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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的溫度算不上冷。

江如練還能胡思亂想一下,自己弄成這樣,待會兒會不會被師姐責備。

沒過多久,卿淺睫毛微顫,還沒睜開眼就想要起身,奈何腰上纏了隻手,根本動不了。

身後是柔軟的熱源,在這寒天雪地裡甚至有些滾燙。

她啞聲喊:“江如練?”

“嗯,我在。”

江如練的聲音比她還低。

卿淺隻記得自己脫力,不得已從窮奇身上摔了下來。

這麼會到這裡,還被江如練抱著?

卿淺試著運轉靈氣,然而靈脈使用過度,現在一絲都擠不出來。

更彆說渾身上下都軟綿綿的沒有力氣。

她皺眉去扒拉腰上的手:“你先鬆開。”

“嗯嗯。”

有妖表麵答應,實際上動都不帶動的。

江如練頭有些暈,幸好按住虛弱的卿淺還不成問題。

指不定師姐現在站都站不起來。

她好像是隨口問:“為什麼師姐要去救那些陌生人?”

江如練猜對了一點,卿淺的確蹆軟,自覺還得再調息片刻。

橫豎都掙不開,卿淺索性破罐破摔地靠著江如練躺好。

想了想回答道:“寧城裡有最大的藏書樓,幾百個各司其職的工匠,剛出生的小孩,還有……很有名的百年老店,隻賣糖葫蘆。”

她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這種責任感,最後隻能說:“這是我該做的事。”

江如練不說話了,她沒有因失血過多而失溫,反而體溫越來越高,這是身體裡的鳳凰火瀕臨失控的前兆。

她確實不能理解人族所謂的犧牲,隻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問:“那師姐嘗過寧城的糖葫蘆嗎?”

“還沒有……”

江如練傾身,將頭埋在卿淺的後頸邊,喟歎:“那這也是我該做的事。”

蒼生和她沒有關係,但如果是為了師姐沒嘗過的糖葫蘆,還算值得。

“……”

卿淺正覺得奇怪,明明是數九寒天,為什麼這樣暖和。這種暖和區彆於炭火,像春日的陽光,舒適得恰到好處。

她四周的冰棱因為高溫融化,水珠滴落到卿淺臉上。

卿淺伸手一抹,終於發現了不對勁:“江如練?”

平時總是會積極回應她的妖,現在隻能輕哼一兩聲。

她強撐著起身,手剛挨著地,就觸碰到了溫熱的粘膩液體。

是血。

這次她輕易掙脫出江如練的桎梏,借著昏暗的光線辨彆出顏色,四周的積雪被血融出一片空地,全是已經乾涸的暗紅。

而江如練半闔著眼,呼吸已經微不可察。

卿淺直接半跪下去,撕開自己的衣服去給江如練包紮。

然而摸到後背上,才發現全是淋漓的血洞,讓人無處下手。

她一陣恍惚,突然想不出該怎麼辦。

洞%e7%a9%b4裡有風,或許地縫並沒有完全閉合。這是唯一的好消息。

不能再等下去了。卿淺當機立斷地背起江如練,沿著風吹來的方向尋找出口。

因為呼吸間儘是冰冷的寒風,她的嗓子似乎有些不堪重負,卻還是顫聲道:“江如練,彆睡,你和我聊聊天,隨便什麼都好。”

“我翅膀好像斷得有些厲害,變不回鳳凰了。”江如練先前試了試,換來的隻有鑽心的疼。

“沒事,你不重。”

甚至輕得有些讓她心慌,好像能一個不注意就能消失在空氣裡。

“那、我教師姐鳳凰的語言吧。”

風好像漸漸停了,卿淺強迫自己冷靜,五感在這一刻提升到了極致,去捕捉任何可能的異動。

“你說,我都記著。”

“打招呼就是,啾。警告,是咕咕。表達快樂,就啾三聲……”

江如練的語速越來越慢,明顯是在硬撐著。說到最後,隻能勉強發出幾個音節。

“啾啾啾,啾。”

人類的聲帶模仿不出鳳凰那種婉轉清脆的啼鳴,江如練說起來更是吃力,聽起來有些好笑。

可卿淺聽得懂,江如練的意思是,她現在很開心。

甚至連尾音都是上揚的。

傻子才笑得出來,她也不怕有什麼後遺症,羽毛長不好,以後指不定禿一大片。

卿淺眼前逐漸模糊,隻有不遠處的光源始終清晰。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踩進雪地裡的。

漫天的雪和月光一道落下,卻沒有一粒沾濕她的衣裳。

她抬頭,看見了豔紅色、泛著微光的羽翼,還有上麵觸目驚心的血。

“下雪了……”江如練這樣說。

她把翅膀往前攏了攏,一截斷骨突兀地從血肉中支棱出來。

“我給師姐遮遮。”

卿淺喉嚨發緊,仿佛有什麼東西在心裡碎了,每一片都紮得她生疼。

疼得眼淚都要落下來了。

第42章

卿淺最後背著江如練,在雪地裡走了十幾公裡才尋到了大部隊。

到時才知他們和窮奇的戰鬥結局慘烈。

臨時搭建的營地裡,或躺或坐的傷者,四處奔忙的醫修,嘈雜無比。

卿淺尋到停雲山的醫修,還沒開口,對方就先一步驚喜道:“大師姐!太好了,你沒出事!有沒有受傷?需要幫忙嗎?”

卿淺搖頭,把江如練小心翼翼地放到草墊上:“先救她。”

她聲音嘶啞,衣服也撕破了、粘著血和泥,像是跌落凡間的謫仙。

可謫仙不會有那樣倉惶的神情,咬著唇半跪在床邊,眼角的小痣似乎都被染紅了,盈盈如淚。

醫修不敢怠慢,連忙查看江如練的傷勢。

“這、這,怎麼傷成這樣。”她從來沒有治過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人族的藥能用在妖身上嗎?”

