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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起眼,開始用內力調息,不多時,傷口的疼痛有所緩解,但很快被另一種不適所取代——

謝忱抬手搭上腹部,腹中的饑餓就像一團緩慢燃燒的火焰,幾乎要摧毀他的全部意誌。

小溪村村子裡的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天隻吃早中兩餐,謝忱身上的傷逐漸恢複,饑餓感總是來得很快。

沈蜜兒家中的經濟狀況他已清楚,這些日子沈蜜兒與他一同吃飯,幾乎也沒吃多少。他作為男子,淪落到要讓一個小姑娘把口糧省給他吃,他也實在沒臉跟小姑娘搶東西吃。

萬籟俱寂,唯有蠶房裡蠶吃桑葉的沙沙聲和沈蜜兒輕微的呼吸聲,謝忱正在努力抑製腹中的饑餓,但他弄出的窸窣聲響讓原本趴在在沈蜜兒腳下的小黃狗警覺起來,站起來朝他汪汪直叫。

“大黃,怎麼了?”沈蜜兒睡覺淺,揉著惺忪睡眼問道。

沈蜜兒支起身,屋內除了跟小黃狗大眼瞪小眼的葉澄就沒彆人,她有些好笑地朝小黃狗說了句:“大黃,彆鬨。”

至於葉澄,她本沒打算管,但當她準備躺下時眼角瞥到葉澄蒼白的臉上冷汗涔涔的,還是沒忍住問他:“你怎麼了,可是傷口疼?”

謝忱自然不可能跟她說他就是餓得,他沒去看沈蜜兒,彆開臉,嘴硬道:“無事。”

沈蜜兒有些狐疑,起身上前用手背探了探謝忱的額頭,額頭並不燙,跟她手上的溫度差不多,說明人也沒發熱,那麼不論葉澄在搞什麼幺蛾子,她也管不著了。

沈蜜兒放下心,繼續躺下,可方才這麼一折騰,不論她怎麼翻來覆去,卻是怎麼也睡不著了。

沈蜜兒想起今日從錢阿嬤那兒拿的那些帕子,盤算著反正趕明兒要去鎮上,那便趕個工連夜先刺好幾條,明日正好一塊捎上。

於是她起身點了蠟燭,隨意披了件外衣,拿出針線筐和繡樣開始刺繡。

燭台安在榻邊,謝忱的視線恰好能看到沈蜜兒纖細的腰身,秀頎的脖頸,以及脖頸往下,若隱若現的起伏。

謝忱麵無表情地收回視線,對於女色他一向淡漠,他已年至十七,這些年皇後想要往東宮塞的人無一被他拒絕,若要算起來,這還是他第一次跟女人共處一室,甚至同吃同住。

耳邊傳來沈蜜兒輕輕的哈欠聲,謝忱不知沈蜜兒心內的盤算,隻當做沈蜜兒是擔心他,如前幾日那般替他守夜。

沈蜜兒心地善良,但這份善良是給他這個“未婚夫”的,他並非葉澄,他不能也無法做到頂替彆人的身份來玩弄沈蜜兒的感情。

更何況,他是儲君,是東宮之主,而沈蜜兒隻是一個養蠶農女,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他注定無法回應沈蜜兒的感情。

……

第二天一早,沈蜜兒睡眼朦朧地醒來,一抬頭,發覺自己沒在窄凳上,而是伏在她原本的床榻上睡了,昨夜她趕工繡好的幾條帕子靜靜地躺在她手邊。

榻上沒人,沈蜜兒隨著身後的腳步聲回頭看去,發覺葉澄似乎是洗乾淨了臉,臉側和脖頸上還掛著水珠,他身上換下了前些日子那件打奴窄袍,身上穿的是方大柱的衣裳。

大柱哥的身量在他們小溪村已經算高的,人長得也健壯,沈蜜兒本以為方大柱的衣裳在葉澄身上會顯寬鬆,卻沒想到葉澄平日裡看著挺瘦,穿起來倒也是個衣服架子,要模樣有模樣的,看著挺像那麼回事兒,褲腿那兒甚至還短了一小截。

