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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拉熱窩狙擊手 江亭 4291 字 6個月前

了卡萊爾的屍體,他們如臨大敵,不敢稍微輕視這位塞軍王牌。瓦爾特推來一架輪椅,將林奈的四肢用皮帶綁在輪椅上,當他拿出黑色眼罩的時候,林奈甚至翻了個白眼。但小士兵也隻是奉命行事,他很委屈。

接下來林奈隻能靠聽覺和方向感,他們從房間出去後,先下樓然後右拐走了大約五十米,再下樓,左拐走二十米,又上樓,繼續走。一段路走得像繞迷宮,林奈猜測這裡應該不是普通的民房或者公寓樓,反而更像大型綜合辦公樓。

最終他被帶到一間醫療室。 有人躺在中央的病床上,乾淨潔白的床單從頭蓋到腳。

林奈做了個艱難的深呼吸,瓦爾特把他推到床邊,給他的右手解綁,讓他親手揭開床單,露出羅曼的臉。

那的確是羅曼·馬科茨維基,林奈不會認錯,這是和他合作了六年的戰友,他們已經比親兄弟還要親密,最難堪和最風光的日子都一起度過。即使林奈被貶流放邊境那半年,他們分開了,但林奈知道,隻要他回一封信,或者打一個電話,他的好兄弟隨時隨地會為他拚命。

最風光的時候,反而是最疲倦的時候。那是在克羅地亞打到快結束了,在外人麵前林奈是戰績卓著的狙擊手、整個人民軍隊裡最受重視的特種兵,但隻有羅曼明白他的感受,明白什麼叫無力回天。兩公裡還是兩公裡半有什麼區彆?克羅地亞最終還是獨立了,斯洛文尼亞緊跟其後,他就是能打到三公裡、四英裡,戰局也不會扭轉。失敗就要繼續打,繼續打還是失敗,惡性循環,沒完沒了。仗越打越大,“大塞爾維亞”越來越小。

到底為什麼一定要實現“大塞爾維亞”?如果到頭來結局注定是失敗,那是不是說明命中注定他們實現不了“大塞爾維亞”?真的值得嗎,為了“大塞爾維亞”,失去他的羅曼,失去他唯一的密友和家人?

至少不能讓羅曼白白犧牲。

林奈彎腰親%e5%90%bb戰友的額頭,轉身對瓦爾特說:“我要見索洛納紮羅夫。”

雷托就在門口等著他:“想說什麼?”

林奈開門見山:“我可以做你的槍,但我要知道貝爾拉莫維奇手下的那隻‘害蟲’是誰。”

這是他答應過羅曼的,是羅曼生前最後的願望。他要兌現承諾。

雷托禮貌地拒絕:“對不起,林奈,我不和你談條件。”

“你不就是想要這個?”

“如果這是為了你的戰友,我很抱歉,林奈。他是你的戰友,不是我的。他的生死我一點都不關心。我也沒有義務滿足你對他的哀悼。至於我想要什麼,我會以我的方式去實現。”

林奈抱臂冷笑:“你就不怕我用你來祭奠他的犧牲?”

雷托知道他這一刻的情緒不穩定:“我希望你能冷靜一點。憤怒讓你失去理智,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你甚至不確定貝爾拉莫維奇手下到底有沒有害蟲。”

“我不確定,但你確定。”

“我說過,那不是我安插的人。”

“的確不是你。”林奈已經把事情理順了:“你說‘貝爾拉莫維奇手下混進了害蟲。’這句話其實是想告訴我,第一,你知道害蟲就在貝爾拉莫維奇的手下,而不在軍部的其他位置;第二,的確有這麼一個人身在曹營心在漢。但這個人並不是你的下屬。我猜可能是情報局的人,或者來自國家安全局的秘密機構,他不聽從你的命令,也不對你負責。他擔任什麼職位、隸屬於什麼單位你可能都不知道。對嗎?”

