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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彆致,你也沒戴耳璫,瞧著脫俗,再簪花反倒不美了。”

沈蜜兒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隻覺在此道上找到了知己。

她也不愛在頭發上戴挺多飾物,墜得她脖子疼,這次出門為了顧全禮儀,也隻戴了這一對銀簪。

女郎大喇喇地將杏花佩在了沈蜜兒腰間,她見沈蜜兒顯然也是個對賞花宴沒興趣的,像是尋到了與她同一條戰線的好友般問道:

“你也是被家中趕著來的?叫什麼名字,為什麼從前沒見過你出來交際?”

長安城中的人講話大都彎彎繞繞,這還是沈蜜兒第一次見人說話如此直白,她聽得微微睜大了眼睛,又彎唇笑了起來,“我叫沈蜜兒。”

她剛想接著說下去,女郎眼睛一亮,搶先道:“你是榮恩侯府的二娘子?”

“我是驍衛將軍府的蘇月彤。”她自報家門,“前些日子聽我娘說起過你,說你禮數周全,一點兒也不像是從鄉野間才被認回府的。”

“我娘說我就是太缺教養了。”蘇月彤皺了皺鼻子,神情有些困擾。

沈蜜兒曾聽兄長說過,驍衛將軍的小女兒自小隨其父居於軍中,想來就是眼前的蘇月彤。

若是換了旁人,眼見耳聽蘇月彤堪稱直率的舉止言談,簡直要以為她是在故意嘲諷自己的出身,不過沈蜜兒也不太注重這個,況且蘇月彤眼神清澈,也不像是話裡話外藏著心眼的,於是她朝蘇月彤眨了眨眼睛,湊近蘇月彤耳邊道:“我跟你說哦,學這些都有訣竅的……”

蘇月彤幼時長居軍營,很少能有機會跟女郎玩到一塊,沈蜜兒熱乎乎地湊近她說話,讓蘇月彤頗覺意外和欣喜,兩人嘀嘀咕咕就相熟起來。

蘇月彤正向沈蜜兒取經如何將禮儀課應付過去,就有內侍匆匆趕到芳林園來通傳,很快,園子裡的宮人便請她們入席落座。

沈蜜兒和蘇月彤兩個對這場宴席絲毫不感興趣的人,都十分心有靈犀地綴在女郎們後頭,各自尋了距宴席高台處最末的位置坐下了。

長桌上,貴女們姿態端正雅致,卻又動作幅度極小地扭頭朝著同一個方向張望起來,沈蜜兒不免有些好奇,也順著她們的視線望了一眼,進門處空蕩蕩的,除了一架各色花卉壘成的鏤空屏風以外什麼也沒有。

“瞧這個架勢,多半是太子殿下要來了。”蘇月彤本也是個耐不住寂寞的性子,她見沈蜜兒麵露疑惑,便順勢在沈蜜兒耳邊輕聲道:

“我家裡人私下跟我說,這次賞花宴將長安城的貴女們都聚在一塊,本意就是要為太子殿下定下太子妃人選的,再不濟也得立個側妃什麼的……”

“太子殿下到——”

內侍的報唱聲將蘇月彤的言語短暫地掩蓋了一瞬。

園子裡頃刻靜了下來,就連在沈蜜兒耳邊說個不停的蘇月彤也罕見地閉上了嘴巴。

一道修長挺拔的身影在宮人的簇擁之下姍姍來遲。

來人錦袍玉冠,身姿清雋如鬆柏,經過人群時步履不停,徑直行至高台之上落座。

適才還朝著入口處昂首張望的女郎們此時卻不約而同地屏息低下了視線,眾人心知肚明,眼下聖人抱恙多時,無力處理朝政,眼前的這位太子殿下幾乎已是王朝的實際當權者。

在絕對的權勢麵前,外在的相貌、家世便成了模糊的附庸,有膽大的貴女悄悄抬眼打量,瞧見太子殿下如傳聞中那般俊美,忍不住紅了耳廓。

在崔皇後的調和下,場上的氛圍總算輕鬆了幾分,身邊的女郎們見了好友的憨態,也紛紛輕聲打趣起她來。

“沈蜜兒,你怎麼看呆了?”

