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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刻意忽視了江如練,轉過頭快步離去。

江如練摸不著頭腦,這是有什麼急事嗎?

她耐著性子熬完集會,溜回青蘿峰準備找師姐問個清楚。

紅衣灼灼,蹁躚穿過竹林,沒找到卿淺,反而看到了一個她最不想見的人。

明月清風之下,白雲歇隨意地坐在亭子裡,麵前擺了一盤棋、一壺酒。

隨後朝著自己遙遙舉杯,笑容清朗:“鳳凰,好久不見了。”

她發帶散在身前,臉頰上暈開了酡紅,眸光瀲灩,看起來像是微醺。

江如練則如同見了鬼:“誰跟你好久不見!”

她巴不得白雲歇不要回來。

白雲歇晃了晃手中酒杯,笑意不改:“哎呀,怎麼一見麵就這麼暴躁呢。你都不關心一下你師尊去哪了?”

“誰是你徒弟!”

江如練大聲反駁,這壞女人每次一見麵不是讓自己認師尊,就是強行把自己當徒弟。

實在是臉都不要了。

白雲歇非但不惱,還笑出聲來,就像是被江如練這副炸毛的模樣逗樂了。

她將杯中酒一飲而儘,自顧自地說:“我給人間的新皇指了條明路,讓他派人手打通蜀郡到西域的道路,販賣茶和絲綢,就能迅速積累起大筆的財富,組建軍隊。”

完全不知道這女人成天腦子裡裝的什麼,最好的應對方式是彆接她的茬。

然而江如練忍了又忍,最終還是在白雲歇似笑非笑的目光中破口大罵。

“蜀郡的山全是直上直下的峭壁,你知不知道修棧道要死多少人。”

她要不是卿淺的師父,江如練肯定會飛過去叨她的頭。

“你還真是沒變啊。”白雲歇又倒了杯酒,放下酒壺時沒控製好力道,發出了重重的磕碰聲。

她仿佛醉得不輕,眯著那雙桃花眼,狐狸似的。

“幾萬人的犧牲造福後代百年,不虧。”

江如練無法理解這種想法。

她雖然是妖,但潛移默化下已經養成了隨手幫一幫人族的習慣,更是想不通為什麼有人自己喜歡把性命當棋子。

“瘋子。死的不是自己人,你不心疼。”

白雲歇皺起眉,假裝難過地歎道:“你這樣說我可是會傷心的。”

“人族沒有妖族的生存天賦,隻能在天地間苦苦掙紮求生。古往今來哪一次發展,不是沾滿了血淚?”

江如練懶得理論,隻想快點走掉,去找卿淺,然後大說白雲歇的壞話。

奈何白雲歇明顯不想放過她,話嘮得不行。

一邊下棋,一邊道:“終有一天,我們沒有羽翼也能翱翔九霄,沒有四蹄也能日行千裡,沒有魚鰓也能深潛入海。”

聽著倒是好聽,不過最後能實現幾分?

江如練目露不屑:“嗤,那你準備什麼時候達成這個目標。”

棋盤上落下最後一子,“啪”的一聲清脆聲響。

白雲歇慢悠悠地搖開折扇:“哎呀,十年太急,百年太短。我輩所謀,應在千秋。”

“趕緊去做你的千秋大夢,不要在我眼前晃。”

江如練這下是真的厭了,轉身就要走。

卻聽白雲歇忽地道:“鳳凰,我給你準備了兩份禮物。”

“不要,你自己拿回去玩吧。”

白雲歇不是個好人,她的禮物肯定也不是個好東西。

誰知道收了會不會被折磨?

某人把折扇搖了又搖,語調帶上了戲謔:“嘖嘖,你再這樣囂張我就把卿淺派往長白山吹冷風。”

焯!

鳳凰猛地回頭,炸毛:“變態吧你!”

她真的很想給白雲歇叨上幾個大包,拳頭都握緊了。

白雲歇臉上的笑容轉瞬即逝,突然抬手,把折扇丟了過來。

力道不重,江如練輕鬆就能接住。

這是白雲歇一直帶在身邊的物件,也是她的武器。

上好的白色緞麵上,用瀟灑的字體寫著一句詞——

長恨複長恨,裁作短歌行。

江如練當即就要扔回去,卻被白雲歇出聲攔下。

“你拿著,以後見到了順眼的停雲山掌門,就替我送給他。”

這話聽得江如練渾身不舒坦,皺眉不滿:“這種破事你自己去做。”

“我做不了。”白雲歇抬眸,她不笑的時候就像換了個人,眼底埋著江如練看不懂的情緒。

她拈起酒壺,再倒不出一滴酒來,終究長歎了口氣。

竹林裡隻聽得見沙沙的風聲。

氣氛如空氣中浮動的灰塵,剛因安靜沉下去,又被白雲歇的擊掌聲驚起來。

她站起身,拎著酒壺晃蕩過來,帶著些許酒氣:“哎呀,我的卿淺乖徒兒呢?”

“你能不能滾!”

吵吵鬨鬨,竹林裡驚起一大片飛鳥。

那是江如練最後一次和白雲歇吵架。

第43章

江如練再一次聽到白雲歇的聲音,是在她找到卿淺之後。白雲歇還不讓她跟著,把門一關,要和卿淺單獨談話。

這怎麼行!她當機立斷,變成鳳凰飛到屋頂。

輕輕推開一片青瓦,探進半個小鳥頭,偷窺這倆人在乾嘛。

她選的位置不好,隻能瞅見一截雪白的衣擺。

而後是卿淺平靜的聲音。

“我想懇請師尊,把江如練從停雲山除名。”

除名。銷毀魂燈、劃掉弟子名冊上的記錄,從此以後就與停雲山兩不相乾。

江如練偏頭,每個字排著隊從她腦海裡滾過,落進心裡,一陣劈裡啪啦亂響。

百年光陰過去,她們明明已經默契到可以同時出招、並轡比肩,也曾力竭到仰躺在地上,有一句沒一句的瞎聊。

為什麼又突然變回了原來的樣子?

