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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家[民國] 張大姑娘 4251 字 6個月前

裡做學問呢,您問我,要不去府裡看看去?”

挨了一記窩心腳。

半天在地上緩不過來,再問大太太,大太太已經嚇壞了,捂著嘴不敢吭聲兒,她禁不起嚇唬,又不是自己的親兒子,“我不知道,跟著一起來的,那興許跑了,肯定跑了,才剛跑出去的,有人來送信兒。”

“誰送的信兒——”

宋映穀咬牙,突然爆喝一聲,“伯母!”

大太太心裡還有氣呢,你能教你弟弟跑,就不知道去內院兒拉著我一起跑?

她索性一股腦全說了,“這個你問莊頭,他瞧見了。”

宋映穀嘴給堵住了,捆起來五花大綁的,跟喜得財兩個人繩子串起來。

他跟大太太,向來也不是一條心,剛才他為了怕消息泄露了,攔著不叫人去報,現如今大太太賣宋暘穀一手,也是冤冤相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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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都挺好

大概人到最後的時候, 是沒有太多話要講,沒有太多的兒女情長的,就跟宋大老爺、宋映穀一般。

要走的時候, 是最尋x常最寂靜的, 沿著山野一路奔走至人跡罕至處, 扶桑才下來,她不能再跟著去了, 再走下去就是累贅了。

宋暘穀看見她背後的鬼針子,要說什麼,想問問她疼不疼來著, 大概是被那一小圈一小圈暈開的紅色刺目,他隻是彎腰沉默地摘下來。

扶桑仰著脖子, “東家,您走吧,宋氏兩門都在您的身上, 向東南去不要停。”

一路多少關卡多少追捕,您得保重。

看著他的眉眼深重, 層層的悲意在上麵彌漫, 帶著一股子倔強,不由得多說一句,“您這脾氣, 改改——”

以後外麵行走,跟家裡不是一個樣兒了, 彆待人那麼嚴苛,那麼不留情麵。

話在心裡滾一邊已經酸澀, 他已經這樣了, 又何必去給他添堵呢, 大概一輩子不見了,莫若留點兒好印象,扶桑打起來笑臉撐著,“改改門庭,我這裡祝您前途似錦,富貴無憂了!”

長鞠一躬。

魚承恩看了看日頭,揮鞭再起,雙馬蹄聲如雷,再也聽不見扶桑才起身。

流竄三日,先奔天津,上火車南下直走上海。

是日宋府滿門,囚車過玄武門,宋遵理於午時押解斬首,大太太在祁,宋遵理又為保她寫下和離書斷絕關係,大太太這人百般的不好,萬般的小心眼,可是跟宋遵理是真心實意過日子的。

她是真的相中這個爺們兒了,對自己是真的好,此前她舉著和離書,哭的跟個淚人一樣,“你走了,我怎麼辦?你對著我這樣好,你知道我刻薄你三個侄子,也從來不說我。”

“我先前錯了,老爺啊,我給您賠個不是,府裡給我管的烏煙瘴氣,我賣大煙開館子,您這樣正直的人,從不說我辱沒家風。臨了我還賣了暘穀,那個孩子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宋遵理心意已全,宋暘穀走了他就再無遺憾了,家族傳承大過天,如今看大太太也是不忍責怪,老夫少妻,從來是彆人看不透的事兒。

給大太太擦擦眼淚,“荔英,彆哭了,家裡我存了錢,你留著以後用,嫁人也好,自己過也好,要是暘穀還活著,他們兄弟三人還能回來,你不願意嫁人老了就找他給你養老,就說是我說的,他們不敢不伺候你,給你善終。”

“一會兒馬上,你去錢莊裡麵拿我的私印去取,回娘家去吧,你拿好我的印,以後我不照看著你,就彆出門做買賣去了,錢節用一些,莫給人騙了。”他語重心長的囑咐大太太,就跟尋常時候一樣,樣樣也不放心。

最後一次扶著太太起來,他自上囚車,大太太追著車跑,被哥哥翁佐領從後麵抱住,“你瘋了!他現在是什麼人,你還敢湊上去,能來見最後一麵已經知足了。”

上下打點疏通,搭上多少人情,家裡花了多少錢,大太太囂張跋扈慣了,扭頭就去抓翁佐領的臉,“平日裡你仗著他的勢,斂多少好處,如今我送他一程怎麼了。”

指著翁佐領罵,“滾,滾!”

