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意卷土重來。
“我喜歡你。”
意識陷入黑暗前,他聽見對方這麼講,陡然間,過往十年化為夢境碎片將他卷入無邊海。
這真是混亂的一夜。
醒時因為鬥毆進了派出所,睡著了又夢回少年時。
夢裡十七歲的陸向崢牽著他的手,躲在老平房區隱密的小角落。
他們頭頂是逼仄屋簷間的狹小天際,對視時,卻仿若得見整個宇宙。
施陶是在夢裡兩人細細密密的親%e5%90%bb間轉醒的。
他揉了揉沉重的額頭,一時語塞。
對施陶來說,和陸向崢關係最好的時光便是互相扶持的少年時。
反觀過去幾年的種種,陸向崢的愛太沉重,又太嚴苛,還總是陰晴不定。
他命如草芥,實在無福消受。
—
宣寧寧在兩個好友的注視下昂首闊步進了民政局。
不一會兒,鼻青臉腫的梁飛也從出租車裡出來,灰頭土臉往那裡趕。
陸向崢透過擋風玻璃死死盯著著那個過馬路的身影。
“彆衝動。”感知到身邊人的戾氣,施陶趕忙提醒,想了想補充道:“至少等他出來再說。”
本以為宣寧寧和梁飛會進去很久,沒想到也就過了半小時,兩人便一起出來了。
陸向崢將安全帶解開,想要下車,施陶按住他,“等等。”
從他們這個距離,隻能看到兩人麵對麵交談著,氣氛看起來還算平和。
末了,似乎是談妥了,兩人略顯生分地握了下手,便背道而馳。
施陶看著兩個漸行漸遠的身影,突然想起他們剛在一起時,那時候宣寧寧臉上的幸福笑容簡直能讓天光失色,星空黯淡。
不過,經過和陸向崢之間的糾葛,他也了然了。
分彆終究是常態,要是能回到最初的時候,該有多好?
宣寧寧不一會兒上了車,她還未坐穩,施陶就趕忙問情況。
“怎麼樣怎麼樣?這次認定你們感情破裂沒?”
出乎二人意料,宣寧寧先是噗嗤一笑,而後指了指眼睛,“都打成那樣了,還不破裂,等著出人命嗎?”
施陶沒想到困難會以這種方式解決,鬆了口氣的同時也覺得好笑,跟著宣寧寧一起捧腹,“這派出所進得值。”
宣寧寧和施陶相視笑了一會兒,又轉頭去看陸向崢,這人從她上車就一直沒說話,也不知在想什麼。
但隻一眼,她就愣住了。
陸向崢直直望著施陶,專注又深沉,若說他這視線有什麼問題……
宣寧寧覺得自己是多想了,這可一點都不像看朋友的眼神。
一時間,她被自己的揣測嚇到。
似乎是感受到了宣寧寧的注視,陸向崢的目光終於從施陶那裡移開,“後麵的事情就交給我。”
聞言,宣寧寧和施陶都有些猶疑,飛快交換了一個眼神。
“當然是走法律途徑……”陸向崢無奈地解釋。
宣寧寧還是有些不放心陸向崢的手段,但平心而論,離婚這種事,費時費力又費心,如果能得到一些幫扶,速戰速決是再好不過的。
“彆擔心,”施陶柔聲安撫,“我暫時不走,會留在這裡陪你處理事情。”
“好,就這麼定了。”不等宣寧寧開口,陸向崢替她直接應了下來。
宣寧寧還是想回絕,哪能讓施陶放下工作長久在這兒。
剛要開口,卻再次看到了陸向崢的眼神,要說的話也卡在了嘴邊。
這一次,她看得很清楚,陸向崢的眼裡除了熱切與渴望,再無其他。
過往種種電光火石間碰撞在腦海,宣寧寧瞬間什麼都明白了。
原來是這樣。
第37章 動靜皆念
現在是施陶回到鑫市的第三天,為了照應寧寧母女,他乾脆住在了她家。
施陶抱著甜豆在客廳來回踱步,小甜豆跟著節奏晃悠著小手,偶爾還興奮地蹬腿。
宣寧寧從整堆文件裡抬起頭,見此情景無奈地按了按眉心,“桃子,你這樣她會覺得是在玩。”
“好像是哦……”施陶有些尷尬地求助,“那怎麼才會睡啊?”
