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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他隻覺得一場空,“都散了吧,原本想盤點家資,朝廷容恩散給你們的,卻沒想到最後還是受我牽連了,府庫裡麵東西自取吧,要是能收買人出去,就出去吧,散了吧。”
富貴一場空,大夢一場淚罷了。
莊子上消息還沒有收到,扶桑一早上去了就覺得心裡不踏實,姑奶奶換下來新衣服,給她眉眼上都點雄黃,“你爸爸,給你買櫻桃去了,一筐子櫻桃你拎著去過節,不至於讓人笑話咱們不體麵。”
正說著,就見舒充和推門進來,神色不安,“壞事了,壞事了啊!”
他聲音壓的很低而急促,“我剛去果子局,聽說宋府夜裡就給圍起來了,聽說軍機大臣孫大人壞了事兒已經服毒謝罪了,宋大人一向跟著孫大人鞍前馬後,這次是要下大獄啊!”
扶桑倒吸一口涼氣,她不懂刑法,“家眷呢?”
“自然是罪眷同判!”
話音剛落,就見扶桑衝門而出,牽了騾子就騎乘出門,人走了話音還在後麵呢,“我找他去,家裡彆管。”
姑奶奶追到門外去,要喊,自己拿帕子捂住了嘴,又掉頭去屋子裡拽著舒充和,“快,你跟上去,這是砍頭的大事兒,由不得她摻和,彆叫人知道了。”
舒充和左幾步,右幾步,家裡就一頭騾子,“我借去!”
真是急死個人,姑太太氣急敗壞,“上哪裡借去,你這樣怎麼追的上,去的是哪個莊子來著?”
真叫人沒脾氣,追上去了又怎麼樣,扶然抿著唇,“我去找。”
姑太太這會兒嚷嚷著頭疼,“你們都彆去了,一個個的爺們嘴上都跟沒胡子一樣的,指望著你們乾什麼去。”
舒充和她自來知道是指望不上的,這人呢,沒有主意,且不會辦事兒。
舒然呢,少年意氣,總覺得缺點兒經驗智慧,姑奶奶倒是想自己去,可是她不會騎馬,也不會騎騾子,她還不認路!
“都該乾嘛乾嘛去,老二要是家裡來了,我指定要打她一頓的,我去黃桃斜街一趟兒,好歹跟她師傅說一聲兒,有什麼事兒他比咱們清楚著呢,一來打聽打聽,二來呢也給榮師傅透底兒。”
扶了扶簪頭,到底是換下來銅的,用了銀簪子,又去換了一身出門見客才穿的衣服。
扶然去街上叫了人力車,她邊上車邊囑咐,“家裡門得留著,夜裡也彆鎖著了,省的她家裡進不來找不到個落腳地兒,都各乾各的去,誰也甭給我惦記著鬨心,有我呢。”
太太一個勁的應著,拉著她的手塞了半兩銀子,“終歸是她師傅,咱們不好空著手去,您路過街裡的時候,買四樣點心果子的,也算是咱們的體麵。”
等著人走了,才歎口氣,這家裡啊,多虧了有姑奶奶,女中豪傑。
扶然在屋子裡兜圈兒,“甭著急,要是真到了那一步,她能痛風報信兒最好,她跟府裡的少東家,是過硬的交情,沒道理得了信兒不去跟人家說一聲。”
“咱們退一步說,就x是人沒跑,也是咱們儘了心的情分在,往後府裡招呼的時候,咱們不能躲開了,做不出那樣沒人性的事兒。”
舒充和應著,“是這個理兒,依我看,事情倒是沒有那麼壞,那府裡的人不是還圈著呢,到不了喊打喊殺的地步。”
家裡雖說是在祁的,也吃著一份兒公糧,辦的也是公事兒,可是跟達官顯貴是真的不接觸,日子過的跟其它的平頭老百姓一樣,甚至還沒有人家過的富裕呢。
