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的三明治吸引了注意。
拿起來一看,上麵印的日期是前天,也是他和鐘維希最後一次見麵的日期。
很明顯,鐘維希因為某種原因匆匆離開了。至於是主動還是被動,目前不得而知。
但突然拋下工作,不辭而彆,手機關機,種種跡象加在一起,都意味著這事兒背後一定不會太簡單。
齊岩此刻正好從臥室出來,“貼身的東西都帶走了,看起來走得很急。”
他站在施陶麵前,兩人大眼瞪小眼。
實在發生得太突然,沒有任何預兆,就連自詡十分了解鐘維希的齊岩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半晌,齊岩突然“嗯?”了一聲。
施陶問:“怎麼了?”
“我是在想啊……我也不確定。上周我不是出海釣魚了嗎?”齊岩沒來由提這茬。
施陶不解,示意他繼續說。
“我出海釣魚,其實是為了散散心。”
“散心?”
齊岩走到餐桌邊坐下,“我那店位置不錯吧?景觀公園大草坪中心。當時為了弄這塊地,費了不少錢,但我弄地那會兒那還不是公園呢。”
施陶愣了下,“所以……Freesia那塊地是你買下來的?”
“就是啊。”齊岩翹起二郎腿似乎有些得意,“買賣不錯吧,但我畢竟不是本地人,當時買的早也便宜,現在開發商那邊想收回去。”
“什麼叫收回去?”施陶有些茫然。
“說得好聽是收回去,其實就是想明搶,搞了一堆舉報說我違章要推平!”齊岩恨恨道,“老子也不稀罕這兩個,但你明搶我還偏不給。嘖,反正那邊就急了,自己不出麵,雇了幫混混來挑事。”
“結果……”齊岩聲音微低下去,“就上上禮拜,我出去接冷庫車,維希正好幫我看店來著,那幫孫子大搖大擺過來了……反正我回的時候,場麵挺不好看的。”
齊岩站起身,有些煩躁薅了把寸頭,“那龜兒子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但衝我來,我也沒在怕的,生意不做都要和他們死磕……”
“但……”他聲音突然沒了底氣,“要是因為這事兒牽扯到維希,那我真是……操!”
施陶還是第一次聽見這種事。
一時間隻覺得荒謬。
鑫市這十年裡發展得不錯,甚至連犯罪率都降低了不少。
自己那間老破小,雖然也沒什麼可偷的,但門壞了這麼久也從來沒見有被闖入的跡象。
他一直以為現在早就和十年前不同了。
沒想到兜兜轉轉,某些光鮮在明麵上的人依舊在背地裡操持著這些灰色的勾當。
而鐘維希又何其無辜,他本該是個局外人。
可萬一一切真如齊岩推測,涉及那些混子的話,鐘維希現在真的平安嗎?
想到這裡,他搖搖頭,把負麵的想法從腦子裡驅趕出去。
“齊岩,你剛剛說的情況也不能排除,要不要報警?”
齊岩揉了揉眉心,“我也在想呢。不過這事兒吧,你就彆摻和進來了。”
施陶很想爭取一下。
齊岩抬手止住他話頭,“你聽我的,那幫孫子臟得很,這本來就不是你的事兒。況且現在也不確定,我今晚聯係一下大學同學,看看有沒有人聯係到他家人,萬一隻是有急事回老家呢?”
施陶歎了口氣,“也好,有進展記得聯係。”
“放心吧。”齊岩拍拍施陶的肩膀,“我肯定全力跟進,你回去安心等消息就成。”
說是這麼說,一連過去了三天,齊岩也沒有再聯係過施陶。
時間每過一分鐘,施陶就愈發焦躁。
瀾桂坊的效率很高。
鐘維希消失的第四天,新的經理已經取而代之搬進了他原本的辦公室。
施陶試著在工作間隙和同事聊兩句,但大家似乎特彆忙,直到下班他都沒有找到和任意一個同事攀談的機會。
偶爾,蔣經理會越過人群看他。
等他望回去,對方隻是朝他點點頭,露出一個慣常的憨厚笑容。
施陶從來不知道蔣經理這般愛笑。
他在瀾桂坊工作的幾個月,一直都覺得安心又充實。
但這一切,從鐘維希消失的那天就變了。
工作還是那些工作,但氛圍卻處處透著詭異。
以前午休時聚在一起吃飯的同事,也不再邀請他待一處休息。
但言行舉止卻沒有難為他的地方,甚至比以前更加禮貌客氣。
以及,也不知是不是他過分敏[gǎn]。派給他的活計愈發少了,有時候,實在沒有事做,他隻能坐去小天井的假山石上發呆。
鐘維希消失第五天,蔣經理說要業務整頓,給施陶放了半天假。
天還亮著,施陶就從瀾桂坊下了班。
他搞不清現在的狀況,但隱約感覺這工作要保不住了。這次是半天,下次是一天,再下次是不是直接不用再去了呢?
