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如練索性聊起工作,強行讓自己冷靜。
“自毀妖丹這種事,沒有血海深仇做不出來。而且青蛇同夥的能力極強,無論是布陣還是術法都很優秀。
趁張風來不備、救走青蛇不是難事,為什麼非要選擇玉石俱焚的結局?”
吃飯的時候還要想這些,卿淺舀湯圓的動作微頓,乜過去一眼,冰涼涼的有些刺人。
嘴上卻很是配合地回答:“除非她本來的目標就是張風來。”
假裝被俘獲是掩人耳目,好讓所有人都降低警惕。
江如練點點頭,順著這個思路分析下去。
“張風來之前不在妖管局,我都是提前一天才知道他會來桃夭書院。
可青蛇很了解,她還知道我在妖管局做什麼,清楚我的脾氣。”
甚至清楚該如何困住江如練,好引卿淺來救。
卿淺攪動剩下的幾顆湯圓,思索著開口:“這些都是推測,需要證據支持。但基本可以確認,我們這邊有內鬼。”
否則無法解釋,青蛇是如何拿到這些信息的。
光是江如練也就罷了,可卿淺才出關不久,許多人甚至不知道她在妖管局。
怎麼能確認她一定會跟著江如練來?
想起昨晚的現場,江如練又問:“還有燒毀藏書樓的火。有如此實力的人,師姐以前見過嗎?”
她問起來還沒完沒了。
勺子與瓷碗之間相互碰撞,發出叮當的脆響,和卿淺現在的心情一樣亂。
卿淺吃完嘴裡的湯圓,才慢吞吞地說:“師尊從前與一隻禍鬥定過主仆契,不過我沒見過她幾麵,更不知道她現在的情況。”
禍鬥,狼形妖怪,最善控火,出必天下大亂。
所以江如練不假思索地否決了:“以白雲歇的性格,她死前必定會讓禍鬥自儘。”
禍鬥和其他妖怪不一樣,他們是天生的好戰分子,極端厭惡人族。
而白雲歇是個沒心沒情的,不會放任不安定的因素留在世上。
卿淺垂眸不置可否,反而聊起彆的來:“我一直很好奇,你為什麼會對師尊如此厭惡?”
說起這些陳年舊事江如練就氣,湯圓都不吃了,忍不住告狀:“她每次看見我都要逼我喊她師尊,否則就要罰你抄書。”
白雲歇是她最討厭的人之一,說不上來的討厭。
如此出言不遜,卿淺卻沒有像往常那樣彈她腦袋瓜嘣。
“……師尊從來沒有罰過我。”
江如練皺眉,委屈地嘀咕:“因為我每次都喊了。”
她從小就忍辱負重,咬緊牙關與這個滿肚子壞水的女人周旋。
隻為不讓卿淺被罰抄書。
能讓高傲的鳳凰低頭,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白雲歇確實抓住了她的軟肋。
卿淺無話可說,有沒有一種可能,她隻是單純地在逗你玩呢。
她輕歎一口氣:“那就隻剩下一個人了——”
突然一陣鈴聲響,打斷了卿淺的話,江如練摸出手機。
電話裡傳來顧曉妝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低落:“前輩,妖丹我拿到了,現在是給你送過來?”
一聽是這事,江如練立刻站起身。
不行不行,那顆妖丹得保密,不能讓師姐看到了,她得親自去接。
她掛斷電話,隨便編了個借口:“小顧找我有急事,師姐等我一下。”
說完就變成了鳳凰,好趕時間。
眼見那隻鳳凰振翅,火急火燎地準備飛走,卿淺下意識地伸手:“你要去哪?”
沒想到正抓住那條長尾巴,鳳凰直接起飛失敗,半路墜機,整隻鳥倒栽蔥似的掉下去,摔在地板上發出“啾”的一聲。
尾椎痛!
江如練扭過頭,呆滯地凝視著自己的尾巴,鳥臉上出現了明顯的震驚。
由於貫性和拉力,江如練漂亮的尾羽被扯掉了幾根,剩下的都偏短。
明顯稀疏了,倒是卿淺手上,還攥著流光溢彩的尾羽。
她的尾巴以前還能變半袖,現在估計隻能做短袖羽衣了。
卿淺抿了抿唇,將手背到身後,尾羽還抓在手中:“……不是故意的。”
她目光遊移,有些不自在地許諾道:“可以賠。”
賠什麼?
江如練焦急地撲騰翅膀,飛到卿淺身邊。
尾羽是鳳凰的定情信物,她已經許出去一條劍穗、借過去一件羽衣。
這幾根要再給,告白可就沒有能拿得出手的了!
第37章
鳳凰伸長脖子,試圖去看被卿淺揪掉的尾羽。
奈何卿淺背著手,把她視線擋得嚴嚴實實。
眼睛還一瞬不瞬地望著她,認真地問:“你想要什麼賠償?”
這不是賠不賠的事呀!