蘇月彤的手在沈蜜兒眼前小幅度地晃了晃。

她見沈蜜兒遲遲還未回神,還以為沈蜜兒同其他女郎一般,都被太子的容貌給迷住了。

“蜜兒,你清醒一點啊。”蘇月彤瞧見沈蜜兒的神態,心中不由湧起痛失戰友的悲愴之感。

仗著她們在坐席最末,她忍不住小聲提醒道:“太子殿下生得是好看,但我勸你彆動心。”

她朝高台下方最近的位置輕輕揚了揚下巴,給沈蜜兒指道:“瞧見那邊的陸婉婉了嗎?她與太子是表兄妹,雖然當不成太子妃,多半也會立她為側妃的。”

“我一見著陸婉婉就頭疼,”蘇月彤上下打量了一眼沈蜜兒,苦口婆心勸道:“像你這樣的,估計三言兩語就要被人繞進去了,你還是彆跟著人摻和了……”

蘇月彤還在她耳邊嘀嘀咕咕說了些什麼,沈蜜兒有些聽不真切,方才從太子走進來的那一刻起,她的思緒便好似僵住了。

來人眉眼昳麗淩厲,身姿矜貴挺拔中透著熟悉——

那分明就是謝忱。

沈蜜兒從沒想過有朝一日還會再次遇到謝忱,還是在這樣的場合。

見到他的那一瞬間,她似是突然跌入了寒涼的湖水中,冰冷的溫度將她的身子封住動彈不得,連思緒仿佛也停滯了。

沈蜜兒手心冰涼,在桌子底下緊緊地捏緊了拳頭,過了好一會才艱難地將謝忱與太子這兩個詞拚湊在了一起。

謝忱,怎麼會是太子呢?

驚訝、荒謬與憤怒的情緒在她心中此消彼長地出現,她的呼吸有些急促,花了好大的力氣才將想要奪門而逃的衝.動克製下去。

“蜜兒,是我看錯了嗎?”

蘇月彤側過頭避開高台之上若有似無的視線,她撫了撫手臂上起的雞皮疙瘩,疑惑地向沈蜜兒咬耳朵道:“太子他怎麼一直在朝咱們這兒看?”

沈蜜兒一點一點地回過神來。

她輕輕搖了搖頭,視線卻絲毫沒有要回頭看的意思,自欺欺人地輕聲道:“興許是在看其他人。”

對此蘇月彤有些不信,謝忱的目光分明是朝她們這個方向看過來的,神色瞧著還越來越冷沉不耐煩,饒是蘇月彤在軍營長大,也被看得有些腳底發涼。

連蘇月彤都發覺了氣氛有些不對勁,在場的其他女郎自然也瞧出來了。

數道探尋的目光霎時投到沈蜜兒身上,不動聲色地打量起她。

沈蜜兒今日身上穿的是一襲淺綠秋羅湘裙,這在貴女們的衣櫃中幾乎人手一件,平平無奇;發髻上隻戴了一對玉蝴蝶銀簪,實在素淨——

除開臉蛋生得標誌尚可讚歎以外,絲毫不顯其他特彆之處。

實在是有幾道目光太過灼熱,都不消沈蜜兒抬眼,就能感受到幾乎全場的目光都在往她這兒看。

就連高台上的崔皇後也若有所思地向沈蜜兒這邊看過來。

沈蜜兒從未想過要成為這場賞花宴的焦點,內心無比期盼宴席就此結束,正在此時,上天仿佛聽到了她的心聲,宮人們捧著碟盞魚貫而入,為在場諸人端上點心,恰巧轉移了貴女們的注意力。

得到皇後娘娘的微笑示意後,貴女們紛紛姿態優雅地小口品嘗,間或與身旁相熟友人交談。

沈蜜兒算是鬆了一口氣,眼前精致的碗碟擺著兩條白玉般的嫩筍片,中間的食材被精心雕刻成花朵形狀,合乎了此次宴席的主題。

她提起筷子嘗了一口,這花瓣像是用雞肉做成的,吃起來卻一點味道都沒有。

“怎會有人不懂用雞髓筍的?”

