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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家[民國] 張大姑娘 4275 字 6個月前

宣傳遊走,跟胡同裡麵的人有關,卻也沒有多大的關係。

一種熱鬨的氛圍在浮動,舞獅的還在排練,就在屋後,寶珠幾個孩子看了一晚上了也不家裡來,扶桑是一個人去鄰居家裡走動的,“您是個熱心腸的人,這麼多年,一點也沒變。”

“老了,老了,孩子呢?”

“在後麵,”扶桑笑了笑,“跟他們爸爸在看舞獅,我不跟他們一起,一個比一個要淘氣,沒有我們小時候安穩。”

大力叔也笑,笑著笑著眼淚就下來了,他兩個好孩子,如今一個也無,小力這個孩子,從小就不安穩,走路都是連著蹦噠帶跳的,孩子性格太活了,太衝動了。

他總是後悔,總是想著那天早上的事情,他跟沒事人一樣站在街上看車隊,沒想到這就是最後一麵,又後悔沒惦記孩子,連他給逼著幫日本人做事都不知道。

想起來孩子,一個比一個懂事,一個比一個聽話,這胡同裡麵的孩子有數兒的,柳家的宋家的他家裡的,都是好孩子啊,可是如今,回來一個扶桑,還有一個大柳。

其餘的,散落天涯,草芥為家了。

扶桑也覺得揪心,大力也是她看著長大的,電燈剛通上的,屋子裡麵是不是有鎢絲在閃一下,忽明忽暗的不穩定,“大力叔,妞妞沒回來嗎?”

怕是回不來了,她為前政府效力,杳無音訊。

大力也不知道哪裡去了,他是廠子裡麵的熱心腸,是街道裡麵的熱心人,可是他的兒女,大力有時候也講不出來什麼。

政治,永遠要在特地的背景下,全麵的看。

超前或者超後看了,都看不明白。

“扶桑,要不是實打實的人,我也不說這個話了,可是我心裡苦啊,你嬸子沒有病,她就是疼得,給兒女們疼得啊,妞妞現在人在改造呢。”

離得很遠,在東北。

“不過啊,日子也有盼頭,這些日子說是回來,以後就不去了,接受精神改造好了,踏踏實實地過日子,你嬸子的病啊,說不定就好了。”

其實對妞妞的判定的話,也不能說有錯誤,沒有人講她有錯誤,她是為打國戰出過力的人,但是一些情況下,她無知無覺地也做了一些錯事,後期自己也覺得不對了。

尤其是搬遷到重慶做事情,她一些事情上就看的很透徹了,很多事情違背了國民利益了,是高層的問題,妞妞後期在做一些事情,也幡然悔悟很多。

思想改造不是她一個人的事情,是所有人的事情,就連扶桑都很同意這個事情,“講一句玩笑話,不是妞妞一個人,我,我先生,您,還有春杏,嬸子,除了剛生下來的孩子,我們都是舊社會走出來的人,我們都是從那個年頭走到今天的。”

“在哪個年頭,就吃哪個年頭的飯,做哪個年頭的事情,除了大是大非,又哪裡分的清好的壞的呢,沒有那麼清楚的界定的,隻要本心是好的,沒有害人壞心思,我們都是一樣的人。”

誰不是舊社會走出來的呢,誰身上都帶著烙印的,她身上有舊社會的影子,妞妞也有,大力叔這樣的的普通民眾,都有。

沒有人跨越時代的影子,所有人都在這個影子裡麵活著,所以現在全社會,講的是全體改造。

這不是個貶義詞,是個很積極向上的詞語,我們要改造自己的一切,跟時代,跟國際接軌。

在這個良莠不齊的環境中,我們需要這樣的改造,思想一致,才能團結力量辦大事兒。

不然舊社會遺留下來的人,難道要拋棄他們嗎?

