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沈蜜兒白皙修長的脖頸,還有隱匿在鬆散衣領下的風景。
他傾身親了親她顫動的眼睫。
沈蜜兒眼前的視線被遮擋,其餘感官卻變得格外敏銳,她雙手被謝忱捉住,抵在榻上。
繁複的裙擺被撈起,她察覺到謝忱指尖觸向她的衣帶。
“不行…”她音色輕顫,急忙阻止,道:“我們不能這樣。”
“為什麼不能?”他在她耳側淡問。
沈蜜兒咬緊唇瓣,一時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視線忽然間沒了遮擋,她直直望進謝忱眼底,然後輕微地愣了片刻。
他的眼底是慣常的冷清淡然,並未沾染上任何失控與情.欲之色。
謝忱替她拭去眼角淚珠,對她說,讓她這幾日先好好在彆宮待著。
謝忱抽身離去,沈蜜兒陷在柔軟的被衾裡,緊緊抿唇,把方才發生的一幕幕回想了一遍。
從一開始,謝忱似乎就沒真正打算對她做什麼。
他就是想對她使壞,看她倉皇無措的樣子。
她好像又一次上當受騙了。
沈蜜兒拉起被衾蒙住自己的臉,眼淚啪嗒一下掉下來。
謝忱他怎麼就這麼惡劣,專門隻盯著她一個人騙?
從前在小溪村的謝忱好像隻是一個幻夢。
那個被沈蜜兒的記憶模糊、稍稍美化過的謝忱,從她心中的一道虛幻的影像,到逐漸與現在的謝忱重疊起來。
在小溪村,謝忱欺騙了她是真的,但他對她的好也是真的。
她救下他,他也曾經幫過她。
令沈蜜兒難以否認的是,謝忱曾經在她貧苦的,千篇一律的日子裡,留下過難以忘懷的亮色。
但她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麵對現在的他。
這好像是沈蜜兒第一次逐漸認識到真實的謝忱。
她根本捉摸不透他。
蒙在被子裡幾乎要窒息。
不管謝忱對她是真心還是假意,她的那點小腦筋都隻會讓自己被他騙得團團轉。
沈蜜兒探出頭,彆宮窗欞外春色明%e5%aa%9a,她心中的念頭越發明晰——
她想出去。
從太子彆宮後殿的角門出去,是通往端福門距離最近的一條路。
第45章
第二日,謝忱人似乎沒在太子彆宮,反正沈蜜兒接連一整日都沒見到他。
如他之前答應她的那樣,謝忱也沒再讓人跟著她。
這對沈蜜兒來說,無疑是個好消息。
隻要能出宮,怎麼都好,據沈向黎所說,沈蜜兒的母親出身江南的廣陵郡,而表哥的祖宅顧家乃吳郡郡望,兩地路途距離很近。
沈蜜兒很想念母親,等時局平穩,她真的很想親自去她母親長大的地方看一看。
至於她與顧知頌……沈蜜兒想,如果表哥不嫌棄她,還願意接受她,那麼不論是出於恩情還是感情,她都會對表哥很好很好的。
……
顧知頌與她約定帶她離開行宮的這天很快就到了。
沈蜜兒早上慣常都是正卯時就醒的,今日因為心裡揣著事情,醒的還比往常更加早了一些。
她從榻上坐起,望了眼外頭的天色,很快覺出些不對。
今日的天色…好像有點太亮了些?
雖說這時節已經快要接近初夏,日出的時辰是要比從前更早一些,但現下還不到卯時,這日光未免也亮得太刺眼了。
沈蜜兒披衣下榻,快步推開殿門,見到眼前的景象,不由愣在當場。
殿門外,數十名禁衛在廊下站成一排,彆宮後院的各出入口更是被嚴密把守。
整個太子彆宮都被森嚴戒備起來,宮牆外,值守的銀甲禁衛三步一崗,幾乎將彆宮圍得水泄不通。
金烏適才冉冉升起一角,晨光熹微,這刺眼的亮光並不來源於彆處,正是這上百名禁衛身上銀色鎧甲映照反射出的光線。
“娘娘,您怎麼已經起身了?”