若平心而論,沈蜜兒覺得葉澄穿著還比方大柱好看些。

沈蜜兒蒸了四個窩窩頭當做早飯,窩窩頭雖然有點剌嗓子,但勝在能頂飽,

沈蜜兒慢斯條理地掰著窩窩頭往嘴裡送,還沒等她咀嚼完,邊上的葉澄卻已經將兩個窩頭全吃完了,一點渣都沒留。

她有些驚訝,平日裡葉澄吃東西可是比她還慢,可見今日是真的餓極了。

沈蜜兒後知後覺地回過神,村裡的男人好像吃的是比女人多些,她還記得方嬸兒就曾向她抱怨過方大柱的飯量就很大,一頓能吃十來個包子。

她的飯量小,前些日子雖然因為葉澄做得多了,可量全是按照她的胃口大小來的。

沈蜜兒將自己碗裡還剩下的那個窩窩頭推向葉澄那邊,“這個窩頭你也吃了吧。”

不料,葉澄卻隻是瞥了一眼,並沒有接過。

合著是嫌棄她。

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不吃就不吃唄,沈蜜兒氣呼呼地抓起碗底的窩窩頭塞進嘴裡,反正餓的人不是她。

不過沈蜜兒並不愛計較這些,早飯吃完,她就把葉澄惹她生氣這事拋到了腦後,想到前些日子自己到底是把人餓著了,她瞥了一眼少年身上漿洗地發白的衣裳,朝他道:“今天我去鎮上一趟,順道兒扯兩塊布給你做新衣裳,天氣漸漸暖和起來,總該有件換洗的。”

“你還要我帶啥不?吃的,用的?”

沈蜜兒說著又瞧了一眼謝忱,“先說好,這些都記在你賬上,以後要還給我的。”

“我與你一同去鎮上。”

葉澄溫和的嗓音回應道。

第5章

“孫大夫說你的傷起碼得臥床修養半個月,去鎮上,你能行嗎?”沈蜜兒對此表示懷疑。

“我的傷已無大礙。”

謝忱說的是實話,這些天多虧沈蜜兒的收容,他的傷已好了大半,與其在村子裡坐以待斃等對手找上門來,不如他先主動找機會,與部下取得聯絡。

沈蜜兒有些猶豫,隻聽麵前少年問道:“可是蜜兒妹妹不願與我一同去?”

葉澄低下頭,用困惑的神情注視著她,輪廓精致的側臉掛著幾滴水珠子,倒被她看出了幾分委屈來。

沈蜜兒想起孫大夫的叮囑,葉澄對從前的事情記憶模糊,醒來後對身邊的一切都是陌生的,想必村中和鎮上的路線他更是記不得了,在去鎮上這件事兒上想要依賴她,也是情有可原。

她覺著葉澄也挺可憐,沈蜜兒心內歎了口氣,“那成吧。”

也並非是沈蜜兒嫌帶上他累贅,隻是這翠江縣兩麵環水一麵環山,道路崎嶇,路上難行,與州府天然隔絕,小溪村就更不必說了,村裡的路坑坑窪窪不說,去鎮上的必經之路還要淌過半寬的急促溪流,小溪村也是因此得名。

因著葉澄的緣故,沈蜜兒掏了兩文錢雇村口的騾車,讓人駕車把她和葉澄一起捎去鎮上。

沈蜜兒要先去碼頭還方大柱的簪子,這是她自己的事,不必叫葉澄跟去。

“扯布,你會吧?”沈蜜兒解下`身上裝錢的袋子,給她自己留了點一會兒去買糧食種子的銀錢,其餘的都遞給了謝忱。

謝忱接過錢袋,朝沈蜜兒一點頭。

他本就打算到了鎮上後與沈蜜兒分開,自己單獨查探情況,剛好找到了借口,便欣然同意了沈蜜兒的提議。

謝忱獨自在鎮上的街市晃了一圈,尋常粗布麻衣也被他穿出了瀟灑意氣,許多小娘子見了他,麵頰都染上緋紅,有膽大的頻頻回頭看他,被身邊人扯衣袖提醒才作罷。

這些謝忱都不甚在意,甚至沒注意到。

他發覺翠江縣的情況與他所料不差,此處地處偏僻,地方勢力龐雜,都城的手尚且沒有伸得這麼長遠,謝忱沒有把握他的人能立刻就找到這裡。

現下之計是先不妄動,免得給了他的好四弟可乘之機。

“讓開!讓開,彆擋路!”

