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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拉熱窩狙擊手 江亭 4374 字 6個月前

林奈調整好了槍位,在3-16倍瞄準鏡裡,準星精確地釘在了目標人物的位置上。

天光完全隱沒了,歌劇院廣場上的晚燈漸次亮起。媒體陸續到場,巨大的聚光燈和反光板搭起來。強光像混雜的彈道,以演講台為靶點,四麵八方紛紛切入。一會兒,市長會站在這個位置,要保證他能成為最佳焦點。但戰場實際在暗處,在沒人注意的地方。

瞄準鏡的成像裡映出綁在廣場柱上飄揚的彩帶。狙擊手心想,今晚的風有點大。

(1:二十世紀開始於奧匈大公在薩拉熱窩被刺殺,拉開了第一次世界大戰的序幕。而二十世紀結束在以薩拉熱窩為中心的波黑內戰中。所以有了“二十世紀是屬於薩拉熱窩的”的說法。

2:在1992年4月波黑內戰真正開始前,在薩拉熱窩至少發生了十起民族仇殺事件。該數據源自《薩拉熱窩100年》(陝西人民出版社)第4章 第8節第96頁。)

第4章 黃雀在後

19:30PM。

“有動靜。”

“是綠化帶嗎?”

“呼叫CP①,這裡是貓頭鷹,B區綠化帶發現可疑持槍人員,請確認。完畢。”

“收到貓頭鷹,這裡是CP,持槍人員已確認,可擊斃。完畢。”

……

林奈一邊咀嚼口香糖一邊調整槍位:“距離。”

觀察員羅曼拿著高倍望遠鏡,一邊看一邊查筆記迅速進行心算:“……1500米,B區綠化帶……持槍分子1名,持有大口徑重機槍……風向四分之一,偏右修正一點。”

狙擊槍在林奈手裡靈活敏捷,觀察員一結束,瞄準鏡的準星已經確定位置。

“目標鎖定。”狙擊手待命。

“開火——”

槍聲攜子彈一同出膛,瞄準鏡裡隻見武裝人員被精準爆頭,倒在灌木叢中。劇院廣場的暖場音樂消弭了槍聲,沒人注意到其他的動靜。

“呼叫CP,這裡是貓頭鷹。可疑分子擊斃,威脅解除。完畢。”

林奈動了動肩膀,把嘴裡已經嚼淡了的口香糖吐掉:“你有沒有覺得不太對勁?”

羅曼沉浸在一擊斃命的喜悅裡:“嗯?”

“烏斯塔沙的人是不是有點少?好歹也是一個二把手。”

“畢竟人家組織使命都已經完成了②,再鬨也沒意思。估計是要解散了吧?”

“說不上來,總覺得有點奇怪。”林奈舒展眉頭,今晚他心裡不太安定。

羅曼擔憂地看著他:“你還好吧?”

林奈搖頭:“可能隻是太久沒到前線來,有點生疏了。”

羅曼遞給他新的口香糖:“放鬆點。這不是很順利嘛。”

順利嗎?林奈輕輕皺著眉,是不是太順利了?

對講機裡雜音夾雜著報告對話仍然在繼續——

“呼叫貓頭鷹,這裡是CP,目標人物到場,請確認。完畢。”

“貓頭鷹收到。”羅曼吹了聲口哨,重新拿上望遠鏡:“正戲開始,歡迎我們尊貴的嘉賓。”

鏡頭裡一個年邁拄拐的紳士出現了。他低著頭走路,步子很穩,臉上是一副平淡安靜的表情。林奈想起塞爾維亞河穀裡的老漁夫——他有時候會在森林的溪邊看到這樣的老人,伴侶去世、兒女忙於生計,一個獨身老人在深山中垂釣。他們的雙眼充滿釋懷,是生活再也無法給他們“驚喜”,是已經見識過夠多的苦難,以至於未來發生的一切都不足以再讓他們害怕。人活到了這個地步,能夠帶來希望的就隻有死亡了。那是他們唯一沒見識過的東西。

大名鼎鼎的“烏斯塔沙”二號人物,看起來竟然是這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人。

連羅曼也看不下去了:“軍部的人是不是腦子有問題?就這麼個老頭子,我在樓梯上抹點油,讓他摔一跤,保準死得透透的。”

“抹點油能解決的事情怎麼能算功勞?”林奈冷笑:“貝爾拉莫維奇說不定指著今晚再拿一枚勳章,那老家夥就能風光退休了。履曆表最後一行就是:完成了刺殺烏斯塔沙二號人物的艱險任務,取得重大階段性成功。”

“那是不是我的履曆表裡也能多一行?”

