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江如練的。
江如練怕卿淺誤會,連忙解釋:“我不會亂動它,這隻是一重保險。遇到危險時它能幫你分擔一二。”
比如昨天那種時候,就算江如練不在它也能及時阻止,算是上了重保險。
卿淺沒反應,江如練就越發忐忑,連忙找補:“師姐不喜歡就算了,可以解的。”
“並不,我很喜歡。”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江如練總算鬆了口氣。
紅繩纏繞在白繃帶上,如一道血線分外刺眼,她看得有些不是滋味。
猶豫再三後,還是止不住憂心,出聲詢問:“師姐昨天,為什麼要自刎?”
卿淺抬眸。
她的平靜一如既往,隻是而今多了些江如練看不懂的情緒。
“你折返於妖界與人間,半生困頓在青蘿峰的一處小院,可有後悔過?”
她沒有等江如練,就自問自答道:“我很後悔。如果當初和師尊據理力爭,或者悄悄把你放走。現在結果是不是會不一樣。”
江如練沒料到卿淺會有這種想法。
在她看來,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出自本心,從沒有後悔、埋怨過誰。
可未曾想過會讓卿淺生出這樣極端的自責來。
她迭聲問:“為什麼?因為我常常去而複返,討厭那群人還要強留在你身邊?那師姐以為自己是什麼?”
是什麼。
卿淺好像被問住了。
起初,她以為白雲歇是要收江如練為徒,自己便以師姐的身份自居,給予她相應的照顧。
而後印象裡小白花一樣的雛鳥羽翼漸豐,自己看不見的地方自由生長。
她成為皎白之中唯一的紅衣,持傘朝自己一笑,比明%e5%aa%9a的天光刺眼。
她曾給自己帶一枝沾露的梨花,也同看過人間絢麗的煙火。
從江如練那裡,她得到了無數純粹的傾慕和愛護。
而她所回饋的,除卻本職之內的照顧似乎再無其他。
最後甚至因為身份,成為了停雲山桎梏江如練的“手段”,逼得後者低頭、俯身、任憑驅使。
卿淺垂下眼眸,不敢看江如練。
“大概是......訓鳥的腳鏈。”
限製住鳳凰的自由,到如今連性命都一並捆綁了。
她說得很是艱難,如困於乾涸池塘的魚,無法呼吸,光是開口就用儘了全部的力氣。
“天大地大,鳳凰所棲之處卻隻有我這一枝枯木。”
“是這樣嗎?”江如練恍然。
如此,她對她的抗拒和推離都有了解釋,忽冷忽熱也由此而來。
江如練想問,為什麼要在意這些?為什麼不早點和我說?
可卿淺眼底的黯然是如此明顯,自責也是。這些問題就都失去了意義,多說無用。
“師姐以為這是對我的束縛。”她輕歎一聲,將瘦削的人擁入懷裡:“可我把它叫做回家。”
“天大地大,我所棲之處僅有師姐而已。”
驟然落入溫暖的懷抱,江如練所說的每一個字都踩在卿淺心跳上,隨著血液流淌至全身,連指尖都熨帖到顫唞。
視線被淚水模糊,她閉上眼睛,用力抱回去。
“江如練,你可不可以把我抱緊一點?”
第63章
大概是身體逐漸虛弱,隻需要安靜地抱上十分鐘卿淺就能睡著。
摟著軟綿綿、被自己體溫捂暖和的人,江如練難得將那些煩心事放下,享受了幾分鐘的溫存。
而後將人打橫抱起,挪到院子裡藤椅上,還掖上小薄被。
枝葉間漏下的陽光稍微有些亮,卿淺眯了眯眼睛,翻身把自己埋被子裡了。
她像株白色怕光植物,一激就將枝丫縮回安全區,小聲抱怨:“你做什麼……”
江如練殷勤地支起白色紗幔遮擋多餘的陽光:“我去把青蘿峰的舊書搬過來,一起看。”
“嗯……”
卿淺的呢喃聲陷進被褥中,江如練輕輕一笑,轉身離開。
她希望擁有無數個如此般的午後,為此願意窮儘一切可能性,去尋求未來。
半響,落敗的梨花悠悠而下,劃過卿淺的臉側,泛起細微的癢。
她睫毛顫了顫,並不打算伸手去拂,隻想等某隻鳳凰回來替自己代勞。
可是輕快的腳步聲驚擾了院子裡的恬靜,也把卿淺的意識從睡意中喚醒。
那腳步在踏進院子時瞬間收斂,而後更是打了個轉,像是發現自己吵到了小憩的人,急忙原路返回。
奈何還是遲了,卿淺坐起身,按著眉心:“找我有事?”
顧曉妝訥訥撓頭:“嗯,想問些問題,我是不是打擾到前輩了。”
她來回這麼多次,停雲山的守衛都把她認熟了,再看她和江如練走得近,更沒有加以乾涉。
好處是去找人不會被攔下,壞處也是不會被攔下。
這不,貿然過來拜訪正撞上卿淺休息,顧曉妝乖乖背手站好,慶幸江如練不在。
否則搞不好會被江隊狠狠叨頭。
“無妨,”卿淺搖搖頭,她對後輩向來寬容,也樂於答疑解惑:“你有問題便問吧。”
於是顧曉妝抱著筆記蹭過來,也不管臟不臟,席地一坐便開始提問。
她問的東西在卿淺看來再基礎不過,十分鐘下來,雪一般的人也不免蹙起眉。
“這類術法應該在你成年前習得,為什麼會完全不懂?”
