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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本就著了涼,再加上被謝忱氣到的緣故,風寒就來勢洶洶地發作起來,這把蘭氏給急壞了,請來大夫為她細細診治。

大夫采用慢慢調養的溫養藥方,要將她身上從前的氣血虛症也一起調養過來,可偏偏這湯藥都極苦,她一連喝了小半個月,無比後悔當時裝病的決定。

傍晚時分,春嵐端來一碗漆黑湯藥,邊上擺著一小盤蜜煎,正和沈蜜兒大眼瞪小眼,忽得院外傳來一道聲音:

“二娘子,顧家三郎回來了,大公子請您一道兒去前院,三娘子和四公子都在。”

沈蜜兒眼睛一亮,她披上薄氅,趕忙在春嵐端著藥碗追上來之前出了院子,朝她做了個她回來再喝的口型。

匆匆趕到前院,就瞧見沈家兄妹、沈安與顧知頌,這四人是除她父母以外,與她血脈親緣最深的人,沈蜜兒不由從心底裡湧起一股暖意,揚起唇角,不自覺地甜甜道:“表兄回來了。”

屋內幾人亦是瞧見了她,顧知頌溫和道:“當初你兄長同你與我岷州一彆,竟不知這麼快又能相見。”

想到在岷州的生活,沈蜜兒一時也有些感慨,她抿了抿唇,輕聲道:“是啊,畢竟世事難料嘛。”

顧知頌聞言,露出些意外的神情,他上下打量她幾眼,道:“蜜兒長大了。”

沈蜜兒確實長高了一些,好不容易才豐瑩起來的頰邊肉也因為這次的風寒瘦削下去,臉上的線條瞧著越發清麗動人。

沈雲棠在一旁向顧知頌小聲嘟囔道:“難道我就沒長大嗎?”

沈雲棠神態嬌憨可愛,她話一出口,在場的人都微微地笑了。

沈向黎揉了揉她的腦袋,朝顧知頌道:“你不是要入宮麵見太子嗎?”

聽見太子二字,半月前不愉快的回憶又被勾起,沈蜜兒有些不自然,她微微抬眼一看,才察覺顧知頌俊朗眉眼間還染著奔波的風霜,想來是一路從廣陵郡趕回來,還未停歇過。

顧知頌尚有公事在身,並未在侯府多做停留。

東宮書房,謝忱接過顧知頌遞來的密函略掃了眼,“你做的很好。”

他收起密函,修長指尖在桌案上輕點兩下,端詳一眼眼前的顧知頌,輕道:“孤之前答應過你,廣陵郡事畢後,孤會親自迎姚太傅回朝複用。”

“殿下,”顧知頌背脊挺直,“臣另有一個請求。”

“臣想請殿下為臣與沈蜜兒賜婚。”

第35章

“姚太傅家裡人來信,老師自告老還鄉後便一病不起,現如今,也不過隻剩下三五月的光景了。”顧知頌垂下眼簾,麵容平靜,“殿下,臣想惜取眼前人。”

“臣自知,顧氏祖上餘蔭尚不足以得榮恩侯府青眼,臣懇請太子殿下,為臣與沈蜜兒賜婚。”

殿內陷入長久的沉默,燭芯抖動,發出一聲輕響。

謝忱眼底神色不明,抬眼望向案前身姿挺拔的顧知頌。

懷宣帝對世家門閥的有意打壓,致使寒門與世家之間的爭鬥日漸膠著,要在這攤死水與老勳貴的掣肘之下提拔新貴,並非一件易事。

而顧知頌出身吳郡望族清流顧氏,祖上又與榮恩侯府有姻親,恰好是最佳的人選。

顧知頌身上有文人的傲骨銳氣,卻也有手腕、懂變通,對朝中目前局勢來說,是難得一見的乾才。

對於顧知頌,他本應拉攏、提拔,或許也應當施以恩惠,順水推舟地為其賜婚——

“沈蜜兒雖出身侯府,但她長於鄉野,%e8%83%b8無點墨,舉止粗鄙,”謝忱神情淡然,“不堪為汝婦。”

顧知頌聞言神色不變,他語氣平靜道:“殿下既然對沈蜜兒的身世知曉得如此透徹……”

