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孟麗娘與陸婉婉春秋筆法的說辭,聽著就像是…沈蜜兒刻意使了什麼手段,搶走了本該屬於陸婉婉的位置那般。
男人與女人之間的手段…那無非就是床榻間的事了?
在場有貴女被孟麗娘挑起了好奇心,望了眼不遠處的沈蜜兒,抱著一種看好戲的心態,想聽孟麗娘再多說一些。
自從在賞花宴上當麵吃癟後,孟麗娘對沈蜜兒的印象就極差。
她聞言便道:
“能有什麼原因,還不是因為她懂得討男人歡心,男人愛什麼她就學什麼,誰不知道太子殿下喜愛良駒,她便來這裡苦練騎術,聽說還是借的沈昭儀的馬,”孟麗娘有些好笑道:“婉娘小時候就學會騎馬了,那個時候她還不知在哪個山疙瘩裡挖土呢!”
即便沈蜜兒再不想對號入座,也能聽出孟麗娘說的就是她了。
任誰聽了一大篇歪曲抹黑的話,都難以不生氣。
眾人隻聽一陣輕盈的踢踏馬蹄聲從身後傳來。
沈蜜兒從馬上輕巧跳下,他們侯府祖上本就是在馬背上立下的軍功,舉動間倒有種說不出的流暢自然。
她麵上白皙,薄薄浮起一層運動過後的紅暈,是生氣勃勃的漂亮靈動。
這樣的漂亮女郎,旁人看了實在難以相信她會像孟麗娘口中說的那樣不堪。
說話間,正主竟轉眼到了她跟前,這讓孟麗娘有些心虛。
不過,孟麗娘的兄長是騎檢校尉,她之所以敢對沈蜜兒出言不遜,也是因為前幾日從她兄長那兒聽在行宮伺候的小太監隨口一說的,太子與太子妃之間隱約不和的傳聞。
回到長安後,沈蜜兒徑直去陪沈昭儀,並沒有入主東宮,不正是他們感情破裂的最好佐證嗎?
一定是太子殿下看穿了沈蜜兒的真麵目,說不定…沈蜜兒很快就不是太子妃了。
“你既然知曉我是太子妃,太子妃與太子殿下夫妻一體,你詆毀我便是詆毀儲君,你可知妄議皇室是什麼罪過?”
沈蜜兒牽馬走到孟麗娘跟前,聲音不疾不徐。
沈蜜兒是儲妃,既然她發話了,就有內侍趕著上前,要將孟麗娘帶出馬場,稟報上麵裁決治罪。
孟麗娘當場一噎。
沈蜜兒不是應當慌亂地辯解嗎?
她越辯解,便越顯得她心裡有鬼,得位不正。
但沈蜜兒是抽了什麼風,竟要治她的罪?
孟麗娘不免慌亂起來,若是被父兄知道了,一定會狠狠責罰自己的。
“麗娘她隻是年紀小,不懂事,才惹怒了儲妃娘娘,大家姐妹一場,娘娘你…何必把場麵弄得這麼僵?”
陸婉婉見狀,在一旁輕輕勸道。
陸婉婉待人謙和,溫文有禮,沈蜜兒對陸婉婉的印象原本很不錯。
但她在香秀口中得知,她當日之所以會喝下那杯摻了藥的酒,是因為陸婉婉跟謝忱之間的糾葛。
陸婉婉原本是想給謝忱下藥的,結果飲下那杯酒的人卻成了沈蜜兒這個倒黴蛋。
因為這件事,沈蜜兒對陸婉婉的態度也好不起來,她隻看了陸婉婉一眼,沒有接話。
沈蜜兒其實也沒想治罪孟麗娘。
但若她對孟麗娘辯解說,她沒有玩弄顧知頌的感情,也沒有蓄意勾引太子,孟麗娘肯定不聽不信。
與其跟人掰扯半天,還不如搬出太子殿下能直接讓人閉嘴。
雖然沈蜜兒心中還是有些抵觸…她這是借了謝忱的勢了。
但轉念一想,如果不是因為謝忱,她根本就不會被牽扯進這些太子殿下的是是非非。
陸婉婉見沈蜜兒不答,場麵未免尷尬,她頓了頓,抿唇道:
“近幾日,突厥騎兵南下邗州,戰事吃緊,儲妃娘娘也該多關心殿下一些。”
“畢竟表哥他……”陸婉婉深吸一口氣,才輕聲開口:“是因為你,我朝才會與突厥生出嫌隙。”
陸婉婉這話說得…反正沈蜜兒聽著覺得哪兒都不太對勁。
沈蜜兒反倒平靜了。
“突厥族不臣之心早已有之。分明是突厥人頻頻擾邊在先,如果謝忱選擇和突厥開戰,那也一定是他想打,而並非是因為我。”沈蜜兒道。
“當年突厥鐵騎直逼長安,是將士血戰沙場,才讓大晉的子民免於妻離子散流離失所之苦,我的祖父,還有沈昭儀的父親都為此戰死。”
沈蜜兒靜靜看向她,“聽婉娘的意思,麵對突厥人的挑釁,大晉應當退守求和才是最佳的決策嗎?”
