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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寸。

謝忱薄唇輕啟,眼底儘是冷然:“崔家不養廢物。”

“謝殿下寬恕,殿下的恩德,屬下銘記在心。”

崔樾衣衫被冷汗浸濕,伏地恭敬向謝忱磕頭。

他是崔家為謝忱培養的死士,生死榮辱皆係崔家與謝忱,謝忱途徑靈州,音訊全無,多番搜查,終於在岷州鎮上的獵戶口中得知村中近來多了一個身手不錯的後生。

他根據線索找到了小溪村,見這人果真是太子殿下,不由心頭大震。

“殿下,何時動身?”崔樾掃視了一圈周圍,雖收拾地整潔,仍掩蓋不了窮鄉僻壤的殘舊之氣。

在崔樾看來,讓謝忱屈居於此地,實在是大大地辱沒了太子殿下。

謝忱沒有正麵回答,冷聲道:“派你去查的事進展如何?”

崔樾肅了麵容,“四殿下與靈州王私下勾結,證據確鑿。”

“此次殿下遭襲,定然與四殿下和靈州王脫不了乾係,屬下辦事不利,沒有及早查明此事,請殿下責罰!”

“派人去截獲老四和靈州王聯絡的信件,火漆印揭開,內容一字不改,原封不動給老四送去。”謝忱麵容沉靜,道:“孤要給父皇準備一份大禮。”

“屬下領命。”

“慢著。”謝忱開口,將就要領命前去的崔樾喊住。

他問:“你身上有多少銀子?”

崔樾麵露怔忪,搜遍了全身上下的口袋,“殿下,屬下此次來得匆忙…”

他掏出了一張皺巴巴的銀票,雙手奉上,“隻帶了五百兩。”

“夠了。”謝忱往沈蜜兒主屋的方向淡淡瞥了一眼,朝著不明所以的崔樾道:

“去把鎮上那家綢莊盤下來。”

崔樾雖想不明白殿下要一個邊陲小鎮的小小綢莊做什麼用,仍舊恭敬答是,無聲無息地領命而去。

院門外,沈安從醫館取了藥回來,耽擱了些時辰,衣裳上沾滿了泥點子,人也跑得熱烘烘的。

沈蜜兒一瞧他那樣就知道他準是半道兒去哪偷著玩了,她上前揪著沈安的後衣領,語氣冷森森的:“沈安,你把我跟葉澄的事兒給方大柱說了?”

沈安聽沈蜜兒的語氣,就知道他姐這回是真生氣了,不過他此刻也顧不得這些了,略勻了兩口氣,朝沈蜜兒道:

“姐,不好了,我剛路過村口,有一大夥人把香秀姐綁走了,說是要去如意樓,替她爹抵債!”

第13章

如意樓?

沈蜜兒愣了,那地方可是翠江縣最大的煙花之地!

香秀她今年也不過十五六歲,被送去如意樓抵債,那她這輩子不就毀了嗎?

“馮坤到底欠了多少銀子?香秀家裡人可有說要去贖她不曾?”沈蜜兒著急問道。

“聽村口大娘說,香秀她爹好像是欠了人賭莊三五千兩銀子,”沈安撓了撓腦袋,“多的我就不知道了,賭莊的人都凶神惡煞的,把香秀姐推上馬車就走了,誰也沒敢多問,就連香秀她娘也沒敢吱聲。”

“姐,你說香秀她娘,咋能這樣啊…就這麼眼睜睜看著香秀姐被人擄走……”

沈安話音未落,一個跌跌撞撞的婦人來到沈蜜兒家的籬笆外,撲通一聲朝沈蜜兒跪下了。

沈蜜兒和沈安都被突然冒出來的馮香秀娘唬了一跳。

“蜜兒,你跟香秀也算是朋友,讓嬸兒跟你說幾句,成不?”