自己還往前跑去,跌跌撞撞都看不清路,看一眼少一眼,此生再不見了。

胳膊被人一把穩穩地架起來,“太太,我扶著您去。”

大太太看她一眼,倆人攙扶著跟著囚車一路過玄武,這是大太太走過最長的路,她的花盆地兒從沒有走過這樣長的路。

緊緊地拽著扶桑的手,揮刀那一刻,扶桑捂住了她的眼,榮師傅塞了錢,劊子手好刀口兒,他自去跟小榮一起收斂了屍骨,沒法子運山東老家去,家裡已無男丁扶靈。

便在京郊立塚。

京城曾煊赫一時的宋家,也在這一刻落寞。

宋遵理臨刑前,故交舊友都來了,他神色自如無憾,抱拳四方謝過,坦然俯首。

他自己擁護著的製度,最後用自己的血祭奠了。

他是個古板的人,留學回來還擁戴那一套陳舊的規矩製度,在老的製度裡麵辦新事兒,在老的框架裡麵想著生出來新的東西,卻都是煙雲浮華。

可是他又有一些新的萌動,對新事物好的東西隱隱接受,去辦學校開銀行,去擁護立憲,宋眺穀在南方一同起事兒,跟他打對立,從一開始他就有預感,也從不過問,沒怪過他。

他這一輩子,充滿了矛盾,在新舊之間拉鋸橫跳,在極力表白朝廷的時候又充滿了困惑,在充滿困惑之中又堅定地愛著朝廷。

朝廷的立場卻不等於愛國,因此他備受折磨。

大太太從此以後回了娘家,少有交際。

宋映穀無官在身,受牽連發配遠東極寒,關外與披甲人為奴!

流亡在外的宋眺穀、宋暘穀兄弟二人,各處追捕文書,當斬。

時代進步的洪流,勢不可擋的襲來。

扶桑夜裡的時候總睡不著,她人生變故之中最安穩的三年,是在宋府度過的,夜以繼日的學藝,在圍房小小的天地裡麵撥算盤習字,心無旁騖地都學進去了。

總是夜裡仰著臉流淚,總是想起來宋暘穀走的那一次,想起來大太太追著囚車跑的樣子。

這是失落還是懼怕,她說不清楚,她病了。

病的像是缺失了很多說不清的東西。

她覺得自己得慢慢養病,慢一點恢複,成長之後的傷口,總是一次比一次更疼。

六歲家道中落,後入宋府,學徒兩年,後拜榮師傅學藝又三年,如今回首,也想慢點兒歇歇。

沉沉睡去,身輕飄然。

帳子外人語竊竊,家裡太太壓低了聲音,跟姑奶奶閒話兒,“瞧瞧,回來的時候,沒個人樣兒,在山裡迷路找了兩天才家裡來,摸滾打爬的這個孩子忒能吃苦。”

在臉上比劃了一下,“瞧見了沒有,這邊臉那麼大的擦傷,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血呼啦刺的。”@思@兔@網@

不像是個女孩子,當男孩養大的,就是不大一樣。

姑奶奶還記得早前榮師傅的話兒呢,“如今我心裡算踏實下來了,先前我去找她師傅拿主意,那人您沒見過,是有見識的人,聽我說這事兒隻叫彆聲張,他自己安排人去莊子附近找的,那麼大年紀了自己去指揮著人搜山,不然她還得在山裡迷糊著呢。”