卿淺直接答:“能。”

她的眼睛就沒從江如練身上挪開過,抓著手腕不放,似乎正在感受她的脈搏。

醫修隻能死馬當活馬醫,翦開江如練的衣服,拿出銀針照著人類的%e7%a9%b4位止血。

再用毛巾沾上純度極高的白酒,緩緩擦拭傷口。

那對羽翼撲扇了一下,似乎被弄疼了。

醫修被嚇了一跳,這才發現江如練居然還醒著,隻是雙眸渙散,沒有焦距。

沒見過流了這麼多血,還沒暈過去的妖。

她皺眉,悄聲和卿淺說:“師父講過,很多妖都會在受傷時藏到安全的地方,靠深眠來加快傷勢的恢複。這是他們的本能。”

“難道鳳凰不是這樣子的?”

“……”

卿淺的心臟似乎被揪住了。這隻鳳凰講了一路的話,從最開始的啾啾啾,到後麵開始講自己遊曆過的地方。

她從來不知道,這隻鳳凰已經去過許多個遠方,從高山到深穀,每個都如數家珍。

慢得一分鐘隻能講兩三句話,卻還是在堅持。

因為自己讓她彆睡。

卿淺又覺得眼睛酸澀,將手覆在江如練雙眼上:“可以休息了,對不起。”

“我睡醒,師姐還在嗎。師姐可不可以陪我一會兒。”

江如練越說越覺得心虛,她動了壞心思,居然想挾恩圖報。

卿淺顫聲道:“在。”

她說完,江如練僵硬的羽翼緩緩垂落,呼吸輕但悠長,很放心地睡了過去。

醫修這才開始動手縫合傷口,再找來靈草,以靈氣調和成藥膏敷在患處。

處理完畢後她抹了把額頭的細汗,斟酌著開口:“姚師叔為誅窮奇與它同歸於儘,薑師叔也重傷昏迷。隊伍現在群龍無首,還請大師姐定奪。”

各大仙門都有或輕或重的傷亡,停雲山派出去的人各有損傷,吳鉤峰更是失去了一名峰主。

他做出了相對正確的決定,以最小的犧牲誅殺了一隻成年窮奇,保下寧城,自己也身死道消。〓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卿淺無法評判對錯。

她隻是沉默地浸濕棉帕,替江如練清理身上的血跡。

棉帕拂過江如練的羽翼,帶出一支飛羽。

比其他的羽毛質地更硬,也更加鮮豔,隻有成年鳳凰才會擁有。

隻是還沒來得及替換掉舊羽,它就連根脫落了。

“大師姐……”醫修再次上前。

卿淺攥著那支飛羽,指甲已經嵌入肉裡還渾然不覺。

半響,她的手無力地垂落下去,人也有些失魂落魄:“我不會走。”

“有什麼事情就在這裡說。”

*

江如練這一睡就是整整三年,如同陷入了冬眠,身體已經恢複了,意識還在沉睡。

對於妖族來說,三年不值一提,不過是一場夢。

可卿淺在等待中看完了停雲山所有關於妖怪的書。

羽族在換羽期骨折,會不會因此留下後遺症?羽毛還能不能長齊?

看完還是不知道,人族寫的書不會記載這些。

她隻記得江如練很期待成年,一天有事沒事就會梳理羽毛,為了毛色鮮豔連最討厭的蔬菜都會吃上幾口。

於是卿淺也按照江如練的辦法給她梳羽,怕江如練醒來找不到她,推掉了大部分師門任務。

每晚與她抵足而眠,偎著溫熱的身軀,夜裡再也沒被冷醒過。

江如練醒來的時候卿淺正在一旁看書。

“師姐……”江如練尚在恍惚之中。

卿淺合上書,悶悶地“嗯”了聲。

“我的翅膀還有救嗎。”她的記憶還停留在昏迷之前,第二句話就問到了自己最在乎的翅膀和羽毛。

卿淺麵不改色地答:“全禿了。”

“嗯……嗯?!”

她看著某隻鳳凰猛地躥起來,變回了原形,左扭又扭去看自己的尾巴和翅膀。

發現沒事,是自己被卿淺騙了以後後,氣得喳喳喳叫。

卿淺攤開手,聲音裡帶了層淡淡的笑意:“要出去曬曬太陽嗎?”

憤怒的小嘰叫戛然而止,江如練試探性地往前跳了幾步。發現卿淺沒動,她就主動低頭,歡快地蹭了蹭卿淺掌心。

一切又走回了正軌。

卿淺還是讀書、練劍、出任務,江如練依舊違規違紀,做卿淺的小尾巴,盤算著找個什麼理由能抱一下師姐。

直到某一天,江如練違反門規被逮住了。

私自下山是小,又放走了蘅蕪峰的丹鶴才是大事。

蘅蕪峰主沒罰江如練,反倒是以“管理不嚴”的罪名讓卿淺麵壁思過三天。

江如練恨得牙癢癢,最後還是乖乖待在青蘿峰,此後再也上過蘅蕪峰,更沒有私自下過山。

她好像在努力學著做人,和卿淺一起去完成師門任務。

百年光陰裡,走過無數個人類的城池、看過同樣的日出日落。被妖怪罵“羽族的叛徒”也毫不在意。

但有人在乎,甚至越來越在乎。

那天,江如練按照慣例混在一群弟子裡聽晚會,懶洋洋地打哈欠時,從餘光中望見了路過的卿淺。

當即揚起一個燦爛的笑,準備和師姐打招呼。

卿淺的腳步頓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