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陶就聽見手機開始震動。
山區路況不好,他把車停靠在一旁,掏出手機準備接聽,卻發現並不是電話,而是十幾條同時送達的信息。
施陶辭職後就幾乎不太用手機,是以直到現在,他才意識到,原來自己的手機之前一直處於離線狀態。
那十幾條信息裡有三條是陸向崢昨天的來電提醒,還有兩條最新的也來自於對方。
『陸:我去上班,你要覺得沒玩夠就再待一天』
『陸:嗬,差點忘了你那破手機根本收不到信號』
施陶幾乎可以想象陸向崢那又無語又嫌棄的神情,忍不住笑出了聲。
此刻,他感到安心又放鬆,關於陸向崢一開始說的提議,“在一起,像小時候那樣”,似乎正在一點點變成現實。
不論是陸向崢還是他自己,都有在努力完成這個目標。
想到這兒,他不禁莞爾,“不錯不錯,繼續保持。”
晚上,陸向崢並沒有很晚回家。
打家門時看到燈火通明的屋子,他愣了一下,隨後就看到了在沙發上等他等到睡著的施陶。
悄悄走近,他沒有喊醒對方,而是緩緩在沙發另一頭坐下,就這麼靜靜地看著施陶。
施陶睡得很平靜,四肢舒展,呼吸均勻,有一隻手甚至垂到了地上。
這代表他對目前的環境感到很安心。
陸向崢太了解施陶。
剛搬進公寓時,他的睡姿不是這樣的。
開始那會兒,一般情況下,這人睡著後會維持一個抱臂側躺,微微蜷縮的姿態。
陸向崢看在眼裡,清晰地意識到,施陶雖然答應會留在鑫市,留在他身邊,然而內心深處卻還是處於驚弓之鳥的狀態。
要如何照顧驚弓之鳥?
那自然是打造一個甜美舒適,讓對方感到充分安心的大籠子。
陸向崢對自己的各項能力都很有信心,當然也包括耐心與創造力。
他向施陶發出的邀約,不是什麼半年,一年的陪伴。
而是一份終身契約。
即便施陶不愛他。
不,說不愛不夠確切,從某種角度來說,施陶其實比大部分人都愛他。
這種愛從很早時候就升華成了一種崇拜,聖潔到不存在絲毫被褻瀆的可能。
他們關係還沒有疏遠前,有很長一段時間,施陶每每望向自己的眼神……那眼神仿佛不是在看一個人類,而是在瞻仰一位毫無缺點的天降聖人。
能打敗陸向崢的隻有陸向崢自己。
他自認很難和聖人版的自己抗衡,畢竟那個智勇雙全無所不能的陸向崢,曾經作為救世主撐起了施陶瀕臨崩塌的整個世界。
他不想當施陶眼裡的聖人。
他想過,既然無法更近一步,那麼就各退一步。
減少聯係,回避邀約,橫眉冷對,直到相忘於江湖。
他也確實那麼做了,但這都不湊效,他和施陶被命運綁定在一起太久,無論怎麼回避,終究會牽扯上。
於是,陸向崢改變了想法。
應著他的新計劃,事態正有序地向著他預期的方向發展。
即便是處於睡夢中,施陶還是在幾分鐘後意識到身邊多了一個人。
他迷迷糊糊睜開眼,看見陸向崢臉上帶著顧盼神飛的笑意望著自己。
“發生什麼好事了嗎?”半夢半醒間的施陶也沒想起打招呼,含含糊糊問。
“你知道嗎?”陸向崢靠近了些,開口時,語氣就像在講故事,“我走過一步棋,本以為是壞招。”
“嗯……?”施陶勉強轉動了一下眼球,試圖琢磨話裡的意思。
“但塞翁失馬。”陸向崢伸手,輕輕理順施陶有些淩亂的劉海,“我現在在你心裡應該有很多缺點,說實話,你是不是偶爾覺得我很討厭。”
施陶撐著沙發坐起來,探了探陸向崢的額頭,“喝酒啦?”
陸向崢捉住施陶的手,收斂了笑容,“你不會離開吧?”
說這話的時候,陸向崢語氣出離陰冷,這讓半夢半醒間的施陶一下子清醒。
“我這不是在這兒麼。”施陶訕笑著答。
“以後也會在的,”陸向崢輕輕拍了拍施陶的手,露出分外溫和的笑容,“我保證。”
不知怎麼,這短短一句話卻讓施陶打了個冷顫。
“去床上睡吧。”陸向崢摸了摸施陶額角,“明天我在家,陪你去趟老公園。”
“老……”施陶本來還有些介意方才陸向崢捉摸不透的話,聽見“老公園”三個字卻突然愣住了。
是啊,他竟然把這個日子忘了……還好陸向崢提醒。
“好。”施陶點點頭,“謝謝哥。”
“謝什麼,我也應該去的。”陸向崢伸手把施陶從沙發上攙了起來,送進了臥室。
躺在床上的施陶心情有些沉重。
老公園三個字牽扯出過往點滴,他翻來覆去睡不著,心亂如麻。
一直到洗漱完回房的陸向崢躺到邊上,他皺緊的眉頭才舒展開,漸漸沉入夢鄉。
第二天一早,施陶醒得比陸向崢早。
他利索地下了床,並試著儘量不發出一點聲音,但他很快發現這很難。
身後的陸向崢幾乎是在他下床踏出第一步的時候睜開了眼,“去哪兒?”