束德原本候立在廊邊,見沈蜜兒這麼早就推門出來,趕緊遠遠地迎上來。
束德對沈蜜兒的態度不可謂不恭敬。
眼前這位沈家二娘子,可是讓太子殿下不惜與北夷人撕破臉皮,觸怒陛下,也要立為太子妃的姑娘。
他跟在謝忱身邊有段日子了,心裡跟明鏡兒似的,這位太子妃娘娘,是殿下心尖尖上的人。
沈蜜兒此刻未施脂粉,眉眼盈盈,膚色白皙如玉,瞧著水靈靈的,這樣貌不怪太子殿下喜歡,任誰看了都極容易對她心生好感。
束德回過神來,趕忙從沈蜜兒臉上移開目光,道:“奴婢這就喚婢女來給您梳妝。”
“小束公公,這是怎麼回事?”沈蜜兒神色飄忽地問。
“今早聖上諭令太子殿下去一趟廣成殿,殿下天不亮就過去了。”
束德順著沈蜜兒的視線向外看去,神情也難得凝肅了些,他解釋道:
“這些銀甲衛是太子殿下臨走前調來的親衛,特來護衛娘娘。”
懷宣帝駕臨行宮後的這段日子裡,各方局勢暗流湧動,多少能被人嗅出些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味道。
“娘娘放心,這裡是太子彆宮。”束德見了沈蜜兒蒼白的麵色,連忙安慰:
“殿下去之前吩咐過,彆宮一律不進不出,肯定不會有事的。”
……
廣成殿後殿。
懷宣帝靠坐在褥榻,抬頭看向緩緩步入殿內的太子謝忱。
初升的太陽光透過窗欞,映照出懷宣帝眼角的紋路,依稀能辨出他年輕時俊朗的線條,但常年的服食丹藥與縱.欲已經將他的身體掏空。
他喉間泛起癢意,費力地咳嗽幾聲,又揮手斥退聞聲上前的巫醫。
巫醫見狀,極有眼力見地退下,將殿門無聲掩上,殿內頓時隻餘他們父子君臣二人。
“忱兒,四皇子謀反的消息是你放出去的?”
懷宣帝語氣威重,比起詢問,更像是在陳述一件事實。
他看著眼前謝忱平靜的神色,愈發感覺到氣不打一處來:“你讓外麵的人怎麼看朕,讓謝恒如何自處?”
“既然父皇什麼都知道,那四皇子與靈州王勾結偷賣軍械的事,將邗州布防全數泄露給北夷人的事,父皇都清楚嗎?”
“恒兒他走到這一步也實屬不得已……”懷宣帝劇烈地咳嗽起來,神態猶如風中之燭,他激動道:“你要逼死你的弟弟嗎?”
“忱兒,朕這麼多兒子裡,朕最愛重你,”他緩了緩語氣,“朕實在不願見你們兄弟相殘。”
謝忱淡然的神色多了一分譏誚。
“愛重我?”
“當年母後的死,是您做的。”
“我受父皇之命暗中出訪靈州,回程遭襲,是四皇子做的,您也默許了。”
“若我沒能活著回來,太子之位恐怕早已落在四皇子頭上。”
“你優柔寡斷,孤行己意,偏偏又自詡情深義重……”
“你說夠了!”
琺琅瓷盞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被自己的孩子當麵指責忤逆,懷宣帝怒得%e8%83%b8膛劇烈地起伏幾下,又很快意識到不對——
安靜,太安靜了。
廣成殿裡的人聲停下,方襯出殿內有多麼寂靜。
除了杯盞驟然碎裂的那聲脆響,便再無其他細小的聲響。
謝忱隨意地看了一眼地上的瓷盞碎片,與懷宣帝視線相對,“皇帝陛下聖躬違和,痼疾再發,無力再事朝政。”
他語氣平靜,就像在宣布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即日起徙居行宮廣成殿休養,朝中事務皆取太子決斷。”
“你……你!?”