在眾人的目光下,陸婉婉愣了一瞬,“我不是這個意思……”
陸婉婉張了張口,欲再解釋些什麼。
沈蜜兒身旁的小白卻已經等得不耐煩,它動動脖子,故意揚了揚沈蜜兒手中的韁繩,又朝眼前二人打了個響鼻,開始原地踱步催促沈蜜兒。
它不明白沈蜜兒今日為何這麼磨蹭,往常她帶著它跑完幾圈過後,都會牽著它去馬廄為它舒舒服服地梳洗一番的。
陸婉婉手中的韁繩一緊,棗紅馬似乎是感受到沈蜜兒身畔的白馬的煩躁不耐,竟垂下頭向後撤了幾步。
沈蜜兒見狀,也不願再與他們多言,牽著小白往馬廄方向去了。
陸婉婉二人望了眼她的背影,這才有功夫注意到沈蜜兒身側的駿馬——
四肢修長矯健,通體雪白,肩頸附近流出的汗水卻竟然是淺金色的。
二人不由微微愣住,孟麗娘驚訝道:“這是太子殿下的馬?”
沈蜜兒牽著的,哪裡是沈昭儀的馬?
這分明是大宛國進獻給太子的寶馬良駒,傳聞可追風逐電,日行千裡。
大宛馬的順滑皮毛在陽光映照下,折射出熠熠閃光。
此等戰馬良駒,居然送給沈蜜兒這種剛學會馬術的人騎著玩?
……
夜色低沉,沈蜜兒回到漪蘭殿的寢殿,卻有些難以入睡。
倒也不單純是因為白日裡孟麗娘與陸婉婉二人對她的奚落,而是,沈蜜兒她之所以能成功地讓孟麗娘閉嘴,到底還是依靠了謝忱身上的權勢。
沈蜜兒心中有些煩悶,她這樣…算不算是狐假虎威,仗勢欺人?
但孟麗娘的言語刻薄,若要讓她裝作聽不見,那也實在難受。
沈蜜兒想了想孟麗娘和陸婉婉,又想到了香秀,自從四皇子以謀反罪名潛逃之後,香秀也跟著沒了聲音。
雖說香秀現在是四皇子的人,可能也做過背叛她的事情,但沈蜜兒還是希望香秀能夠安好,畢竟…馮香秀是沈蜜兒身邊最後跟小溪村有些關聯的人了。
沈蜜兒睜著眼睛對著床幔,思緒一多起來,人便更加精神。
她翻身坐起,反正也睡不著,不如去馬場,讓小白帶著她跑幾圈好了。
今天她被孟麗娘幾人一打岔,小白也沒有跑儘興,在她走時還依依不舍地用頭蹭她的手。
沈蜜兒星夜來馬場,禦馬坊的小內侍都睡下了,她也沒有驚動任何人,隻想跟小白痛痛快快地跑幾圈。
她來到馬廄,剛想輕手輕腳地將小白牽出來,卻見本該空無一人的馬廄旁,靜立著一道修長挺拔的人影。
沈蜜兒的心跳漏跳半拍。
是謝忱。
第49章
沈蜜兒牽小白的手頓了一下。
謝忱比她先到這裡,正在馬廄旁喂馬。
謝忱身畔的這匹駿馬沈蜜兒認得,聽小內侍說,這匹戰馬在太子殿下少年戍邊時就陪在他身邊。
它傷痕累累卻立下赫赫戰功,是一匹脾氣暴躁的老馬,在謝忱身邊,它卻不見往日的威風與焦躁,反倒顯出幾分溫順乖覺。
寂靜月色勾勒出謝忱輪廓精致的側臉,他轉過眼看她。
沈蜜兒微微抿唇,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
她實在是沒想到能在這裡遇到謝忱。
她與謝忱自行宮分彆,已經數月未見。
沈蜜兒最擅長的就是淡忘一些不快樂的事情,也因此,除了她太子妃的名號日常提醒著她與謝忱不可分割以外,就連謝忱這個人對她來說,都好像是一個隔了很久遠的名字。
“你來騎馬?”