謝忱凝神思索之際,一行人疾馳而過,徑直奔向鎮上的醫館。

醫館就在街角不遠處,為首那人下了馬,一把抓起醫館學徒的衣領,厲聲喝問:

“醫館最近收沒收過外傷病人?他們如今人在何處!”│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他們翠江縣往日裡都挺太平,醫館學徒也才是個半大的孩子,哪見過這陣仗,當場就被來人身上的凶狠勁兒給嚇住了,瑟瑟發抖說不出話來。

為首男人不耐煩地將醫館學徒摔到一邊,直接率人衝進醫館自己搜查,他手底下的人有的去翻找醫案,有的直接把隔間的簾子一個個挑開,仔細核查病人的樣貌,又是一陣人仰馬翻。

一時間,醫館內,包括整條街市都變得人心惶惶。

這隊人馬雖然身著尋常布衣,往人堆裡一站似乎和彆人沒什麼兩樣,但他們手掌的虎口與食指有厚繭,是常年握刀的痕跡,姿態與軍營中的人不同,更像是當地的傭兵。

謝忱隨意勾了勾唇角,看來他的四弟還不算太笨。

如他所料,翠江縣雖與長安相距甚遠,但消息也不至於完全閉塞,他是當朝太子,對方不敢大張旗鼓地將他的樣貌做成畫像進行大肆搜捕,隻能來醫館這種他有可能會藏身的地方找人。

如此來看,他在長安的布置尚且運行良好,並沒有因他的失蹤而出什麼亂子。

今日來了一趟鎮上,得到了許多對他有用的信息,也算不虛此行。

人群中不知誰喊了句“我已經報官了!”,那些傭兵一無所獲,從醫館中大喇喇走出,圍觀的人群攝於他們的%e6%b7%ab威,漸漸散開,自動讓出一條路。

謝忱不欲引起彆人的注意,想到沈蜜兒對他的囑托,捏了捏手裡的錢袋子,一閃身便進了布莊。

布莊夥計見了來人,眼前一亮,推了手中的活,迎至謝忱跟前,“這位客官,看看本店新到貨的成衣?保管讓您挑著喜歡的。”

布莊夥計每日迎來送往這麼多顧客,早已練就了超凡出眾的火眼金睛,他見謝忱雖然衣著平平,但光是看他不經意間流露出的矜貴氣派,便知此人定是個出手闊綽的。

謝忱隨意瞥了一眼夥計拿出的衣裳,麵料是最尋常的葛布,材質潔白細膩,在皇宮中卻很少見,恐怕隻有最下等的粗使宮人才會穿葛布做成的衣服。

夥計見謝忱的目光停留,以為他瞧中了,“客官您眼光真不錯,這件衣裳是本店最新上的,隻要這個數。”

夥計伸出四根手指,在謝忱麵前比劃了一下。

“四百文?太貴。”

謝忱薄唇輕啟,他顛了顛沈蜜兒給他的錢袋子,約莫隻有二三百兩。

布莊夥計臉上堆笑的表情僵硬了一瞬,打了個哈哈,“客官您說笑了,這件衣裳不多不少,隻要四兩銀子。”

“那便不要。”

成衣固然方便許多,隻是預算不夠,謝忱隨意指了兩匹布,“這兩匹幫我包起來。”

布莊夥計瞧得嘴角抽了抽,眼前這人,分明氣度往那一站就不同尋常人,他還以為財神爺來了,沒想到卻是個窮鬼。

囊中羞澀的羞赧,這人是一點兒沒有,這一種舍我其誰的氣度,要是不知道的,還要以為人說的是要把他們布莊的衣服全給包起來。

估計這人高低也是個家道中落的小少爺,難得算他看走眼,得,他認栽。

“得嘞,客官,您要的布給您包起來了,一共三百五十文。”

謝忱解開錢袋,裡麵正正好好是三百五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