“墓誌銘裡也能多一行。”

羅曼一邊露出諷刺的表情一邊繼續工作:“目標任務進入範圍,1600米,風向三分之一。”

“再等等。”林奈搖頭,搭在扳機上的手指耐心地磨蹭。

廣場上的老人已經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他拍拍屁股坐下來,露出一個頭發稀疏的後腦勺在椅背外。可能是坐姿不太滿意,他又調整了一下,背部舒服地靠後,脊柱彎下來,上半身的高度縮短,原本完整的後腦勺有三分之一順帶縮進了椅背的保護範圍。

“風向三分之二,左修正兩點。”觀察員等到他完全靜止。

“目標鎖定。”狙擊手待命。

“準備——開火。”

扳機在狙擊手手裡發出“噠”的聲響。射擊帶來的後坐力震得林奈肩膀微麻,在子彈飛行的中間三秒裡,他嚼了三下口香糖,一股劣質的、濃稠的甜味在他的舌頭上化開。

那味道,就像鏡頭裡從老人洞開的後腦勺泉湧而出的鮮血。

羅曼歡呼一聲:“呼叫CP,這裡是貓頭鷹,目標人物確認擊斃。完畢。”

指揮中心回複:“收到。你們可以開始撤退了,貓頭鷹。”

羅曼滿意地站起來收槍:“回家了,兄弟!”

林奈舒展了一下`身體,長時間扛槍讓肩膀發酸。他眼角的餘光往窗外瞥,廣場上已經亂成一團,觀眾毫無章法地逃竄,像被中途打斷了路線忘記目的地的蟻群。道路堵塞,車子橫七豎八地停著,還出現了撞車事件。這時必定有鳴笛和尖叫,但林奈當下隻能聽到居民樓裡鄰家的婦女在炒菜,她的丈夫大聲抱怨為什麼這麼晚還吃不上飯。

畫麵和聲音的不協調帶來了奇異的戲劇效果。有人死了。在狙擊手看來,是一出荒誕劇。

兩人一邊收槍一邊草草還原房間現場的布置,林奈把充當支架的晾衣杆拿回窗戶邊上,窗簾隨風飄動起來。在極細的縫隙中間,陡然有光點閃過。

“羅曼趴下——”他大喊一聲。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玻璃應聲而破!整扇窗戶嘩啦啦一聲碎了滿地。子彈幾乎貼著林奈的臉擦過去,砰地射中了身後的觀察員右下腹。

羅曼發出粗暴的吼聲,往後一跌背部撞在桌子上栽倒。

“SHIT!”林奈怒罵了一聲,抄著跨間的手槍對著窗戶還擊了兩下。

羅曼捂著腰間,血從他手指的間隙流下來:“操,是烏斯塔沙嗎?他們還有人?”

林奈把他扶起來,背上他的裝備:“走!”

羅曼滿臉冷汗,剛要抬頭突然把人一把按倒:“躲開!”▂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兩人抱著滾在地上,子彈落在他們腳底,將木地板射出整齊排列的一行窟窿。

羅曼心驚膽戰地看著爛地板:“見了鬼了,什麼神仙?”