見雷托不接話,林奈知道自己說中了:“這個人紮得很深,長期在人民軍內部,才得到貝爾拉莫維奇信任。必須要有這麼一個人,推貝爾拉莫維奇一把,讓狙擊任務落實下去。如果隻是些捕風捉影的情報,貝爾拉莫維奇不會輕易相信。他是經曆過二戰的人,又長期在一線,就算有些好大喜功的脾氣,不至於糊塗到為了不明來源的情報堵上自己的職業生涯。他告訴我這是一個秘密行動,說明他是懷有謹慎之心的。”

雷托挑眉:“這個人有可能是塞爾維亞人,你確定嗎?你要殺同族?”

“他已經背叛了民族,我沒有他這樣的同族。”林奈很果斷。

雷托思考片刻:“跟我來。”

這次不戴眼罩了,他們就從治療室的小門穿過,坐電梯下負一層,進入防空洞一般的隧道。儘頭是雷托的辦公室,衛兵見到他行禮開門,那扇門厚得像銀行保險倉。

林奈成心諷刺:“你是打算戰敗了學希特勒嗎?②”

“你的意思是你是斯大林?”雷托知道他心情不好,很願意和他聊天:“那我可要提醒你,薩拉熱窩不是柏林,沒那麼容易打。不過我相信你明白的,你去過克羅地亞了,對嗎?”

林奈臉色更不好。雷托總是能找到他的痛點,這種人沒法聊天。

雷托是故意的,但他沒想讓林奈難過:“林奈,你這個習慣不好,你一不高興就喜歡攻擊彆人。這是不禮貌的,更重要的是,容易暴露自己的短處。”說罷他給狙擊手倒了熱咖啡:“你是狙擊手,是一個隱形的人,如果急了,就容易暴露。暴露就意味著失敗和喪命,相信你比我明白這一點。但你為了羅曼急了,急於攻擊我,在還沒有摸清我的底細之前。”

林奈知道他說的是對的,他的確因為羅曼失去了一向良好的自製。

雷托轉頭親%e5%90%bb他的額頭:“下次,不要這樣。”

林奈被他親得打哆嗦。

房間隻剩下他們兩個人,雷托轉而說正題:“具體的名字我的確不知道,能潛伏在塞族上將身邊的人屬於一級機密,我沒有權限去接觸。”

“那你是怎麼知道有這麼一個人的?”林奈一問出來就想清楚了:“因為這次狙擊任務。”

“我之前知道我們會用上一些原本就在人民軍裡的自己人。這次任務算是第一次具體了解,我們先安排好其他環節,隻差最後一步,就是讓人民軍相信這份情報,找你來進行刺殺。”

“連貝爾拉莫維奇也不是一開始就定好的?”

“所以我說,我的目標是你。我隻需要有一個人去找你,而貝爾拉莫維奇恰好符合條件。”

“因為他身邊有你們的人。那你們是怎麼交易情報的?”

“我向軍部報告了這個項目,由上麵的人來安排情報工作,最後我隻要盯著貝爾拉莫維奇。我就知道,這隻‘害蟲’是在貝爾拉莫維奇身邊,他會帶著貝爾拉莫維奇去找你。”

林奈暗暗吃驚。雷托的意思是他根本接觸不到情報工作。

這是很奇怪的,堂堂波黑政府軍上校,手下能有一千人的高級軍官,竟然完全接觸不到情報工作。就算國家安全局和情報局有自己的考量,不希望情報人員的信息過多泄露,那至少有一個代號、一份加密文件,再由上校的人去和情報人員做具體對接。為什麼需要上級部門去專門安排情報工作?校官上麵就是將軍了,難道要找一位將軍來專門為上校發倩報?世界上竟然還能有這種事情?簡直是扯淡!

如果雷托在說謊,這個謊撒得實在是不怎麼高明,但凡在軍隊裡呆過的人都能聽出破綻。這甚至不像是雷托這種人會編出來的蹩腳故事。那麼,雷托為什麼這麼說呢?他是否想隱瞞什麼?有沒有可能存在雷托不想告人的細節?畢竟,在林奈眼裡的這隻害蟲,在雷托看來卻是自己人,他也不會隨意出賣自己人。

雷托知道他心存疑慮:“但你還是覺得我對你有所隱瞞?”