“那殿下應當也聽說過,沈蜜兒曾在小溪村有門娃娃親,此人欠下一身債務,還欲夥同追債人將蜜兒賣了抵債,被捉拿回衙門。”

他沉%e5%90%9f片刻,“此人形貌,卻與村民口中所述,曾暫居在沈蜜兒家中的那名男子不儘相同。”

“村民口中的所說的蜜兒的未婚夫,反倒是…與殿下十分相似。”顧知頌不見怯色地迎上謝忱的視線,“若臣猜得不錯,殿下音訊全無的那段日子,恰好在小溪村中養傷吧?”

瞧見謝忱愈發冷冽的神色,顧知頌心中僅有的那點疑問也確定了,他並未把話說地全然直白,隻是冷淡地彎了下唇角,挑眉道:“殿下,您欺騙了沈蜜兒。”

“這與你何乾?”謝忱眉眼冷淡。

顧知頌輕聲保證道:“殿下放心,這件事除了臣之外,不會有第四個人知道。”

謝忱的臉色慢慢沉了下來,道:“沈蜜兒她不會選擇你的。”

“蜜兒並非貪慕權勢之輩,相反,她重感情,最看重身邊的人。”

“臣能做到一生唯她一人,”顧知頌挺拔如青竹,眉目沉靜,反問:“殿下能嗎?”

謝忱眼底泛起冷色。

“殿下離開岷州後,蜜兒她以為你死了,為了確認你的安危,連府司西獄也敢咬牙往裡進,殿下應當知曉裡麵關的都是些什麼窮凶極惡之徒吧?”

“臣當時確實隱去了沈蜜兒的蹤跡,”顧知頌淡淡道:“但依照殿下您的耳目,您走以後,蜜兒她都經曆了些什麼,現下您應當都已知曉了,但殿下根本沒有放在心上過,不是嗎?”

“殿下隻是見到人在身邊了,又舍不得放開手了。”

“對殿下您來說,蜜兒或許隻是生活裡的點綴,但臣不一樣,”顧知頌勾唇緩道:“對臣來說,沈二娘子本心純粹,世間少有,是臣想要相伴一生之人。”

顧知頌不愧是去歲聖上欽點的探花郎,字字鏗鏘,句句在理。

謝忱聽得冷笑。

若有熟悉他的人在場,會發現他的臉色此刻差到極點。

他們彼此清楚,顧知頌既然已經把話挑明說到這裡,就不再隻是請求謝忱賜婚的意味了。

顧知頌是要他放手。

“你在孤麵前說這些有何用?”謝忱笑意冰涼,嗓音下壓抑著翻騰的怒火,“若你真像你口中所說這般愛慕她,那就自己去追求她。”

“臣會的。”

“臣願為百姓肝腦塗地,更願為殿下做一名孤臣。”顧知頌行雲流水地向謝忱行禮告退,“殿下是名君子,還請殿下不要阻攔臣追求蜜兒。”

顧知頌氣度溫和,如涓涓流水,他懂得順勢而為、見好就收,但也有如流水般不達不目的誓不罷休的狡猾。

殿外天色漸漸暗下,燈燭躍動,映出謝忱俊美鋒利的眉眼。

他神情淡漠地翻開案上密函。

從前沈蜜兒在他麵前肆意靈動的樣子,半月前她對他抗拒嫌惡的模樣在他腦海中交疊出現。

沈蜜兒、沈蜜兒。

顧知頌方才所說的字字句句還猶在他耳邊敲擊他的耳膜,謝忱強忍住想把桌案上的卷宗筆墨全部掀翻的衝動,抬手狠狠揉了下額%e7%a9%b4。

想要將沈蜜兒留在身邊的念頭從未變得如此強烈過——

他想要將沈蜜兒留在身邊,就像……父皇曾經強行將母後留在身邊那樣。

謝忱渾身緊繃了一瞬,眼底迅速浮起一層自厭之色。

他攥緊了掌心,平素被掩藏嚴實的,流傳在血脈裡的劣等品質被顧知頌的三言兩語輕易戳破。

他目光下斂,麵無表情地揭開燈罩,伸手任由躍動的火苗燃燒%e8%88%94舐掌心,被燭火灼到的疼痛感傳到腦海。

謝忱閉了閉眼,感受心中的躁意逐漸消退。

“殿下…”束德本想在門外稟報,冷不防見到謝忱的動作,又是倒抽一口冷氣:“殿下,您這是?”⊕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謝忱收回手,皺眉問:“什麼事?”

