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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家[民國] 張大姑娘 4273 字 6個月前

對外的話,這些好感就可以做很多事情,能多一點支持,多一點國際上的同情心。

華僑在外麵很難,難的一個個都跳印度洋,死在東南亞的也很多,打黑工下南洋,但是他們很愛國,無論是富商還是其他人,都很努力募捐物資。

她能走嗎?

能,但是走了不太好。

她如果被日本人當場射殺,那可能效果會更好點,隻能這樣開玩笑。

她把自己的賬目,一本,裡麵各種票據,厚厚的一本,“這些,你如果找到他,留給他吧,教他給我家裡人養老送終。”

承恩眼看不大清楚,他睡很少,那麼心大的一個人,操碎了心,打開一看,全是彙票,那麼大的一個數字,啞口無言。

他不敢,遞過去給二老爺,二老爺看了一眼,也愣住了,扶桑笑著解釋,“想不到吧,我是個金鳳凰,我很多錢的。”

“我這邊用不到什麼錢的,以後怕是成為無主之財了,你們都帶走吧,暘穀在留給暘穀,我的東西都要留給他的,你們跟他講,他要是不在了,就全部捐給南邊,跟日本人打到底吧。”

前前後後,她在北平的時間,總共往黃桃斜街,放了幾十筆錢,數目開始不多,後來越來越多,每次都有人拿走,她每個周末去黃桃斜街兩次,差不多每周就兩次。

很奇怪,就像是個無底洞一樣,裡麵的字條有時候會有,有時候沒有,但是每次都有謝謝。

她不知道小豆包跟書生是不是還活著,她再也沒有見過他們,也許還活著,也許死了後麵其他的人在做,字跡不一樣,字跡隔一段時間就會變,人換了。

但是每次都有謝謝,像是一個傳統一樣的。

她把家裡剩下的錢,最後一包,給了翁荔英,“走之前,幫我放到黃桃斜街去吧,以後我怕是不能去了。”

承恩哭著走了,八點人就圍住了宋公館,夜深人靜的時候,舒扶桑入獄。

翁荔英入住黃桃斜街,大力家的陪著她灑掃了院子,夜色淒涼,很慘淡,已至五月。

當年宋暘穀送家裡來的桂花,從上海運來的桂花,兜兜轉轉還是擺在了扶桑的臥室前,路過的時候大力家的抱著被褥,“咦,竟然還在開,這麼香的呢,越夜裡越香呢。”

暗香浮動,翁荔英低著頭在月光下麵看,米粒大的白色的小花,有黃的,有白的,一團團地簇在一起,地上落了淺淺地一層。

花開人不在。

翁荔英突然看了東廂房一眼,駐足,大力家的妞妞介紹,“扶桑姐先前就住在這屋子裡麵,我的屋頭跟她挨著,夜裡時常聽到她動靜。”

她忙完的時候,椅子會從書桌前拉開,就那麼一聲,妞妞就知道她要睡了。

妞妞掌燈,幾個人不敢點電燈,隻拉著氣死風燈進去,翁荔英打量著,很局促的一個房間,很小,不及她的起居室的一半兒,一個衣櫃,衣櫃旁邊兒一個書架子,滿滿地各種東西,書本兒還有賬冊,報紙雜誌都有,一張小床。

然後一張書桌,最大氣的就是這一張書桌了,大概是秉承了她親生父親的習慣,書桌靠著窗,正對著東邊兒,對著夜裡的一輪明月還有漫天星光。

窗台外麵幾盆死機桂花,不見花影隻聞花香,梳妝台小小的一個,在床頭上靠著南牆,再無其他。

一個女孩子家家的東西,都不曾看見。

大概是那床紅色的被褥,結婚的時候,小榮給她買的,喜慶。

翁荔英就坐在書桌前,突然淚如雨下,她一哭,妞妞強忍著的淚也憋不住了,自己用袖子擦眼淚,全是她的好兒,“日本人抓她去,要殺她嗎?”

