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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家[民國] 張大姑娘 4283 字 6個月前

心,還是想帶著,走了。

廠子裡早就沒活兒了,麵粉廠早就是日本人征用了,北平城裡麵多久都沒有麵粉在市麵上自由流通了,全部是日本人在把控物價,物資分配。

他給日本人當司機,大力搬運的是死人,他拉了一輩子的活人,沒想到最後搬運的都是死人,在裡麵關著的人,每天都抬出來許許多多。

大力家的囑咐大力,“要是遇見了扶桑,要是有個不好,你給她帶回來,咱們大家夥兒都說了,不能要她死在外麵去了,我給她穿好衣服,咱們街坊們湊了一身壽衣,好好兒地給她送著走了,她愛乾淨愛漂亮,體體麵麵的。”

大力出門,他們一幫拉車的,為人都仗義的很,“昨兒遇見一個,還有一口氣呢,我們原本想拉回家裡的,隻是人沒等說句話就死了,給一封信,我們不識字兒,又怕給人看見了,便一直留著,等著去南城那邊兒,找查二爺看看去,他是個義氣的人。”

“要是見著扶桑了,我必定給她帶回來黃桃斜街,她打小在這裡長大的,比不讓她去了亂葬崗裡去。”

大力便把車歇下來,自己拉著板兒車去了,走到半路上,看見車隊整整齊齊地從城裡往外走,一車一車地,街上站著好些人。

他愛看熱鬨,也停下來看,跟幾個拉車的夥計招呼,“這是做什麼去?”

探頭一看,一下子愣住了,竟然看到了杏花兒,她坐在車裡,也瞧見了,趴在車後的圍擋那裡,哭著喊他,“大力叔,大力叔——”

車子眨眼過去,大力被夥計一把拉住,“狗娘養的日本人!把胡同裡麵的姑娘都抓走了去。”

“乾什麼去?”大力問出口,卻已經知道答案了。

先前祁在的時候,胡同裡麵便是大大小小的姑娘們,一場接一場地意亂情迷,以此謀生,以此製造一場接一場的綺夢。

後來祁沒有了,新社會了,統計了大大小小的館子,在北平這麼大的一點地方,近五百家,正式掛名兒的,還有許多暗地裡的,一一給她們規範起來,姑娘們製定身份牌兒,是一個正兒八經的行當了。

隻是沒過兩年好日子,隨著小袁大人南下,老袁慘死,北平的這些姑娘們,本就是無根地浮萍,如今更是草芥不如了。

竟然是去勞軍。

勞的是哪門子的軍啊。

街上的人,都沉默地看著,沉默地散去。

在北平,從來沒有仇視這些姑娘們的,各有各的日子,日子過不下去才這樣的居多,都知道腳底的路滾燙,又怎麼忍心去怪這些姑娘們呢。

就是大力家的,如今提起來春杏,也是可憐她,隻要不給她做兒媳婦,怎麼樣她都可憐這個姑娘,被自己爸爸賣到那樣的地方去,不是挨打就是挨餓,在裡麵,她們也過的不是人的日子,戲台上演出來的秦淮名妓,那樣地風光地受人追捧,總是萬裡不足一的。

這些車,是一路往南去的。

到一個地方,便下來一些人,姐妹們一起,互相拉著手,如今一彆,怕是久不能見人世間了,窯姐兒性格多潑辣,叉著腰,把春杏塞到裡麵去,“姐妹們哭什麼,咱們哪裡的日子不是過,做的就是這個行當的,在北平的時候,日本人也見天的來還不給錢,老鴇隻知道拿著我們討好日本人,如今好了,把咱們直接送日本人去了。”

窯姐兒有好的,但是老鴇這個職業,千刀萬剮不為過,就全天下找,沒有一個是好心腸的,好心腸的乾不了這個職業的。

拉著春杏的手,嘴硬的不得了,脾氣犟,把自己的小銀鎖拿下來,一點點鎖片兒,“沒來及給我弟弟,你要是回北平去了,拿著給我弟弟去,我下下車去。”

春杏拉著她,不舍得,被她一巴掌拍開,車裡沒多少人了,“講好了,一會兒要點人,我下去,你比我們強,還有個哥哥掛著你呢,我曉得,他等日本人不注意了,就帶著你走呢。”

咬著春杏的耳朵咯咯地笑著,笑的眼淚都出來了,春杏捂著她的嘴,抱著她,“好姐姐,彆笑了,我們都是苦命人,彆笑了。”

還是笑,把一輩子快樂的事情想一遍,突然就不笑了,“我小時候,也有個娃娃親,隻是我爹媽去的早,我弟弟聰明,我左想右想,要給他念書的,他想出國留學的,我就去自賣自身去了,隻是可惜我弟弟不能一年長兩歲,我等不到他大。”

“去年的時候,他成親了,我跟著花轎呢,從街上走到他家門口,他瞧見我了,還是那個傻樣兒,家裡總共買了半斤糖,他都拿出來給我,新娘子氣壞了。”

說完又是笑,她總是x笑,笑的那樣地大聲。

車子聽了,日本人拉著人下去,拉春杏的時候,她擋了一下,攙著日本人兵的胳膊,“走,我跟您下去,您瞧我多好,%e8%83%b8軟的很。”