他想起那個在鐘維希辦公室裡的下午。
神采奕奕地宣布要回榮市乾一番事業的鐘維希,許諾陪自己一起找施南施北的鐘維希,以及答應和他一起離開的自己。
似乎新生活的藍圖剛展開了一個微小的角落,又吝嗇地關了起來。
施陶心裡很清楚,當時他雖然答應得猶豫,但他心底裡其實是暢想過的,在很多個失眠的夜晚,在更多個沉睡的夢裡。
去新的地方,開始新的人生。
隻要自己好好乾,勤能補拙,也許過個三五年,日子就能漸漸好過起來。
本來是有這麼一個機會的。
可現在,不僅瀾桂坊的工作還懸著,去榮市的機會也隨著鐘維希的消失而消失。
施陶站在車水馬龍的街頭舉目四望。
迎麵吹來的塵土裡俱是他熟悉的味道。
——差到不能更差的黴運的味道。
壞運氣襲來時往往不是孤立的,這點施陶非常有經驗。
心裡某個地方微微觸動了下。
他隻覺眼皮瘋狂跳動,轉身朝景觀公園跑去。
即便已是深秋,長青的綠地卻煥發著媲美春日的生機。
周五的下午,低年級的孩子放學早,草坪上全是跳躍的琳琅身影。
一切都如此欣欣向榮。
唯獨Freesia是灰敗的,門口成排的太陽花與霓虹燈已經不見。
隻餘一幢小屋孤零零立在草坪一隅。
施陶走近了些,就見大門落了鎖,全部窗簾嚴嚴實實拉著。
其中一扇窗不知什麼原因破了個窟窿,牆根還散落著沒收拾乾淨的碎玻璃渣。
一塊“停業整頓”的牌子掛在大門把手上。
施陶看著那塊牌子,思維也陷入了空白的停滯區。
他就那麼呆立著,以一種與年齡不相符的岣嶁動態。
直到有人扯了扯他衣擺。
他木訥地往下瞅,是個四五歲的小胖孩。
小胖孩伸出隻圓圓的肉手,手裡是塊淺藍的帕子。
“叔叔,汗。”
施陶抬起手,機械地抹抹額頭,竟是滿手冷汗。
“叔叔,擦。”小胖孩點著腳往他手裡遞帕子。
施陶勉力扯出一個微笑,蹲下來向小胖孩道謝,“小朋友,謝謝你呀,但叔叔有紙巾。”
說罷,他手忙腳亂從口袋裡掏出兩張皺巴巴的方形餐巾。
小胖孩睜著大眼睛看他,“叔叔,你熱嗎?”他不明白,十幾度的天氣,眼前這個叔叔怎麼還能沁出汗來。
“熱?”施陶愣了下,隨即搖搖頭,“叔叔是覺得冷。有時候特彆冷的時候,也會流汗的。”
小胖孩聽不懂施陶的話,卻在被母親牽走前將帕子塞進施陶手裡,“送給叔叔,蓋在頭上,就不冷了。”
這個可愛而短暫的小插曲用一種柔軟的方式安撫著施陶的驚惶,他緊緊攥著可愛的小帕子,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站在停業整頓的Freesia的門口,複盤完整件事,他終於不得不相信鐘維希和齊岩招惹了灰色勢力。∞思∞兔∞網∞
鑫市的灰色勢力隻存在於他幽深的記憶裡。
如果真的和那些人有關……施陶明白光靠自己是沒辦法探聽清楚的。
也許陸向崢有辦法……?
但現在顯然有個大問題。
上次兩個人見麵後,自己把對方甩下就走了。現在又要腆著臉回去求對方幫忙,這對施陶來說還是開天辟地頭一遭。
“嘶——”他頹然捂住臉。
彆說陸向崢,連施陶自己都覺得這行徑實在是沒臉沒皮。
可是……施陶的目光定格在牆根那攤玻璃渣上。
難以想象此前在這裡發生了什麼級彆的對峙。
更不清楚有沒有人受傷。
齊岩的手機和鐘維希一樣變成關機狀態。
消失的人從一個變為兩個。
即便施陶與他們隻是結識了幾個月的關係,但熟悉的人、親近的人,甚至前一天或前幾天還相處在一起的人,猛然間從他生活中消失……以施陶的過往人生來說,這種經驗不啻於酷刑。
他實在厭倦了看人們一個又一個突然從他的生活裡消失。
第15章 一個華點
重新站在信遠科技的樓下比施陶想象中簡單得多。
但要跨進那道門,經過保安盤問再坐電梯上頂樓,最後麵對陸向崢。
想到這一係列動作,施陶隻覺著背上絲絲冒涼氣。
但他沒打算逃避,鐘維希和齊岩的失聯就像一根刺紮在他心上,實在沒辦法不去理會。
反正頂多就是被陸向崢罵一頓,從小到大自己都不知道被罵過多少頓。
所以,不要慫不要慫,往裡走就對了,他如此安慰自己。
就當他準備往前大跨步時,從樓裡並排走出來三五個年輕人。
施陶往前送出的腿堪堪收了回來,又往後退了半步,給迎麵來的年輕人讓出了些路,好讓他們一並通過。
“誒?您不是陸總的朋友麼?”
擦肩而過時,其中一位青年注意到了施陶,停下來問道。
施陶有些茫然,仔細辨認著對方的臉,卻是沒什麼印象。
“上次,就上次,您來找陸總,就是在這兒,”青年拿指尖點了點地麵,“我就在站他後麵呢。”
他讓同伴們先走,朝施陶靠近過來。
這人大概是個自來熟,剛到近前就與施陶熱絡攀談起來,“您今天也是來找陸總的吧,有約嗎?”
施陶愣了下,老實地搖頭。
“那真是不巧,”青年咧嘴一笑,“現在上頭有客人呢,您上去也隻能等著。”
“哦……沒事兒。”施陶心裡有些退堂鼓了,“我就在這裡等等好了。”
“在這兒乾嘛呀,走!”年輕人攬過施陶的肩,和安保人員點頭示意了一下,“我來帶您上去。”
保安倒是賣這人麵子,隻是略微打量了下施陶,並未多言。
施陶很想推拒,但年輕人實在太熱情,他內心掙紮了一下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