施陶腳下一頓,尷尬地轉過身,“哥,你再睡會兒,我去做早飯,待會兒叫你。”
陸向崢皺著眉點點頭,翻了個身把施陶的枕頭拖到了懷裡,繼續睡了過去。
施陶做家務一直都很利索,等他洗漱完做好早飯,抬頭看鐘,發現離起床才不過半小時時間。
陸向崢難得休息在家,現在就叫他起床未免太殘忍,施陶略一思忖,拿上手機和鑰匙出了門。
清晨的大街來往路人不多。
很久沒有這麼早行走在大街上的施陶竟覺得有些不適應,不禁小聲自嘲,“由奢入儉難啊……”
他記得小區樓下的商業街有一家花店,順著記憶往那邊走,遠遠就看見了已經開了門的鮮花商戶。
剛踏進花店,施陶就聞到滿室馥鬱香氣。年輕的店主放下手裡修剪一半的玫瑰,熱情地招呼他,“您好,需要什麼花呢,都很新鮮噢!”
施陶環伺一周,點了點架子最上邊的那一排康乃馨,“你好,麻煩包一紮康乃馨,白色的那種。”
第25章 康乃馨與黃玫瑰
陸向崢口中的老公園就在他們原本居住的老平房區附近。
早年間,那裡麵還有些諸如卡通搖搖車,“兩猴抬轎”之類的遊樂裝置。
雖然簡陋,但附近的孩子都很捧場,放了學就紛紛結伴往那兒跑。
好景不長,沒過幾年,鑫市開始飛速發展。
距離老公園兩公裡不到的位置建了家大型遊樂場。
於是,這個連名字都沒有的老公園就沒落了。
漸漸的,商戶陸續搬走,老公園變得更加荒涼,逐漸淪為了附近老頭老太打太極的場地。
後來,一個冬季的雨後清晨,一個來公園找孩子的老人不甚滑倒,頭重重磕在了花壇上,不幸去世。
自此,營業了十六年的老公園,因為這件事徹底荒廢了。
老公園意外事件發生的那天,陸向崢剛好拿到了期末成績單。
成績單上的數字與名次很耀眼,但陸向崢沒有可以報喜的人。
他母親離家出走十幾年,至今未歸。
而他那位混賬父親……這會兒估計醉生夢死在某張牌桌上,不提也罷。
施陶的父母還在的時候,陸向崢偶爾會拿成績單給他們看。^o^思^o^兔^o^網^o^文^o^檔^o^共^o^享^o^與^o^在^o^線^o^閱^o^讀^o^
後來他們不在了,陸向崢就把成績單拿給奶奶看。
老人家雖然看不太懂,倒也捧場,總誇陸向崢是施陶的好榜樣。
陸向崢已經很久沒去施家,之所以隔了那麼久沒上門,那還得從他趕跑了施陶那個黃毛初戀說起。
那天他要求施陶在自己和那個黃毛間二選一,卻沒想到晚上無端端做了和施陶翻轉雲雨的昏夢。
這件事帶給他的衝擊就好比,他的死鬼爹哪天突然跑來告訴他,自己準備戒賭,然後找個正經工作,從此父子倆好好過。
之後的一段時間,他都有意無意回避著施陶。
而施陶不知是不是還沒和黃毛斷乾淨,居然也開始躲著陸向崢。
就這樣,一來二去,等到陸向崢拿到期末成績單那天,才驚覺,二人已經小半個月沒見過麵。
於是,他準備去一趟施家看看對方。
不,他是準備去一趟施家看奶奶,順便炫耀一下自己新鮮出爐的成績單。
陸向崢到施家的時候,發現門是緊閉的。
本以為是家裡沒有人,抬手敲了敲門,門卻被從裡麵打開了。
宣寧寧紅著一雙眼睛從門裡探出小半個腦袋,一見是陸向崢,立刻像見到救星般,“哥,你可來了嗚嗚嗚。”
不待陸向崢多問,她就像終於找到宣泄的開關,嚎啕著撲進陸向崢懷裡。
“寧寧,怎麼了?!家裡人呢?”陸向崢要看這陣勢也急了。
他使了些力道搖宣寧寧肩膀,讓她的小臉從自己%e8%83%b8口抬起來。
“哥……”宣寧寧的哭聲幾乎是嘶啞的,“警局,桃子在警局。”
陸向崢隻覺一股涼意竄上頭頂,他把宣寧寧推進門,“在家待著,我去帶他回來。”
“等等我,等等我!”宣寧寧試圖抓陸向崢的手,“我也想去。”
陸向崢安撫地摸了摸她的腦袋,“守著電話,有人打電話就把內容記下來,彆亂回答。”
宣寧寧滿臉淚痕點點頭,靠在門扉,抽噎著注視陸向崢疾速遠去的身影。
陸向崢在警局大廳看到施陶的時候,第一反應是茫然的。
方才看宣寧寧那嚎啕大哭的樣子,以為施陶出了大事,沒想到他隻是乖乖坐在大廳長椅上,背挺得筆直,像個乖巧聽課的學生。
陸向崢在他邊上坐下,施陶緩緩轉過臉,看見陸向崢的時候似乎有一瞬間並沒有認出他來。
“哥……你怎麼來了?”過了好一會兒,施陶才開了口,聲線卻像大病初愈般虛脫。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陸向崢攬過施陶的臂膀,讓他靠在自己身上,“好端端怎麼來這兒了?”
“不好。”施陶在陸向崢懷裡,費力地仰起頭,眼神卻是失焦的,“一點也不好。”
陸向崢急得抓耳撓腮,“什麼事你倒是說啊!”
“奶奶沒了。”施陶說著,大顆淚珠斷了弦似的墜下,“今早,在老公園。”
……
陸向崢時常在想,自己認識的人裡麵恐怕不會有誰比施陶更不幸。
上天從不掩飾他的不公。
是以,厄運也絕不會因為這是一家良善之人,而選擇繞道。
從奶奶去世的那天算起,到今天,已經過去了整整十年。
這十年間,施陶總會在她去世這天回到老公園,待上些時間,有時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