宣寧寧起身接過甜豆,放進搖籃,“這樣放進去,然後搖一搖,不行就再拍拍。”
施陶在邊上聽得認真,卻被宣寧寧反手戳了額頭,“記那麼清楚乾嘛!還不快回泓市,天天在我這兒打地鋪,過家家呢。”
“過兩天,過兩天就回,嘿嘿。”施陶捂著臉躲閃對方的一指禪,“我請了長假。”
宣寧寧不置可否,“用不著你為我請長假,又不是搞不定。”
“哎,我說,”施陶轉到她身後,訕笑著給她揉肩鬆背,“這假嘛請都請了,我老板都沒說什麼。”
宣寧寧很無奈,知道此事橫豎和施陶說不通,更明白這都是好友的一番好意。
於是她換了個話題,“那向崢哥呢,你們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施陶佯裝沒聽懂,“不是挺好的麼。”
“桃子。”宣寧寧直言不諱,“我是怕你受傷。”
她轉過臉看向施陶,臉上的表情很嚴肅,“我不是第一天認識向崢哥,你也不是。都說知根知底是好事,但他和你……我覺得不合適。”
施陶臉上的表情有瞬間慌亂。
他沒想過隱瞞,隻是他和陸向崢之間的糾葛連他這個當事人都形容不清。
從開始就是一本爛賬,此刻更是無從談起。
“啊……沒,我們之間沒什麼。”他乾巴巴地回應。
“我知道自己現在也是一團亂麻,或許沒資格這麼說,”頓了頓,宣寧寧繼續道:“但就像你護著我一樣,我也想護著你。”
她起身輕輕攬過好友,“不要因為心軟就給他機會,如果你不願意,我也不會眼睜睜看他逼迫你。”
施陶沒有說話,隻是枕著宣寧寧的肩膀微微點了點頭。
其實,施陶隻和工廠請了兩天假,今早接到工廠的質詢電話時,他思來想去還是請了辭。
工廠工人流動性本來就大,那邊倒是沒什麼意見,反而是施陶自己愧疚,辭了職又聯係了何斌道歉,
誰知何斌聽說他辭職很是高興,還建議他在老家處理完事情後就繼續回百達豐上班。
何斌道,自從施陶走後,吳東常常提起他,感慨流失了一個好員工。
施陶沒有立刻答應,隻說過陣子回去了泓市再與何斌聯係。
他現在想法很簡單。
早在他去拜訪宣寧寧那次,看見對方婆婆奇怪的態度就應該引起重視。
但那會兒自己鬼迷心竅,自我催眠說不應該插手朋友的家務事,又對梁飛有先入為主的正麵濾鏡。
現在想來,哪是什麼家務事,不過就是自己膽小怕事的托詞,總想著再看看,再看看。
於是,事件剛開始發酵的時候自己不在,矛盾爆發時自己不在,寧寧獨自黯然神傷時自己不在。
現在,他已知曉一切,如果選擇事不關己回泓市,那也沒臉再提自己和寧寧情同手足。
眼下,由於宣寧寧和梁飛有諸多共同財產,梁家那裡又分厘不饒,增加了協議離婚的難度。
宣寧寧這幾天專注查找資料,考慮從協議離婚轉訴訟。
陸向崢問過她的想法後表示支持,並介紹了律師。
於是,下午時陸向崢便過來接了宣寧寧去律師事務所,施陶則留在家裡看著甜豆。
臨近晚餐時,宣寧寧來了電話告訴施陶,她和律師談得很順利,又說晚上會邀請陸向崢吃個飯聊表謝意,問他願不願意一起。┅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施陶倒是沒什麼理由不去,和上門交接的育兒嫂打了個照麵便出門了。
到餐廳時,菜已上得差不多。
宣寧寧長久處於壓抑的狀態,今天和律師聊過以後豁然開朗,心情格外暢快,晚餐除了菜還叫了酒。
三人坐在小包間裡,私密性不錯,宣寧寧便關心起了陸向崢工作上的事。
陸向崢倒也不避諱,挑著能說的一股腦兒都說了,施陶和宣寧寧權當是在聽商戰軼聞,倒也津津有味。
三人久違地坐在一起吃飯聊天,氣氛融洽之極。
酒過三巡,宣寧寧順勢把話題引到了個人問題。
先是感慨自己識人不清,又說施陶也是個常常遇人不淑的倒黴孩子,話鋒一轉,她麵向陸向崢,“哥,這杯我敬你。”
陸向崢端起酒杯,麵上亦有笑容,“我們之間客氣什麼,舉手之勞罷了。”
“那不能這麼說。”宣寧寧灌下一大口酒,“我和桃子從小就受你照顧,在我們心裡你就是親哥,對吧,桃子?”宣寧寧拿手肘杵了杵悶頭吃菜的施陶。
施陶突然被拉入談話,有些怔愣,但很快反應過來,脫口而出,“是,我也當你是親哥。”
聞言,陸向崢微微斂了唇邊笑意,“是麼。”
“是啊!”宣寧寧順著話頭,再次敬向陸向崢,“哥,你可不能學我和桃子,你得好好找一個合適的。”
“合適的?”陸向崢這次沒有再碰杯,越過宣寧寧直視施陶,“你也這麼認為嗎?”
施陶斂目不語。
“小陶,你也這麼認為嗎?”陸向崢再次追問,笑意已全然褪去。
輕輕放下酒杯,施陶抬起頭,迎上陸向崢的目光。
他臉上顯露慣有的粉飾太平的微笑,陸向崢敏銳地察覺到不妙,想要製止卻已經來不及。
“我當然是這麼認為的。”施陶起身,雙手托杯,鄭重碰了碰陸向崢僵握在手的杯子,“我一直都把你當成最敬愛的大哥,衷心祝福你能找到合適的另一半。”
說罷,他將幾乎滿杯的酒一飲而儘。
眼見陸向崢的表情從僵硬變得陰鬱,宣寧寧硬著頭皮趁熱打鐵,“哥,快給我們找個嫂子吧,我倆私下都說好多年了,特想喝你的喜酒呢。哈、哈哈。”
陸向崢微微撚轉酒杯,似是斟酌,又似隱忍。
末了,他亦仰頭一飲而儘,酒杯不輕不重砸落桌麵,“啪”的一聲,就像一錘定音。
“好,我答應你們。”
宣寧寧緊張了一晚上,至此終於舒了口氣。
她知道的,陸向崢看施陶那個眼神,絕對是認真的。
眼下這麼做對陸向崢是殘忍,但沒辦法。人總是有私心的,她終究更在乎施陶的感受。
施陶太易心軟,陸向崢手段又太了得,隻要軟磨硬泡,施陶早晚會投降。
她不願意見好友不清不楚墜入陸向崢的網,也知道陸向崢不會輕易放棄。
那至少,她能做的,就是讓這個過程慢一些,再慢一些。
興許陸向崢厭了,煩了,主動退出……
——那便皆大歡喜。
這一頓飯結束時,陸向崢破天荒喝多了。
他拿出手機給司機打電話,按了無數遍解鎖碼都沒成功,乾脆把手機一扔坐回椅子閉目養神。
育嬰嫂的交接時間快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