場中那名被稱作“麗娘”的女郎嗤笑了一聲,她身邊的幾位女郎聽了,也低低地笑了起來。

“這道點心的竹筍取自吳郡,乃是上等佳品,吃的也該是筍片上綴的烏雞腿骨髓,而非剔下來的雞腿肉。”孟麗娘瞥向沈蜜兒的目光中是毫不掩飾的嘲笑之意,“敢問這位娘子出自哪戶人家,難不成家中長輩平日裡儉省至此,連這點雞肉都舍不得丟棄麼?”.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孟麗娘講話聲音挺大,話裡話外還都是譏諷,因為謝忱的緣故,沈蜜兒本就心緒不佳,現下被孟麗娘拿話一激,沈蜜兒就不是任人欺負的性子,她剛要反駁,就見孟麗娘被身邊的女伴用手肘捅了捅。

孟麗娘順著女伴的視線迅速望了一眼高台的方向,原本不耐煩的臉上瞬間露出了極為尷尬的神色,不自然地垂下頭,避開了沈蜜兒的目光。

對方突然啞火了,沈蜜兒準備的一肚子話也沒了用武之地,倒是蘇月彤替她不平,竹筒倒豆子般道:

“長安城的雨是停了,齊冀兩州的水患也一同被你忘記了?多少災民食不果腹,你還在這以懂得吃繁瑣精致食物為榮呢!”

孟麗娘本欲反駁,又被身邊的女伴用胳膊肘捅了捅,隻得忍了下來。

孟麗娘忽然如此乖覺懂事,沈蜜兒二人也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不由順著其他人的視線看了一眼。

高台之上,謝忱神色淡然地提箸,也嘗了一口碗碟中用作裝飾的雕花,動作自然流暢,仿佛這道點心生來就是該這般用的。

一旁的陸婉婉見狀,朝謝忱柔和地笑了笑,隨後又向孟麗娘不讚成地輕輕搖了搖頭,也夾起一塊寡淡無味的雞腿肉,咀嚼過後咽了下去。

方才同孟麗娘一同譏笑的幾位女郎此刻耳熱得很,實在是嫌雕花沒有味道難以下咽,並沒有效仿陸婉婉動筷子,隻是也沒有再盯著沈蜜兒的一舉一動瞧的意思了,沈蜜兒向蘇月彤感激地笑了笑,隨後便開始在座位上裝鵪鶉,百無聊賴到開始數自己腰間杏花的花瓣朵數。

宴席過半,場中起了歌舞,絲竹聲嫋嫋,謝忱神色愈發不耐,先行離席而去。

謝忱一走,代表這場宴會很快就能結束,女郎們來此本就是走個過場,也有人三三兩兩地離席。

“娘子,侯夫人正與沈昭儀敘話,讓奴婢引您過去,之後再一同回府。”一名眼生的內侍突然湊到沈蜜兒耳邊,恭敬道。

大伯母今日也進宮了?

沈蜜兒有些疑惑,那名內侍見狀,道:“侯夫人請您快些去,晚些便耽誤了出宮的時辰。”

晚些宮門是要落鑰的,這個沈蜜兒知曉,她有些將信將疑地跟上了內侍的腳步,出了芳林園,又是一座皇家庭院,這名內侍在一處供人休憩賞景的殿門前停下步子,為沈蜜兒打開殿門。

“娘子稍待片刻。”

這座偏殿內的裝飾一應俱全,隻是不知是不是平時少有人來此,殿內的擺設瞧著嶄新,也難免落上了一層薄灰。

沈蜜兒轉過身,引她來此的內侍卻已經不見蹤影,她察覺不對想要離開,卻發覺被內侍合上的殿門怎麼也打不開了。

瞬間的慌亂過後,沈蜜兒低頭尋找殿門的鎖竅,誰料這門就像是跟她作對一般,任憑她怎麼按鎖竅都沒法打開。

“哢噠”一聲,鎖竅忽然應聲而開,還沒等沈蜜兒高興多久,就發覺這扇門是從外麵被打開的。

一道挺拔的身影逆著光緩步走了進來。

沈蜜兒的神情一點點地冷下來。

從她的視線看過去,剛好能看到謝忱冷冽的下頷線條。

“沈蜜兒。”他俯視著她,眉眼冷沉,一字一句地啟唇:“裝不認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