白雲歇像是打了個哈欠,語調慵懶。

“我可管不住那隻鳳凰,就算除名了,她也不會走。”

“可是——”

卿淺的話明顯帶上了焦急,卻被白雲歇輕巧地打斷。

“卿淺,鳳凰從來自由,你覺得她是因何停留在此?”

“……”

江如練整顆心都被卿淺的沉默淹沒了。

師姐聰慧,應該知曉她對自己有多重要。最後卻還是選擇了疏遠。

她果然不能接受與妖太過親密。

房間裡靜得像潭深水,而江如練覺得自己在墜落,越往下、越窒息。

她一刻也待不得了,振翅飛出屋頂,向遠處的山巒掠去。

卿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並沒有發現那隻小鳳凰。

她從來堅定不移地走自己的道路,哪怕它千篇一律,也好過在這漫長的一生中無目的的梭尋。

她的道路對於江如練來說,不僅坎坷還遍布荊棘。

白雲歇吊兒郎當地翹著二郎腿,抬手想晃扇子,摸了個空才想起,扇子被送出去了。

她看著底下一言不發的卿淺,最後輕笑著囑咐:“切記,我給你的劍穗不能離身。”

卿淺垂眸,好半響後才答了個“是”。

她有些恍惚,連白雲歇什麼時候走的都不知道。

隻記得白雲歇說:“如果以後我的親友犯了錯,你無需顧忌我那幾兩顏麵,可按規矩處置。”

卿淺長長地嗬出一口氣,最後提劍出門。

月色照往劍鋒,一晃滿目的光,她便想起那道托著腮、看她練劍的紅色身影。

起勢掀起滿地落葉,紛紛落下時恰如江如練為她撐傘擋過的雨。

出招疾若電光,將竹葉一分為二,她和江如練分享過同一串糖葫蘆,還有桂花甜糕。

收劍,萬籟俱寂。

她們做儘了師姐妹該做的事,她作為師姐,卻生出過難以啟齒,且不屬於師姐妹關係的希冀。

她貪戀江如練的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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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江如練便會給什麼。

可她不能這樣做。

困住江如練的不是縛妖的法術,不是停雲山,更不是世俗的目光。

她如同候鳥一般,無論飛到多遠的地方,最後總會回到青蘿峰、回到自己身邊。

自己才是江如練的囚籠。

這一認知讓卿淺驟然失了力氣,手中的劍摔落在地。

思緒如同絞死的結,要如何才能打破江如練的枷鎖?

既然找不出解法,那便索性斬斷。

卿淺這樣想。

*

江如練而後照常去找卿淺。

她的難過像是層油花,浮在表麵上,隻是說說而已。

把頭埋翅膀裡一夜後,第二天還是忍不住想她。

然而有些事情確實變了,江如練隻能不明所以地看著卿淺逐漸疏遠她、拒絕她。

而她並非一貫的好脾氣,再怎麼忍耐也會有失控的那一天。

在一次危險妖怪名單的整理過程中,江如練發現欽原一族被標記為“極度危險,建議誅殺、控製數量”。

而原因是欽原喜好捕捉人類,來喂給他們剛出生的幼崽。

她手裡懶散地登著記,嘴上隨口道:“善惡是人族創造的詞彙,所以一直以來都是按照人族的想法劃分妖怪。

可對於妖來說,人類是好獲取的食物、可以打發時間的玩具。”

“他們抓捕、玩弄人類,就和貓抓老鼠一樣,不過是本能罷了。”

“……”

卿淺的筆一頓,在紙上暈出大片墨點。

江如練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言論並非處於人族的立場。反而對人族帶著高高在上的審視。

當時就後悔了,她怎麼可以說出這樣的話?

卿淺撕去被墨水弄臟的那一頁,繼續道:“你沒說錯。”

“不是,對不起師姐,我——”

江如練慌裡慌張地想要解釋,卻被卿淺打斷。

她眸光沉靜,語速不急不緩:“你沒錯,不用道歉。人與妖的確不同,比起待在停雲山,你更適合自由。”

自由?

江如練的瞳孔刹那收縮,又恢複原狀。她撐著桌子探身,眨也不眨地與卿淺對視。

“說了那麼多,師姐還是想趕我走?”

猛地縮短的距離,和江如練眼中不加掩飾的偏執令卿淺微微皺眉。

她直覺其中有誤會,想解釋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而且,有些事情不需要說得那麼清楚,多一點都會平添不切實際的希望。

但她還是說:“並不是要趕你走。隻要我在,青蘿峰永遠對你敞開。”

公事公辦的態度,讓江如練心裡憋悶得很,分不清其中摻了幾分真心。

那師姐會對我敞開心扉嗎?

“我明白了。”她深呼吸,丟下沒做完的工作:“我這就走。”

江如練承認自己當時是在和卿淺賭氣,哪怕她知道,師姐絕對不會追出來。

她跑出去整整大半年,四處遊山玩水,起初還玩得很放鬆,到了後來便開始不安。

擔心師姐晚上睡覺不蓋好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