這樣喊打喊殺的事兒,是從來沒有過的,隻能自己個寬慰自己。
扶桑才走一刻鐘,後麵就有令兵扛旗跑馬從後麵追來,揮鞭子清道。
這個方向,她心裡一橫,怕不是要去拿人的。
人家是馬,她是騾子,比不過。
心裡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一想到宋暘穀這人要是給逮到了,成了階下囚,好一點兒的發配苦寒之地,壞一點兒的跟這他伯父一起刮了。
眼淚就下來了,君是天上月,怎能臥鍘刀。
擦擦眼淚,直接衝進官路兩旁田裡去,她瞧見那裡有人地裡乾活兒,“我有騾子,帶我走山路,送一頭騾子。”
一頭騾子,已經比得上農戶半邊身家了。
人家伺候莊稼的,京郊的人向來見多識廣,“怕不是什麼好事兒。”
扶桑噗通下來,“老伯,是十萬緊急的事兒,您隻負責帶路,其餘什麼不用管,跟您一點乾係都無,還請您指路。”
她的語速急切,“官路要一個時辰,山路您肯定知道小路怎麼走,要是再耽誤下去,這騾子今年夏天怕是不能給您擔水,秋季不能擔麥子了,冬天您還能騎著去城裡賣賣山貨。”
又脫下來自己的長袍夾襖,裡麵一身短打,“這些也留給您家裡孩子穿,您知道我辦的事兒不好辦,這事兒成了,我自然不會找您,您也不會跟人講。”
不過三五分鐘,這事兒竟然教她辦成了,直接從田裡走的,那人把衣服綁在騾子上,自己牽著不撒手,愣是帶著她從山裡走。
從這裡去莊子上,翻山要兩座,一大一小,要是沒有人帶路,隻怕是圍著山打轉,不知道走多少冤枉路。
扶桑一身熱汗,正是五月草木葳蕤的季節,她是沒太下過力氣的人,心臟累的要跳出來了,自己摔在山坡上滾一身鬼針子,隔著衣服直接紮在腰上,一陣刺疼。
她自己不敢用手撥開,咬著牙,“還有多久?”
“前麵就是了,越過這個坡再下麵就是。”
扶桑再問,“咱們走了多久了?”
“兩刻不到。”
扶桑不知道馬力如何,她都走著一步了,就是滾著下去都不能叫宋暘穀給人逮住了。
等到了坡頂,人老伯不肯走,指路,“順著這個小道兒,你下去就是了,看見那個方向了嗎?那個地方叫龍門顧,莊子就在裡麵,不到莊前不見莊。”
尋常莊子居高臨下就能看見,可是那個莊子風水就比較獨特,窩進山裡了,你到跟前兒了,才能看見,隻管按著方向走就是了。
所以叫龍門顧,傳說是當年金龍飛升上天,回首一顧的地方。
扶桑沒看見莊子,她沒來過,咬著牙自己就,深呼吸一口氣,小腿微微曲著,一氣兒跟個小牛犢一樣就下去了。
人看的都愣神,“你倒是慢點兒,摔了就滾下去了。”
話沒說完,就看扶桑腿繃不住,人跟個雪球一樣就滾下去了,這樣的地都不平,有藤蔓有樹根兒的,哪裡能一口氣下山呢。
扶桑落地的時候,都覺得自己得死,這一刻她想著自己圖什麼啊,宋暘穀這人吧,對自己也不好,老是找她茬兒。
可是聽見這事兒了,她就是惦記他,就是想著來扒拉他一把,這人心眼兒不壞,就是嬌慣了一點兒,下眼皮看人。
也不知道她怎麼從野地裡穿過去找到的,宋暘穀瞧見她這樣子,都沒認出來,扶桑拉著胳膊,“快走,宋大人壞了事兒,已經圈府裡了,你快走。”
“太太呢,快去,官府已經來拿人了,快走,從山裡走。”
宋暘穀不動,還打量著扶桑,“早上聽說了,說是南方鬨事兒要宣布獨立,跟我宋家又有什麼關係?”