沈蜜兒冷著臉把院門打開,“香秀她娘,你進來說話吧。”

她如今對香秀的荒唐爹娘很是看不慣,也擺不出什麼好臉色。

可讓一個年歲大她好幾輪的婦人在她跟前跪著,沈蜜兒還從來沒有過這種經曆,她抿了抿唇,略和緩了語氣:“馮嬸兒,有啥事你起來再說。”

“算嬸兒求你了,”香秀娘顫顫巍巍地從衣兜裡掏出一個沉甸甸的錢袋子,不由分說地塞到沈蜜兒手中,“這裡頭是三十兩銀子,是我避著孩子她爹攢下的家私,蜜兒,求你幫嬸兒走一趟,把這錢拿給香秀。”

“香秀她爹還在賭莊被人扣著,賭莊的人送信來說,要是還不上銀子,就一天砍一根手指頭……”香秀娘捂著嘴,眼淚從手指縫裡流下,“這三十兩銀子,是為娘的最後能為孩子做的了。”

“嬸兒,你啥意思啊?”沈安憤憤道:“那如意樓不是個好地方,你憑啥讓我姐替你去?”

香秀娘仍是跪在地上不肯起來,沈蜜兒院外瞧熱鬨的村民逐漸多了起來。

香秀被鎮上賭莊的人綁走,這對平日裡寧靜的小溪村來說可算是一件大事兒了,男女老少紛紛圍攏,豎著耳朵聽起來,生怕錯過了點啥。

“馮坤不著家,秀兒一走,這地裡的活我實在是走不開,”香秀娘用粗糙如樹皮的手抹了把淚,“這二來,是我沒臉去見香秀啊!”

周圍村民聽了頓時議論紛紛,人群中有人七嘴八舌道:

“哼,還算是有點良心。”

“要我說,蜜兒啊,我看你馮嬸兒也怪可憐的,你就答應你馮嬸兒走一趟吧!”

沈蜜兒板起臉,清淩淩的眼風一掃,方才說話的那些個村民又不吱聲了。

“所以你們就這樣把香秀兒給賣了?”沈蜜兒心下了然,語氣冷冷,被塞到手中的那三十兩銀子也燙手得很。

按香秀她娘方才說的,這事兒已經很清楚明白了,在丈夫和女兒之間,她還是選擇了救丈夫。

香秀若是看到這三十兩,自然也明白她爹娘的意思了,她得有多寒心。

沈蜜兒將那錢袋子推回去,“嬸兒,你把錢收回去,這事兒,我做不來!”

香秀娘手裡扒著沈蜜兒的裙邊,堅決不肯收,她大聲哭道:“蜜兒,村裡這麼多女孩兒,我就看你是個實心眼兒的!”

她一把鼻涕一把淚地,“你和香秀也是好朋友,那如意樓是個什麼地方,多點銀錢傍身總是好事啊!你難道樂意看著香秀在裡頭吃不飽穿不暖的?”

此話一出,沈蜜兒少見的沒有吭聲,隻是低頭把被香秀娘拽著的裙擺抽了出來。

香秀娘見她明顯是猶豫了,也是放心沈蜜兒的為人,起身將錢往她家的水井蓋兒上一擱,狠下心轉身就走。

沈安把周圍看熱鬨的村民都驅散,撿起了錢袋子,瞧著沈蜜兒還是低著頭默不作聲的樣子,他苦著臉:“姐,你不會真的要去吧?”

“要不,過會我趁夜裡,把這錢原封不動地丟回他們院子?”

“方才香秀她娘說的也不是沒道理,香秀總該有點銀錢傍身。”沈蜜兒揉了揉眉心,被方才那一通鬨得有些心累,輕聲道:“你把錢擱那兒吧,我再想想。”

這可把沈安急得,他心裡清楚,沈蜜兒雖然平時看上去有些凶巴巴的,但心地比誰都好,看這樣子,他姐這次估計是非去不可了。

謝忱恰好從西屋走出,沈安這時候也顧不上到底誰當他姐夫啥的了,他向謝忱著急道:“葉澄哥,你快勸勸我姐呀!”

方才香秀娘嗓門挺大,不說葉澄方才在西屋,就是五裡地外也該聽明白具體是咋回事了。

葉澄卻隻是聞言站定,疏淡的眼神從沈蜜兒的臉上掃過,他沒什麼表情,道:“人有各自的因果,你不應該插手。”

沈蜜兒有些心虛地撓了撓臉。

他是怎麼看出來她想去來著?