扶桑悠悠地說著,她講話比一些人要大膽一些,爐子上的山楂刺啦刺啦春蠶齧齒一樣的灼燒。

紅色帶白斑點的表皮發皺變軟,直到整個皮都軟了,慢慢地撕下來,露出來裡麵漂亮至極的果肉,軟塌塌的帶著一點硬,還有滾燙的酸。

小榮在屋子裡靜坐,他不大聽大家說話,隻是很安靜地坐在那裡,大力看他身體弱,催著家裡去,“等著明兒早上,我給你們做麵條吃去,你嬸子要好的話,給你們包餃子,我手藝不行,擀麵條。”

又用水瓢裝了冒尖的山楂,“不是稀罕東西,你拿家裡去,給孩子吃個新鮮,你們香港不一定有呢,這是咱們北邊的好東西。”

山裡紅,一個個很大,小石榴一樣的,很多人也喊石榴。

扶桑幾步路家裡去,宋暘穀還在冷風裡麵看舞獅子。

他喜歡嗎?

不喜歡,最起碼不能看這麼久,但是寶珠不走,小三也不走,坐在石頭上就看,看人家排練的。

等著夜裡十一點了,扶桑就自己睡,她聽著鼓點還隱隱約約,x人聲喧鬨之後慢慢散場,便知道要結束了,四合院子屋頭淺,能聽見寶珠在問人家明天幾點鐘。

宋暘穀真是個好爸爸,他對自己親生的孩子,仔細看的話也是跟布穀不一樣,布穀那時候他不會陪著玩的,八輩子不會。

但是寶珠你看看,他凍透了也沒說回來,孩子不想看了,人家結束了,才帶著家裡來,就儘可能的不會違背自己小孩的一點意願。

扶桑聽見推門進來,閉著眼睛,“給你倒水泡泡吧。”

宋暘穀沒給她起來,他自己拿盆,“你躺著,彆起來了。”

也不開燈,就著窗戶裡麵的一點光洗腳,水聲都壓著的,上床的時候,才覺得不太一樣,他第一次在扶桑家裡留宿。

屋子裡麵炭火很足,小榮怕扶桑冷,燒的很暖,扶桑有個毛病,夜裡是不帶孩子睡覺的。

小榮就不願意讓扶桑累,她沒帶過不知道,他帶著三個孩子睡,一個挨著一個的,就很願意為扶桑分擔。

西邊寶珠不睡覺,嘰哩哇啦地跟小榮吹牛,“我明天爸爸說了,要給我買個大狗,很大很大。”

獅子不會說,叫大狗。

老三捧場,結結巴巴很激動地補充,“就,就很大——”

一句接著一句的,聲音很大,扶桑擱著窗戶,喊名字,“寶珠——”

寶珠就馬上捂著嘴巴,縮被子裡麵,小榮就嚇唬她,“快睡,媽媽要講你的。”

寶珠就怕扶桑,這個女人凶得很。

枯樹枝在奇襲的西北風裡麵嘩啦嘩啦乾脆地響,扶桑跟宋暘穀肩並肩躺著,兩個人就是感情最好的時候,也很少摟抱在一起睡覺。

就是這樣很規矩的,一人一半地睡,有時候很有感覺,就靠在一起一會,但是睡覺的話,還是不會糾纏在一起,都累都不舒服。

呼吸聲淺淺,都沒睡著,但是都閉著眼睛不說話。

聽著呼吸欺負,能感受小小屋子裡麵熱氣在上升,緊緊包裹在裡麵,上床前放的煤球燒的剛熱,在爐子裡麵通紅的像是柿子餅,火焰跳動的聲音咕咚咕咚。

北風又是一陣撒拉拉地響著,跟屋子無關,跟院子也無關,小小的屋門關起來,高高的院門也關起來,北風跟所有人都沒了關係。

宋暘穀的意識起起伏伏,睡得踏實安穩,似夢似醒地感覺,如夢如幻,他突然覺得紮實,心裡麵的充盈,跟靈魂半出竅一樣的空靈。

他從無這樣的感覺。

扶桑也無。

他們奔波,勞累,逃命,奮鬥,努力,上進,也幸福,歡笑,甜蜜,放鬆,人生很多狀態都經曆過。

但是像是今天這樣的空靈,都沒有過。

扶桑覺得自己連腳趾頭都不想動,她開口,“我覺得有你很好。”