明明卿淺光看模樣比自己大不了多少,教師的氣勢卻十分足。
顧曉妝如同上課開小差被老師抓包,打了個寒顫,恨不得把頭低進土裡。
她左顧右盼,支支吾吾:“嗯,因為老師沒教過。”
卿淺並不能理解:“為什麼?”
顧曉妝其實自己也不清楚。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家族裡的後輩轉行的轉行,出家做道士的也有不少,正真捉妖的已經很少了。
她隻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向卿淺解釋:“妖族和人族並不像以前那樣針鋒相對,那些真正對人類有威脅的大妖,已經幾十年沒有再出現過了。”
甚至在成立妖盟以後,妖族在自我封閉,除了必要的合作,極少再和人類接觸。
妖管局做得最多的,其實也是謀求合作。
不需要再去做的事,譬如捉妖,譬如除魔,總會使得一類人漸漸消亡。
在顧曉妝意料之中,卿淺並沒有表現出太大反應,接收能力比家族裡那些老古董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她隻是拂去身上破碎的梨花,像是不經意間隨口一問:“那你為什麼還要學這些?”
“欸?江隊也問過差不多的問題。”顧曉妝嘴角上揚,笑眯眯地回答:“因為喜歡。”
“學這些不一定要拿去捉妖。我隻是覺得這一切都好有趣,塗山的妖市很有趣、歸墟的螢火蟲很有趣,還有昆侖……”
若不是偶然間來到妖管局,她不會認識江如練,更不會遇見南枝、裴晏晏、熊貓大叔等等妖怪和人類。
她見過昆侖最耀眼的日出、塗山最溫柔的月亮,此後想起自己要和身邊的同齡人一樣,安穩且平凡的度過一生,便總心有不甘。
“如果今後我也能像前輩這樣從容不迫地傳授知識,將這些傳承下去就好了。”
顧曉妝邊說邊拿出一個小木盒,遞給卿淺:“給前輩的禮物,我從昆侖帶回來的,應該不算犯法吧?”
卿淺漠然片刻,還是伸手接過木盒。
這是一種特殊材質的盒子,有符咒加持,能夠長時間儲物。
她輕輕叩開卡扣,表情略微失神。
紅色的絨布上,放著一枝純白色的樹枝,光滑潔白,恍若玉質。
不知情的還以為這是由上好白玉雕琢而成。
卿淺小心翼翼地拿起來放在陽光下,觸?感微涼,比普通的樹枝要沉很多。#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你從不死樹上折下來的?”
“怎麼可能!”顧曉妝連忙否認:“是在地上撿到的,當時覺得漂亮,就悄悄帶回家了。前輩千萬不要舉報我!”
現在送給卿淺,則是想感謝一番,且這枝丫與卿淺很相襯。
卿淺緩緩撫摸著手中的枝丫。明明是枝死物,指尖卻仿佛觸摸到了脈搏,剔透的枝乾中流淌著透明的血。
連帶著自己的靈脈都仿佛被潤澤了,從中湧出絲絲清爽。
“謝謝。”意識到這並非凡物,卿淺很認真地道了謝,隨後又點點顧曉妝的筆記,繼續道:“方才的題,還想聽嗎?”
顧曉妝欣然點頭:“當然!”
兩人一問一答,不知不覺時間過去大半,到最後顧曉妝心滿意足地合上筆記,朝卿淺鞠了一躬。
“多謝前輩!”
此行收獲頗豐,她興奮地伸了個懶腰,又俯下`身:“前輩要不要喝點茶,我給你倒一杯?或者需要我幫忙做點什麼事?”
卿淺並沒有回答,反而抬頭,伸手遮住陽光,一雙漂亮的琉璃瞳眨也不眨。
維持了沒多久,她就閉上眼睛躺了回去。
這一係列奇奇怪怪的舉動讓顧曉妝摸不著頭腦,正想再問問,就聽卿淺悶聲催促道:“沒有什麼事了,你快走吧。”
語速很快,乍一聽就像是在趕人。
她還以為是卿淺講累了,要休息,所以乖乖收拾好東西告退。
前腳顧曉妝剛出梨苑,後腳就撞上抱著書回來的江如練。
江如練隨便點點頭當做打招呼,迫不及待地推門進去:“師姐,我回來了。”
藤椅上的雪團子動了動,隨後慢騰騰地坐起來。
卿淺略微偏頭:“江如練?”
她清麗的眉眼間帶著迷茫,眼瞳也有些失焦。
不像沒睡醒,更像是到處找不見人,隻能惶然瑟縮地呆在原地。
江如練心臟驀然一疼,隨後湧上的是令妖窒息的酸澀。她快步走到卿淺麵前,試探性地揮了揮手。
如此近的距離,可卿淺毫無反應,如一隻乖乖巧巧的布娃娃,連眼睛都不眨。
直到江如練越湊越近,熟悉的氣息將卿淺裹挾,後者才終於確定了她的位置,伸出手想抓住。
第一次還摸了個空,第二次才揪住了她衣服的一角。
書本隨意堆放在落花間,江如練半跪在地上,沉默。
師姐好像看不見了。
這對一個修者來說算不上打擊,可換成卿淺,這仿佛是死亡的進度標尺,等同於喪失大半行動能力。
前有絕路,後有敵人虎視眈眈。
她是那樣一個清傲如梅花的人,怎麼能容忍自己如菟絲花般依附彆人?
長時間的沉默讓卿淺有些不自在,她晃晃手中的衣角:“江如練。”
聲音裡帶著不自知的嬌,像是在討要一個抱抱。
江如練反手捉住卿淺的手腕,此刻滿眼都是心疼:“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是在炸毛。
簡單做出判斷後,卿淺飛快地思索起該如何順毛。
或許是白天的那番交流讓心裡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