“葉澄,沒想到你還信這個啊……”

未等沈蜜兒說點什麼,葉澄已經抬腳走了,留下沈蜜兒和沈安兩人麵麵相覷。

……$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江風獵獵,湧動的江水卷著岸邊,有幾艘貨輪停泊岸邊,碼頭上是正在給貨船裝運卸貨的工人。

謝忱的衣擺被江風卷起,勾勒出他挺拔修長的身形,碼頭卸貨的船工從他身畔走過,那漢子撩起脖子上掛著的汗巾擦了擦汗,下一刻,謝忱的手中就多了一張字條。

他略掃過幾眼,紙片就在他掌中化為齏粉,隨著滾滾江水奔湧而去。

謝忱憑著記憶略一回想,大晉朝的疆域圖就在他眼前徐徐展開。

岷州地處西北,離崔氏旁支的封地雲州極近,從此地走水路途徑雲州,抵達太原後再走陸路趕往長安,是最穩妥快捷的路線。

北夷人蠢蠢欲動,接連襲掠靈州邊境三口重鎮,朝堂之中,寒門與世族之間攀咬地愈發激烈。不得不說,在沈蜜兒這兒,是他過的為數不多的舒坦日子。

謝忱眉眼間儘是冰冷,回到長安後,他的背後是崔家,是東宮,無論白天黑夜,都有無數雙眼睛盯著他,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永墜無間。

他方才對沈蜜兒說的,也是對他自己的告誡,他不屬於這裡,實在不宜跟沈蜜兒有太多的糾葛。

他欠她的,他會一一還清。

“葉澄,你在這兒啊,你看到我姐了嗎?”沈安瞧見了他,氣喘籲籲地問道。

“我到處沒見著她,壞了,她不會去如意樓了吧!”

……

沈蜜兒想了想,還是去了一趟。

也不全是因為香秀她娘的請求,沈蜜兒和香秀到底是朋友一場,若連她也狠心不去,沈蜜兒良心難安。

她沒從前門走,在如意樓後院的做活的阿嬤跟綢莊的錢阿嬤認識,那阿嬤聽了沈蜜兒的來意,掂量著手中沈蜜兒塞過去的碎銀子,略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把她放了上去,囑咐她千萬莫讓旁的人給發現了,也彆久待,送完錢就走。

沈蜜兒從阿嬤指的那扇暗窗翻進了香秀在的屋子,當即就被房裡濃重的脂粉味和說不出的味道嗆了一下。

“蜜兒,你怎麼來了?”

香秀的眼睛腫的像個桃子,見了沈蜜兒,她驚詫道:“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你快回去!”

沈蜜兒瞧著香秀的模樣,挺不落忍,但還是狠狠心,將香秀她娘的話原封不動地轉述了一遍。

她將錢袋遞給香秀,“秀兒,這錢是你娘托我帶給你的,你收好。”

香秀見了銀子,怔了一下,又嗚嗚撲到沈蜜兒懷裡哭了起來:“他們既然就這麼狠心把我賣了,還拿錢來裝什麼樣子?”

“我才不要他們的錢!蜜兒,這錢你拿去吧。”

“香秀你這是啥話?有錢放在自己身邊才是正事兒!”沈蜜兒道:“秀兒,你先把錢攢著,等以後我也攢到了錢,一定替你贖身!”

香秀淚眼朦朧地直起身子,朝沈蜜兒直搖頭,帶著哭腔:“蜜兒,你往後彆管我了,我不能拖累你。”

“我在這其實也挺好,有吃有喝的,我爹他往後也打不著我了……”香秀輕輕推了一把沈蜜兒,催促道:“蜜兒,你彆擔心我,快回去吧!”

門外腳步聲漸近,有人砰砰敲門,一把中年淩厲女聲隔著門響起:“蕊娘,再過一會你就要上台了,趕快裝扮上。”

又聽她對周圍人吩咐道:“都給我把人看緊些!”

被喚作“蕊娘”的香秀怯怯地向門外應了一聲,又轉身朝沈蜜兒緊張道:“蜜兒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