“我覺得你隻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瞞著我,”林奈說:“另外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是你真的不知道。至於為什麼不知道,因為你的確權柄不夠,或者說,軍部不願意讓你知道太多。他們防著你,我說得再明白一點——他們排擠你。你在波黑政府軍裡受排擠,因為你不是穆斯林,而且你不是純正的波什尼亞克人,你是個混血。我說對了嗎?”

終於輪到林奈揭短了:“你是有本事的,但我從來沒有聽到過你的名字,一次都沒有。散漫混亂的波黑政府軍裡有一個三十來歲的年輕上校,能打能謀,這樣厲害的人物沒有道理不被人知道呀。為什麼?因為他們打壓你,不讓你到前線去,這樣一來,你根本就沒有成績。我猜,你甚至沒指揮過一場像樣的仗。扛著上校的軍銜卻沒打過仗,簡直是侮辱,嗯?”

上校的臉色有微微的僵硬。

林奈用同情的目光看著他:“上校,我也教你一個道理。狙擊手觀察目標不是隻通過高倍瞄準鏡,我們有時候,也通過計算、分析和推理來了解事情。”@思@兔@網@

(1:波斯尼亞燉鍋:一道象征調和多元信仰和種族血緣的雜燴菜,用牛羊肉、胡蘿卜、土豆、青椒混合在一起放入陶罐,文火燉3-5個小時,直到肉完全酥爛。

2:戰敗的希特勒:1945年蘇聯紅軍攻入柏林,希特勒戰敗,在最後的日子裡,他與新婚夫人一直躲在柏林地下的防空洞中,直至自殺。林奈堅信波黑會戰敗,到時作為波黑政府軍上校的雷托隻能效仿希特勒在防空洞的辦公室自殺。)

第8章 你也不算

氣氛有幾秒鐘的尷尬。

雷托放下手裡的茶杯,瓷杯磕在茶盤上沒放穩,嗆地掉在地麵摔了個粉碎!茶水潑了一地,濺濕了雷托的褲腳和皮靴。他絲毫不介意,低頭撿起最大的一片瓷片,鋒利的刃口滾落銀珠閃閃的水滴。

林奈隻見他捏著瓷片走過來,將那瓷片輕輕往他手上放。但林奈的注意力完全不在瓷片,波黑政府軍年輕的上校英俊優雅,與最高級的中國瓷器相比也毫不遜色。

“你很聰明,林奈,”雷托的聲音離他很近:“但你要知道,你的這份聰明就像子彈一樣致命。告訴我,剛剛,在你分析我的時候,腦子裡在想什麼?嗯?你想殺了我嗎?”

林奈做了個吞咽動作。他的確幻想著殺了雷托。“在看到羅曼的那一刻,你就想殺了我對吧?用什麼樣的方式?匕首、刀片還是槍?這個夠嗎?”雷托指的是那塊瓷片。

林奈不自覺地低頭去看自己的手。

隻消這一個眼神,雷托就明白了:“噢,手。你想直接擰斷我的脖子。”

林奈閉了閉眼,腦海裡是雷托扭曲斷裂的、潔淨如同羊油蠟的脖子,上校的頭顱以一種詭異的角度向後轉,兩隻眼睛睜開,用溫柔的目光從後凝視他。他歎了一口氣。

“幻想殺了我,對你來說,是什麼感覺?”雷托扔掉了瓷片,拉著他的手放到自己的側頸。

林奈摸到了他的動脈,那勃勃跳動的振幅和著自己的心跳。他仍閉著眼睛:“我感到……活著,從來沒有這麼鮮明地、生動地活著。”

男人低沉的笑聲傳來:“那是我的榮幸。”

林奈睜開眼,正撞上雷托的眼睛,那是一雙瓦灰色的眼睛,像薩拉熱窩每一個霧氣重重的寒冷的冬夜。

他感到一陣悲哀,甚至想,如果他們不是生在這個時代,如果他們不是來自兩個敵對的民族,也許他和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