謝忱清冷低沉的嗓音打破了此間的寂靜。
沈蜜兒止住想要點頭承認的動作,她搖了搖頭,輕道:“我不騎了。”
沈蜜兒還沒想好要怎麼麵對謝忱,此時驟然遇到他,她很想走。_思_兔_網_文_檔_共_享_與_在_線_閱_讀_
她鬆開手中的馬韁,想要將小白重新送回馬廄。
隻聽謝忱在她身後低歎了一口氣,他低聲道:“那蜜兒牽馬陪我走走吧。”
沈蜜兒背脊僵硬了一瞬,她轉身回去看他。
謝忱已經手握大權,但他身上的氣質卻似乎比往日裡更多了幾分沉肅內斂。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居然在謝忱眼中看到一絲落寞。
……
沈蜜兒牽著馬,與謝忱走在皎潔月色下。
沈蜜兒有些後悔。
沈蜜兒想,她一定是因為白日裡借用了太子的名頭,在心中對謝忱有愧疚有抵觸,她才會一時鬼迷心竅,答應下來。
月光如霜,為他們在肩頭鍍下清輝,二人默默無言,隻餘小白輕盈的馬蹄聲在夜色中踢踏響起。
“太子殿下,小白它其實是你的馬吧?”
沈蜜兒實在受不了這奇異的氛圍,出言打破寧靜。
孟麗娘的嗓門有點大,她當時已經快走到馬廄,雖然沒聽全,現下得空,也漸漸能隱約拚湊出孟麗娘當時的言語。
沈蜜兒將馬韁遞到謝忱手中,“還給你。”
她動了動唇,解釋道:“我是因為這裡的人跟我說…這是沈昭儀的馬,我才……”
“是你的。”謝忱低低道。
“是我送給你的。”
沈蜜兒有些驚訝地向他看過去。
小白到了謝忱手中,似乎十分氣憤,它頗為不情願地揚了揚脖頸,扯動謝忱掌心拉著的韁繩。
沈蜜兒仿佛從一匹馬的眼中看到了哀怨。
“他很喜歡你。”
“我的馬很喜歡你。”
夜色下,謝忱牽了牽唇角,言語中帶著似有若無的笑意,“你叫它小白?”
沈蜜兒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太子殿下威武的戰馬,居然被她起了這麼個普通又接地氣的名字。
她隨即又反應過來,不甘示弱地承認了。
小白又是謝忱騙著她讓她騎的,那她隨便起什麼名字謝忱都管不著。
“它原本叫什麼?”沈蜜兒難免有些好奇。
“叫踏月。”
沈蜜兒悶悶地哦了一聲,她還以為太子殿下會給馬兒起什麼高雅的名字呢,好像也就這樣嘛。
謝忱又將韁繩重新遞到她手中,他淡問:“為什麼要與我分得這麼清楚?”
“就像蜜兒白天說的,我們夫妻本是一體。”
謝忱毫不掩飾的態度讓她無言以對。
她就知道,謝忱一直在派人看著她。
這幾月來她身邊發生的所有事,他全都知道。
小白伸頭過來蹭了蹭她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