“小時候她在所裡做學徒回來,每次回來都帶吃的,她疼孩子,胡同裡麵的孩子遇見了,她手裡買什麼零嘴兒都抓給我們吃,最疼我,說女孩兒不易,我後來才知道她為什麼這樣說,她自己就是個女孩兒,混的比男孩兒都好。”

“跟我爸爸說送我去讀書,我家裡我哥沒去讀書,我去了,初小那年家裡沒錢念書了,她給家裡送了錢去,跟我爸爸說要我念完。”

“她往日裡見了人,總是笑一笑,不講話,很靦腆的樣子,從不聊家常,我們說話的時候,她也從來不插嘴,問她事情的時候,一句一句講的很細致,她是個細致的人。”

翁荔英老想老想,卻不記得扶桑以前什麼樣兒了,她沒有見過她許多年,隻記得當年,那麼一個矮的孩子,去府裡的時候,她坐在椅子上,扶桑跪著,站起來的時候還沒有椅子高。

見了人,笑的討好,會說好聽話兒,有眼力勁兒。

隻是從來,沒有人從來都是笑著的,都是那麼會說話,那麼會有眼力勁兒的,所有的八麵玲瓏都是背後多少心酸多少心思。

扶桑跟宋暘穀的一生,很成功,很讓人羨慕,很富貴也很好的日子。

但是身邊的人,沒有一個嫉妒,沒有一個人會覺得眼紅。

有的人,過什麼日子,他身上的擔子,她肩膀上的責任,看了從來教人,覺得心疼。

很心疼。

妞妞眼睛裡麵淚光閃閃,當天夜裡,她自己拿著早就收拾好的包袱,悄悄地從屋子裡麵出來,院子裡滿地的月色,積水一樣地流淌,院子裡的樹影斑駁,淺海裡麵的水草一樣地搖擺,風吹過,潔白的槐花從高樹上麵落下。

像是陳年的雪,像是宋暘穀跟扶桑說的上海煙花裡五月份的楊花白絮。

她在大力夫妻的屋外叩首,輕聲道,“爸,媽,我走了,兒不孝!”

她有自己事情去做,同學們都去了,家裡一直攔著不給去。

可是人,有時候,總要做點什麼的,她念過書,上過學,會很多東西,現在,就該去做更多的事情。

大力家的死死地捂著嘴,大力睡得很沉很沉,清晰可見的呼嚕聲,大力家的沒睡照,門開的時候就聽見了,但是這次沒再攔著。

孩子走了,就走吧。

她曾經以死相逼,但是現在,誰家的孩子不是孩子呢,誰家的人命不是人命呢,都去吧,都去吧。

等著人走了,她光著腳追出去好幾條街,看著人最後不見了,跟同學們,幾個毛娃娃,一人背著一個包袱,隻看得清那些稚嫩的肩膀,不算健壯卻挺拔的身軀,高一腳低一腳地往前去了。

想告訴他們夜路難走務必小心,告訴他們落雨了記得躲雨,天冷了備著衣服,出門在外彆餓著肚子想家。

想說很多很多,最後一句沒說,自己哭著躺在地上,剜肉一樣地疼啊。

她的妞妞啊。

舉國皆哀!

可是日本人可能不懂一句話,哀兵必勝!

所有人,都抱著必勝的決心,無論生x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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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時候,寫文是在治愈自己,激勵自己,自己給自己天天打氣,很多時候一邊哭一邊寫,寫的自己一身勇氣。

第102章 要命

大力家的跌跌撞撞家裡去, 大力朦朧之中醒來,“什麼事兒?”

