的高級軍官,這樣的人是沒有必要為了一個單獨的士兵花費心思的,就像市長不會親自督導一個小偷偷錢包的案件。這倒不是林奈貶低自己的價值,認為自己不值得費心思,而是他充分明白官僚係統的運作原理。像是雷托這個級彆的軍官,他的目標應該是和他同一水平或者更高水平的人物,比如貝爾拉莫維奇,南斯拉夫人民軍的上將、戰功赫赫的領袖。

扳倒這樣一個人對雷托來說才有意義,才是值得稱道的。往後,當波什尼亞克人提起雷托·法布裡奇·索洛納紮羅夫的時候,他們會說他憑借一己之力以弱製強,讓人民軍的上將栽了個大跟頭。而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