懷宣帝呼吸一窒,難以置信地看向謝忱。
“你狂悖,篡逆,亂臣賊子!”
“來人,來人——!”:-)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殿內落針可聞,殿外寂靜無聲。
正在此時,殿門卻忽然吱呀一聲被推開。
皇帝見了來人,當即大大鬆了一口氣,他高聲向來人道:“太子犯上作亂,將其拿下!”
“太子殿下,四皇子的餘黨已經儘數被剿滅。”
周澈手按腰間佩刀,朝謝忱低聲道。
周澈的話語在空蕩殿內回響,懷宣帝臉上的神情一點一點地冷下來。
周澈進殿,攜來一陣濃重的血腥氣。
懷宣帝這才注意到,周澈靴底已經被鮮血浸透,洇出暗沉的色澤。
他腰間的環首刀上,還在一滴一滴地往地上滴著血珠。
大勢已去。
意識到這一點,懷宣帝麵上絕望之色儘顯,無力地跌向座椅後背。
他看向眼前的謝忱,卻又好像越過了謝忱,看到了二十餘年前的自己。
多麼可笑,他被謝忱平日裡溫良恭儉的樣子給騙了。
謝忱手腕上還有為他抄寫血經獻壽留下的傷疤。
也因此,即便他對謝忱監國時的所作所為不滿已久,他也忍了。
他以為他與太子是有父子之情的,卻忘了謝忱這個孩子,最像他。
“史書裡,千秋萬代以後,你就是篡權賊子,遭千萬人唾罵!”
“怎麼會呢?”謝忱淡笑。
“四皇子謀反,這既是家事,又事關國體,兒臣特地前來宿衛父皇,怎麼能是篡逆?”
懷宣帝聽後愣了一下,隨即低低地笑了起來,“沒想到,當初我爭奪帝位,倒是給崔家做了嫁衣。”
崔太師雖已激流隱退,但其門生遍布朝局,等謝忱即位後,這朝堂就是崔家的天下。
“若是你沒娶到我母後,你根本奪不到帝位。”謝忱神色冷靜。
懷宣帝忽然明白過來,“是薛常寧。”
“你這個逆子,你把那個奸夫給召回長安了!”
他早該想到的,即便周澈反叛,也未見得能將帝王親衛全部一網打儘。
那便隻有一個解釋,薛常寧,這條崔家的走狗,受太子的密詔回京了。
薛常寧所轄之地乃是偏遠的涼州。
邊軍都是從屍山血海裡爬出來的,經曆的是實打實的血戰,一人能抵府軍百人,禁軍雖訓練有素,到底難是邊軍的對手。
懷宣帝幾乎要把牙齒咬碎,薛常寧這條走狗,不僅將他作為一個男人的尊嚴踩在腳下,現在居然還幫著太子篡位。
“父皇好生休養,”謝忱轉身離去,語氣淡淡:“等父皇百年之後,不會與母後同%e7%a9%b4而眠的。”
……
時近正午,日頭越升越高,沈蜜兒的一顆心就越來越往下沉。
彆宮內外被銀甲衛圍得白茫茫一片,連隻鳥都飛不出去。
正午鐘鼓聲敲響,回蕩在整個行宮。
殿外喧嘩聲由遠及近響起,沈蜜兒坐立難安地起身,就見原本緊閉的彆宮宮門緩緩打開,入眼是謝忱修長靜默的身影。
銀甲禁軍見到謝忱,紛紛低首示意,訓練有素地為他讓開一條道路。
謝忱一步步向她走來,他每走近一步,周圍就更寂靜一分。
等沈蜜兒回過神,謝忱已經快步走到了她跟前。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