“妞妞走了——”◇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大力沉默了良久,喉嚨哽住, 來回地滑動, 像是把一些苦的東西拚命地壓下去, 拚了命地咽下去,當做人生從沒有冒苦水一樣, 就像是春天地裡出來的苦菜花,卷著雜糧餅子的時候,一樣地吞咽下去, 嘗出來一點鮮甜。

當父親的,一個男人, 一個肩膀上承擔了太多太多的作為一家之主的男人,他的心態跟二老爺是差不多的,覺得驕傲, 覺得自豪,能克製住自己的感情, 去支持孩子做一點事情的。

他起來, 把麻繩紮上,結結實實的,一雙腳很大很大, 變形的蒲扇一樣地,把布鞋收起來, 換了草鞋,“去了好, 在這裡, 我的孩子遲早要憋死。”

他是拉洋車的, 見天地喝風,喝著西北風,哪裡來的生意呢,日本人今兒要這個錢,名兒要那個錢,人血饅頭也不是這麼吃的。

小力比他老子強一點兒,在麵粉廠裡麵學了架勢,給人開車的。

隻是爺兒倆,沒有個好日子過,大力家的看看天色,“哪兒去?”

大力不說話,大力家的便一下想到了,坐在炕上撇臉過去,聲音輕的像是怕驚動了天地神靈,“日本人又要做什麼?”

隻聽到燭光安靜跳動破黑暗的聲音,輕柔地幾乎不可聞,墨汁子一樣地粘稠,大力頭發已經花白了,他自己也坐下來,一隻手撐著炕桌,有時候日子難得不如上吊,“你瞧我,天天做的都是什麼事兒呢?”

“日本人天天拉壯丁,拉著我們去乾活兒,賣苦力,我們這些人,都是賣國賊,都是漢奸,都該死啊。”

他捶著自己的頭,抱著自己的頭,“不如跳了護城河,一下跳了護城河裡,乾乾淨淨地。”

抓壯丁,挨家挨戶地出人,隻要有個男人,就得乾活兒,什麼樣兒的活都得乾,火車裝卸,煤炭開采,工程防禦,整個北平都是辛者庫,任人宰割。

如果不乾,吃槍子兒吃鞭子,看人家的心情。

外麵小力聽得清清楚楚,他站在門口,良久才開口,“爸媽,我班上去了。”

大力家的擦擦眼淚,忙出來笑著問,“怎麼今天這麼早呢?”

小力點點頭,把懷裡的麵粉拿出來,“媽,你留著,換成雜糧麵兒,多吃些日子,我這些日子都忙得很,興許不太回家裡來。”

一袋子精細白麵兒,大力家的喜得不得了,“這樣好的白麵,廠裡麵給的嗎?”

“嗯,這些日子早出晚歸的,廠裡瞧著辛苦,一人給了一袋子。”

大力家的忙把昨天省的餅子給他,“拿著路上吃去,你們這次要去哪裡運貨,天津嗎?”

“嗯,”小力是個好夥子,他長得體麵精神,比他的爸爸要體麵很多,他給人跑過腿兒打過咱,去鋪子裡麵當過學徒,最後學了一門技術,在麵粉廠裡麵開車,家裡滿意的很。

要不是年頭不好,他大概已經娶妻生子了,許多人都有相中他,隻是他自己從不肯提這個事情,他也認識幾個字兒,小時候從不知道學習是什麼東西,隻是長大了,突然就懂了,突然就覺得知識是個好東西。

他走出去幾步,還是忍不住對著大力說,“爸,您做的事兒,大家都在做,咱們都在做的,是對的嗎?”

大力覺得不對勁,攆著出來幾步,他站在屋門口,那樣低矮的屋簷,那樣破敗的院落,絲瓜的藤子蜿蜒著往上,上麵掛著細細曲折的小瓜,門口掛著一串兒火紅的辣椒,他顯得魁梧而高大,“這是日子,這是逼不得已的日子啊,咱們都得熬著。”

“這樣熬著有意思嗎?”

大力說完,他的眼睛很大很有神,很傳統的濃眉大眼,說完便出去了,大步流星的,那一包餅子,他想說自己興許吃不上了,但是還是沒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