從車上跳下去的時候,越往南邊走越熱,春杏不知道這是哪裡,一池子湖水,停車的地方有一顆垂柳,柳葉子發青,人站在柳樹下麵,池水皺起來一卷絲綢一樣柔和的褶子。

她揚著那塊粉色的帕子,一身粉色的旗袍,漂亮而豐滿,笑著對春杏揮手。

所有的姑娘都在哭,隻她一個人笑著站在那裡。

等著車走的時候,她抬眼看一眼湖,摸了摸手上的紅繩,她沒告訴春杏,那天她去看他成親,他還給她一根紅繩,說攢夠錢了,就去贖她,從良的人,戴個紅繩進家門,就乾淨了。

她一腳一腳走到池子裡麵去,越走越深,日本人發現的時候,已經到了湖底,同行的人看見了,沒有驚叫沒有喊,就遮擋著她,讓她入了湖底。

比活著好。

日本兵惱了,跳進去去拉。

最後拉上來了,後來春杏不知道,她隻知道她的花名叫綠柳,知道她有個弟弟,自買自身,給弟弟一個活路,還供著他上學。

想著車票夠了,送著他到國外去,過好日子去。

她性格潑辣,跟客人總說俏皮話,喜歡她的人很多,她總是敢說敢做。

夜裡歇息的時候,小力埋鍋做飯,他帶了酒,給日本人,日本人要他先喝。

他笑了笑,喝了許多。

他沒喝過酒,這是從家裡偷的,他爸埋著的女兒紅。

好喝,略微有點苦,但是醇香的酒味兒,他就當喝過了喜酒吧。

裡麵下了□□。

喝完,他就坐在那裡吃餅子,一口一口,一摞餅子很多,他大口大口吃著,吃的肚皮都鼓起來了。

等著押送的人發病了,他也躺在地上了,撐著起來把車門都打開,白天下去了許多人,裡麵還有人,他跟春杏說,“走吧,彆回北平了,找個好人嫁了,彆進城了。”

春杏看著他嘴角都嘔血,一口一口地。

血塊那麼大那麼多,“你傻,你就傻,我們本來就是做這個行當的,伺候哪個不是伺候,你傻!”

小力走不了了,“不一樣,我知道你們都不願意。”

“搭把手,人都抬上來。”

把日本人都裝到車裡去,小力撐著,自己開著車,從山上直接開下去了,摔的粉身碎骨。

這樣隻留下來一點灰,誰也看不出什麼來。

下山的時候,小力想什麼?

好像什麼也沒想,肚子也感覺不到疼了。

他把所有人都拉自己車裡,其餘的空車都回去了,他不連累彆人一點兒,也不願意讓這最後一車去送死,不僅僅是為了春杏。

就單單是因為自己還是個人,還是個中國人,他出身不好,家裡貧苦,但是他總覺得自己挺好的,胡同裡麵身邊的人,個個都是榜樣。

他們一個接一個做了,身體力行地告訴大家夥人應該怎麼活著。

這輩子,要成為一個人,成為一個怎樣的人,一個如此這般的人,這才是人生。

爆炸聲音在山地響起,在夜空中閃亮一瞬間。

又很快熄滅,日本人以為敵軍襲擊,他們怕了夜襲。

日本人也不是很擅長山地戰,尤其是夜裡。

許老官上次最後二十來人u去摸螺絲,摸到日本人的駐紮地,戒備很一般,很輕敵,因為壓製的很明顯,我們給人火力就能壓製死。

根本沒想到會有人摸過來,打偷襲打的很成功,直接就是射殺的,日本人聞風喪膽,他們很惜命的,雖然軍國主義,但是曠日持久的戰爭,沒有不怕死的。▃思▃兔▃網▃

即便是那麼一點人,他們也分成了三波衝鋒,一波不行了,後麵的抓緊補上,務必完成任務的。

第一件事,就是要戒備的乾掉,後麵都背著馬刀,不敢開槍。

等進去了,就開始遍地開花開槍,扔手榴彈。

日本人其實不多,他們本來人就少,但是武器很強大,所以我們乾不過。

真正摸過來的時候,發現日本人也不是那麼難以對付。

最後就是一定要把他們的軍械儘可能地銷毀,咱們缺的厲害,能拿走的就拿走,拿不走的,就給炮管裡麵塞炸藥,銷毀。

前後二十分鐘,最後無一人傷亡的情況下,一人掛著兩把槍,掛著子彈回來了。

日本人嚇破膽了,以為還有多少人,加上自己人死了不少,因此後撤三十裡。

他們一撤退,許老官就帶著人走了。

守不住了,這個高地他們戰略性放棄了,不然日本人馬上就會卷土重來的,最後他們就團滅,他不能讓死了的人白死了,就是活著一個,也得給帶出來。

因此他們靜悄悄地成為流兵,在山地裡摸滾打爬。

聽見聲響,就有人來探來報。

沒想到是這回事。

沉默了良久,看著帶回來的這許多的姑娘。

他這裡呢,剛好許多大小夥子不是,都沒有婆姨。

心裡有些彎彎繞繞的,酬軍嘛,他一沒錢,二沒糧,發個老婆可以吧?

川軍的生活作風,是有些潦草的,最不愛聽上麵管教,如今好多了,這些呢,都是他出生入死的兄弟,軍規是有的,“你們沒地方去,我給你們出個好主意怎麼樣?”

“我這些兵,都沒得老婆,你們要是願意呢,跟他們回老家去,以後呢,都給我安分守己的過日子,等著我兄弟們回去,怎麼樣?”

覺得力度不夠大,“我給你們出車票,那邊有人安頓你們,我給你們寫個信,每個月,我按月給你們發生活費。”

沒辦法,窮當兵的,大頭兵,一輩子娶不到老婆的。

隻能這樣。

現場拉郎配。

沒有一個挑三揀四的。

隻有春杏,“我回北平去。”

許老官剛就看見了,這女的老看宋暘穀,一眼一眼的,“他你彆想了,人家有老婆,你是嫌棄我的兵是不是?我跟你說了,我們不嫌棄你們窯姐兒,你們也彆嫌棄大頭兵,這叫般配。”

春杏搖搖頭,欲言又止地看著宋暘穀,“您老丈人家裡,是不是黃桃斜街的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