扶桑嗓子乾的像是咽下去一把沙子,她急得眼淚都下來了,“走!”
給宋暘穀嚇了一跳,才知道她說真格兒的,魚承恩已經牽了馬來,兩隻手拱著宋暘穀就往馬上送,“快,路上再說,快走。”
宋映穀原本跟他一起射箭的,臉色也變了,“到上海去,去找爹。”
說完喊喜得財牽馬就往外麵去,宋暘穀一把拽住他,“二哥!”
宋映穀比他要知道外麵的事兒,“你不要回城,一路向東南,記住了!”
眼角看著仆人要跑著到後院兒去,他眉毛一下立起來,“誰敢去跟太太說,立即斬殺!”
“所有人不動,亂造謠的割了舌頭去。”㊣思㊣兔㊣網㊣
又一鞭子抽宋暘穀馬屁股,“走!”
馬受驚奔走,後麵魚承恩趴在馬背上貼額叩頭,“二爺,您保重!”
宋映穀沒回頭,他迎著官路方向就去了。
他是家中二子,今日做的事兒,自覺應當應分,宋暘穀隻看得見他一個背影,魚承恩從後麵側鞭宋暘穀的馬屁股,“主子,快走,二爺去引開人去了,您不能慢!”
要慢下來,對不住二爺的一份兒心。
也對不住,魚承恩哽咽,對不住還在莊子裡不知情的太太。
前腳兄弟二人各奔東西出走,後腳兒大太太在莊內才得了信兒,她一時之間頭皮發麻。
跑嗎?
那小崽子已經跑了,可是她不能文也不能武。
她跑不出去,“一個個白眼狼兒,我好歹是他們伯母,大難臨頭各自飛,比不上我親兒!”
“我的太太,您彆哭了,咱們先躲起來吧。”
大太太沒親耳聽見看見,這會兒心裡還是存疑的,要躲起來這樣的事兒她不乾,“再等等看看,最起碼咱們先回府裡去,跟老爺商量商量,他們跑,我可不跑,這時候好教大老爺看看,誰是他的知心人,省的拿著那幾個侄子當寶貝,這會兒誰管他的死活。”
又追問,“來報信的是哪個?”
外麵的事兒他們都不清楚,來回話兒的莊頭也不清楚,“興許是府裡的人,我們不認識,一個半大小子,狼狽的很。”
大太太聽了覺得更不信,“還在嗎?讓他來回話兒。”
“走了,跟三少爺的馬一起走的。”
大太太就不信了,“指定不是府裡的人,府裡老爺要是派人來,不見我是不會走的,且等著看看吧。”
又坐下來了,坐不到一刻鐘,前後腳的事兒,莊子就給列兵衝進來了,她才知道不大好,應酬著出來,“哪個敢闖進來,這是我宋家的彆院,瞎了你們的狗眼,我是宋府的太太,我的丈夫是朝廷的三品大員,我兄弟是正藍祁的佐領!”
來人一概不聽,全部羈押。
等緝拿大太太等人出來,另一隊追擊宋映穀的也拿人回來了,清點之後才覺得不對?
“少了一個,府裡少了個少爺!”
宋映穀一聲不說,被摁著肩膀撲在地上,他是拘捕的,待遇差了點兒,比不上大太太還能坐在馬車上。
他出去跑十裡地就遠遠地瞧見追兵了,晃了一下便往山脊背上跑,喜得財是個好奴才,忠心耿耿地跟著他,官兵隻當莊子裡出逃的兩位少爺,下死勁兒追。
分兩隊,一隊去拿大太太,一隊追著宋映穀,現如今兩隊彙合,才發現少了一個。
“前麵去追!”領頭的氣了個倒仰,這點差事辦不好,不知道怎麼交差,捏著宋映穀下巴,“三少爺呢?您是家裡二少爺吧?”
宋映穀不知道,“不知道您說什麼,家裡就我一個人來的,我那弟弟愛讀書,指定還在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