他們隻能匍匐前進。林奈的眼皮一直在跳,伴隨了整晚的不適感越來越強烈。一種糟糕的預感從他的%e8%83%b8口升起。子彈都打進來了,說明有人已經知道這裡在進行軍事行動。如果對方是憤怒的平民,那還好,也許這隻是驅逐和警告,不至於要命。但如果是敵軍在反狙擊……

他沒來得及往下想,突然看到腳邊釘在地麵的子彈,眉心一震。

那是一顆5.6毫米小口徑步槍彈。英國人喜歡把這種子彈稱為“點22LR”,是一種適用範圍很廣泛的子彈,因為廉價、後坐力小、噪音低,在新兵訓練和考核中使用率都極高。

另外,這是一顆有效射程隻有150米的子彈。

也就是說,敵人就在這附近,在離他們隻有150米的範圍內。

150米是什麼概念?如果對狙擊手來說,2.5公裡是極限射擊範圍,那麼150米就相當於在眼皮子底下了!

林奈已經想到了最壞的可能。這不是平民,這個射擊的效果也不像是失去理智的平民做出來的,對手的槍法很準確,這是職業手法。

但對方是怎麼知道這裡有狙擊手的?長距離的、尤其是一英裡以上的狙擊點是通過縝密的計算和評估確定的,要做反狙擊方案是很困難的。目前,實戰中主流的反狙擊做法仍然是通過無差彆的掃蕩對狙擊手進行擊殺。但在城市裡無差彆掃蕩是不現實的,因為平民散落在城市的各個角落,無差彆掃蕩意味著要犧牲大量平民。在沒有進入“戰時狀態”的時候,隨意犧牲平民就等於屠殺,是反人類罪,可以上國際軍事法庭的。

如果不進行無差彆掃蕩,長距離的狙擊點除非有內部人員透露,很難被敵軍預測。

林奈的心沉到了最底。指揮中心有內鬼?什麼人?誰透露這個刺殺計劃?

這枚點22LR是一個嘲諷,諷刺南斯拉夫人民軍最頂尖的狙擊手頂多算一個新兵級彆的目標。

他林奈列弗就算死在戰場上,也不會是被這麼一顆子彈擊殺!

“我們暴露了。”林奈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要趕緊走。”

羅曼也看到了那顆子彈,難以掩飾震驚:“讓我知道哪個狗娘養的雜種出賣了我們,老子會把他舌頭割下來塞進屁眼裡!”

那是後話了。兩人匍匐到房間門口,到樓梯口才敢起身往下走。木質樓梯在軍靴的壓製下難以承受地發出抗議的吱呀聲,腳步越來越快,心跳也越來越快,林奈的視線是眩暈的,根本記不清楚自己跑到了幾樓,有幾段他可能是直接跳下去的。

“砰——”子彈從頭頂而來。

林奈一低頭,躲過了擊碎掉落的木屑。他低低地斥了一聲,知道人從樓頂追了上來。他手心有點出汗,一刻不敢放鬆手裡的槍,慶幸出來的時候多帶了一把備用槍。

“我走前麵,下麵肯定還有人。”他不敢掉以輕心,既然敵人已經追進了居民樓,上下包抄肯定是基本戰術,羅曼受傷了,他不能讓夥伴站在他前麵。

果然,樓下很快也出現細密的腳步。林奈低頭就見荷槍實彈的特種兵朝著他們的方向過來,對方幾乎在同一時間看到他們,林奈想也沒想舉槍對狙!

槍聲炸開,子彈正中額心將對方擊倒,噴濺的血站在林奈的衣角上。他隨手將手裡的裝備包甩出去,撞倒從身側偷襲的敵軍。對方偏頭躲過,伸手就過來搶他的槍!林奈仰身堪堪從襲擊下擦過,雙方終於正麵交手。

都是職業軍人,出手路數都是受過訓練的,林奈不算吃虧,對方眼見奪槍不成,抬腿就踹。樓道太窄林奈沒能躲開,硬生生受了下來,軍人腳力千鈞,將他整個人踹到牆角,背部狠狠往牆上砸!

林奈被撞得眼冒金星,餘光見對方鎖喉的手直逼眼前,他就地打了個滾躲掉,衝著對方膝蓋就是一槍!雖然有防彈的護膝,但子彈的衝擊力畢竟不小,敵人吃痛地吼了一聲,腿軟跪下,林奈一個魚打挺躍起,乾脆將方才受的那一踹還回去。

特種兵連人帶武裝渾身上下至少三百磅,被他毫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