“皇後娘娘宮裡來人傳話,說是請殿下一起用晚膳。”束德也不敢多問,說清了來意。

“你回,孤不去。”

束德似是早就料到謝忱會是這個回答,儘心儘責地在兩邊傳話:“皇後娘娘說了,崔老夫人今日也進宮來了,想要見殿下一麵。”

……

長樂殿內,鎏金鶴擎博山爐嫋嫋吐出白煙。

崔皇後正接過侍女手中銀箸,為崔老夫人布菜,見了謝忱,她低頭向崔老夫人笑道:“兒就說忱兒一定會來看您老人家的。”

崔老夫人坐於主位,麵相莊重,眼角雖有幾道細密的紋路,卻也不難看出其年輕時端莊的樣貌。

她用慈愛的目光看向眼前謝忱,“忱兒,陪祖母一塊用膳吧?”

謝忱掃了眼麵前的精致菜肴,一點胃口都沒有,他淡聲道:“孫兒已經用過了。”

崔老夫人自然瞧出了謝忱的興致缺缺,她示意宮人搬了張花梨木圓杌到桌旁,“那忱兒便陪祖母說會話,這總能吧?”

謝忱隨意撩了下衣擺,在桌前坐下,出言問道:“祖母近來身體可還康健?”

“祖母一切都好。”見謝忱主動出言關懷,崔老夫人嘴角噙起和煦笑意,上下打量起自己的孫兒。

見到謝忱,崔老夫人總免不了回想起自己最疼愛的小女兒。

謝忱的容貌大部分繼承自他的母親,隻是比之先崔皇後的溫婉,謝忱的麵部線條更多了幾分淡漠與冷硬。

可憐她的幺女年紀尚輕便早早玉殞香消,留下的孩子不僅無後,身邊還連個人都沒有。

太子殿下不好美色人儘皆知,雖說此前有些秦樓楚館的荒唐流言傳出,又很快被壓下,崔老夫人不免憂慮,她的孫兒…該不會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吧?

老人家總是希望子孫儘快有後,崔老夫人也不能免俗,她正色勸道:“忱兒,你年歲不小了,需得儘快將太子妃之位定下來。”

眼瞧謝忱眼底劃過不耐,她知道謝忱向來不愛聽這些,崔老夫人和緩了語氣:“無須管你祖父怎麼想,你隻管挑一名合你心意的貴女,這都不成嗎?”

謝忱沒說話,俊美麵上慣常沒什麼表情,鴛鴦眼獅子貓從宮人懷中竄下,“喵喵”躍上謝忱膝間,又被他漫不經心地伸手拎下。

見殿內陷入僵持的沉默,一旁的崔皇後張了張口,想說點什麼,隻是她木訥寡言,一時也想不出什麼合適的說辭。

殿門打開,一道秀美端莊的身影緩緩現身,崔皇後見著她就像見到了救星,她朝人笑道:“婉娘來了。”

陸婉婉含笑應了聲,她臻首娥眉,儀態端方,向崔老夫人與皇後見禮後,又轉向謝忱,垂目輕輕喚了聲“表哥”。

她素手接過宮人遞來的茶盞,端到謝忱手邊,輕聲道:“這是妾方才烹製的新茶,裡麵加了橘皮與薄荷,表哥政務繁忙,恰好可以提神醒腦。”

殿內眾人都瞧著陸婉婉的動作,陸婉婉素手芊芊,碧色茶盞更是將她的雙手襯得如玉一般,她嬌嫩的指尖觸碰著杯盞,微微被燙出一層薄紅。

見謝忱遲遲沒有接過,陸婉婉貝齒輕咬朱唇,有些疑惑地出聲道:“表哥?”

“瞧瞧,還是婉娘會心疼人。”

見謝忱終是伸手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