“要我說啊,這人太重情義也不是好事兒,好歹跑了一個,不然要是都去極寒之地與披甲人為奴,這府裡怕是一個都活不了了,不枉費她跑這一趟兒。”

正說著呢,翁佐領家裡來人,是翁荔英身邊的人,“她病了,從法場回來就病了,這樣的事兒,好人也得病,聽說您家裡二小子燒幾天了,叫我來看看。”

原先府裡的人,死的人,走的走,各自奔東西了,想來她有些念舊了,跟早些時候不一樣,先前攆榮師傅走都不帶眨眼的。

送了許多藥來,下人匆匆就走了。

姑奶奶不懂什麼情愛,不理解她的心思,隻納悶兒,“到底是二十出頭的姑娘,嫁人又和離了,念著先前府裡的好呢,瞧瞧,這也是苦命人。”

太太如今給扶然相看呢,到了兒子成親當婆婆的年紀了,外麵人也都尊稱一聲太太了,看著家裡這位姑奶奶,比人家翁家新和離的姑奶奶還要大幾分。

抿著唇笑了笑,“要不您去一趟黃桃斜街,先前您說那邊兒有家唱戲的,姓柳不是,您既然有看中的人,我便托人打聽去。”

姑奶奶一把捂住她的嘴,“您千萬彆再開口了,人家是角兒,大小是個角兒,能登台子撐場麵的人,我這樣的人啊,跟人家不般配,人家是穿著戲服唱春秋的人,不搭噶。”

說著不搭噶,可是心裡還是惦記著,她願意往黃桃斜街去,一想著去就歡欣鼓舞的。

太太覺得未必不可行,“唱戲的再好,也得娶老婆不是,他們這樣的行當,也不是多體麵,有點身份的人家都不願意結親,雖然說有點兒閒錢,但是都不顧家,天天想著置換行頭當戲癡呢,您能乾又利索,出身又清白,哪裡就不般配了,我看般配的很。”

這柳先生,首先一個必定是長得好,登台的沒有一個醜的,人也風流倜儻是必定的,不然家裡姑奶奶不能入眼。

太太就給她安排好了,這姻緣的事兒,不能光等著靠著兒緣分,還得人牽線,多好的姻緣都得有個月老不是。

“姑奶奶,您聽我的,麻煩你跑一趟兒,跟榮師傅說一聲去,就說病的厲害,這陣子先不能過去,等好利索了再去,讓他老人家心裡彆著急。”

姑奶奶笑眯眯地,自己回屋子裡換了衣服,叫了車才去,剛到黃桃斜街,巧了就遇見柳先生,她叫停了車,自己走著過去,坐在車上不好打招呼。

“您這是有場子呢?”

柳先生待人溫順又客氣,穿一身西裝,他家裡是包月的黃包車,“啊——是您啊,又來看榮師傅了,您真是有心了,我約了朋友,去外麵轉轉去,新世界開業,去熱熱場子。”

新世界是什麼,姑奶奶不懂,怕露怯x不好問,見到人要多說兩句,看日頭大想要他多喝水,想跟他說說現如今的紅豐杏兒好吃,都沒法說出口,怕人家覺得不端正,怕給人看低了去。

最後隻是笑了笑,身段柔美地行禮。

等進了院子,小榮看她臉紅隻當熱的,“您等著,今兒有西瓜呢,我給您切去,這日頭過了端午可真毒啊。”

走幾步,又忍不住問,“扶桑那小子怎麼樣了。”

“好,都好,”姑奶奶糊弄著,突然想起來說錯了,畫風一變,“也不大好,就是燒著,夜裡反複燒著,吃了藥好點兒,不吃藥就厲害,大夫說這是累的,慢慢調理就好。”

小榮心疼的不行,瓜也不切了,隻拿著菜刀追問,“等明兒後兒,幾時有空我看看她去,她平日裡不生病,生病就這樣,撞的跟個小牛犢一樣,我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