“你能在我身邊,我四十歲了,你還在我身邊,夜裡醒來能聽見你的呼吸,很冷的時候能感受你像個火爐一樣發熱,我伸手的時候——” 思 兔 網 文 檔 共 享 與 在 線 閱 讀

她把手伸過去,碰到宋暘穀掌心,宋暘穀反手握住,那一瞬間的踏實,那一瞬間的默契。

真的不需要再開口說任何話了,這個世界上,我探出一個指尖,在任何時候,這個人能毫不猶豫地抓住自己的手,就很好,很值得。

很少見的,兩個人靠在一起睡,確實是抱在一起睡的。

你要問宋暘穀為什麼,他隻能說很愛。

很愛很愛。

但是這不影響半夜他把人挪開,因為肩膀很疼,早上起來肩膀更疼了。

對著扶桑不講什麼,但是昨天見到昨天晚上那個男的找上門來,他臉色就很臭。

扶桑還沒起來,宋暘穀是早起的,大柳也覺得不好開口,但是一早上人家就來找了,是藥材鋪的小買賣,現如今行業改造,成了製藥廠的職工。

“這些年,我也打聽她的下落,那時候她到我家裡來,是跟組織聯係不上了,日本人一直抓人,抓的都斷了聯係,她著急,手裡有事情要做。”

“原本是真假夫妻,後來她便跟我結婚了,我們一邊開藥材店,一邊做事兒,幫大家夥兒一點忙,等後來的時候就懷孕了,聽到組織消息暗號,她便去了,隻是沒想到是日本人抓了叛徒,把她給賣了。”

“她那天走了之後,就再也沒回來,我就知道,她出事兒了,她在的時候,來過這邊,這邊活動的經費,都是從黃桃斜街拿的,後來她走了,我也聯係不上上下線了。”

“後來政府統計,她罹難了,孩子後來根據監獄裡麵的人說,給看守的人帶走了,我原本當是死了的,可是昨晚上,那個孩子,我想了一晚上,我也不敢說什麼,隻是來問問,您彆不待見我,我惦記著她們娘兒倆呢。”

如果不是惦記,便不能打聽這麼詳細,便當年不能收留她,便不能結婚生子了。

就是求個結果的。

宋暘穀就冷氣嗖嗖的,明顯就是不待見,因為真的很像,布穀吧,他原本覺得像他媽媽的,因為看著很秀氣,但是昨晚上看了這個男人,他就覺得不對勁。

他不願意講這個事情,真的,保密,有隱私的權利是不是?

但是大柳那邊就有資料,很舊的檔案了,有口供,田有海這個人,做事情是真的沒說的多,他偷出來一個孩子給扶桑,扶桑以為很保密的,但是他個大嘴巴。

在扶桑走後,說的恨不得半個北平都知道了,隻有日本人不知道,田有海時常吹牛,大家半信半疑,他總愛吹噓自己,大家習以為常。

“原本也沒有你們的消息,便打聽不到這個孩子,但是我昨天看著,布穀的年紀跟樣子,便有數兒了,宋先生,你看這個事情,大家好好商量商量。”

你要宋暘穀給孩子,不太願意。

整個家裡就沒有人願意的,多好的孩子啊,他有些煩躁,又壓製住,“先走,等我有空去找你。”

他聽動靜,大家夥兒都起來了,怕給扶桑知道了。

人家不願意走,還要講幾句,最起碼再看看孩子,結果宋暘穀就發飆了,他本身胳膊就疼,“不要影響我家屬,我太太馬上要起床了,最好不要她看見你。”

大柳拉著人就走了,出去的時候也是勸一勸,就戰亂年代,孩子丟了的或者放在老鄉家裡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