江如練急得變回人形,要向卿淺解釋,尾羽可以給,但不能一次性給那麼多。
否則表白的時候她尾巴還是禿的,多尷尬。
她想去捉卿淺的手,沒想到後者旋身,輕鬆躲了過去。
卿淺麵上一本正經:“擁抱不行。”
她把話題拐到十萬八千裡外,偏偏江如練還呆愣地接了句:“為什麼不行?”
明明昨晚都能抱的。
“擁抱是很尋常的事,不值得當做賠禮。”
趁著江如練近在眼前,卿淺一邊解釋,一邊伸出手抱住江如練的腰。
因為江如練站著,而她是坐在椅子上的。
由此帶來的高低差很是微妙,她得仰起臉才能瞧見江如練優美的下頜線。
她用她那冰涼如雪的嗓音,說出語調柔和的話:“就如此刻,我正在抱你。”
連尾音都輕,像是初春嗬了口熱氣,好去融化霜花。
其實何止是霜花,這個帶著桂花酒釀味的擁抱,甚至能軟化江如練的心,把某妖哄得暈頭轉向。
什麼要討回來、不能亂給,早忘得一乾二淨。
卿淺認錯態度良好,私底下卻借著這個擁抱,悄悄把羽毛轉移進自己的袖子裡。
回頭再翻出自己的荷包,把尾羽放進去,完美。
末了她與江如練對視,抬了抬自己的下巴,貼緊了。
“你可以抱我,還可以在這基礎上索要賠償。”
江如練被卿淺的這一劑猛料灌丟了魂,磕磕絆絆地說話:“沒、沒事。本來春天就是換羽期,很快就長回來了。”
隻要在告白前長齊就算成功。
她也沒推開,反而輕輕拍著卿淺的背,安慰道:“真的。彆說什麼賠不賠的,羽衣我都借了,羽毛算什麼。”
非常豪氣,不知道的還以為她下一秒就能變出一把尾羽,全塞進卿淺手裡。
“江隊,你在嗎?”
顧曉妝的聲音自窗外響起,江如練沒料到她動作這麼快,慌忙鬆開手:“我去取一樣東西,很快回來。”
“等等。”卿淺突然叫住她:“湯圓涼了,借簇火苗熱一下。”
江如練沒做它想,丟過去一簇靈氣包裹的小火苗,就三步並作一步,翻窗出去。
江如練前腳剛走,卿淺後腳就摸出剛才薅下來的羽毛,將其排列整齊,方便欣賞。
蒼白纖細的指尖順著摸過去,與羽毛的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這支最漂亮,顏色純正櫻花落海洋,羽片排列整齊、半點未破。
這支也很不錯,流光織進了羽軸裡,拿在手中如同一支熒光棒。
她有些糾結,來回挑了好久,才選出裡麵比較短、也沒那麼亮的。
鳳凰羽凡火不侵,卿淺借著江如練留下來的火苗,將鳳凰羽放在上麵炙烤。
赤色的火焰順著羽毛紋路緩緩燃燒,就連四周的溫度都因釋放的熱氣攀升。∮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這幾個步驟思路相當清晰,很難不讓人懷疑,她剛才是故意出手拔毛的。
那根尾羽在卿淺手中漸漸化作灰燼,呈片狀,指腹一拈全是細膩的粉末。
白雲歇給她的劍穗,自燃後就是這樣子,也同樣會出現四周溫度上升的現象。
鳳凰不會輕易把尾羽給外人,光是朋友都還不夠資格。
如果畫像上的鳳凰就是昆侖山那隻,那麼白雲歇與它是什麼關係?
為什麼她會有鳳凰的尾羽,又為什麼要把尾羽做成劍穗轉交給自己?
卿淺頓時心亂如麻,被這幾個疑問壓得%e8%83%b8悶、喘不過氣來。
哪怕妖怪的尖爪抵上脖頸,她也不會像現在這樣焦急。
怕自己護不住那隻鳳凰了。
*
江如練完全不知道師姐拿她羽毛做了什麼,翻出窗後,腳踩在地上還暈乎著。
好像被桂花酒釀熏暈了。
她的尾羽是不是沒要回來?不重要,師姐主動抱她了,還那麼軟。
明明是她被揪掉了尾巴,怎麼最後反過來安慰起師姐了?也不重要,師姐說以後可以隨便抱。
她想著想著就笑起來,眉眼彎彎,那原本冶豔的五官都透著股傻氣。
顧曉妝不忍直視,捂住自己半張臉,生怕情不自禁地笑出聲,又被小氣的鳳凰叨。
畢竟那隻會站在她身邊,渡靈氣幫她止疼的妖已經不在了。
她越想越覺得落寞,嘴角抿直,實在笑不出來。
江如練一看便知道怎麼回事:“南枝決定留在塗山了?”
“是。”顧曉妝幽幽地答。
看上去那麼溫柔的妖,做出決定時卻很堅定,任憑她怎麼勸,絲毫不改變想法。
大概是因為人類帶給她的回憶並不算愉快,鋼鐵森林裡也沒有值得她留戀的人或物。
自己與南枝也不過是萍水相逢,短暫相交。
顧曉妝垂下眼睫,默然地把一個木質小盒子遞給江如練。
“很正常,”江如練掃了一眼顧曉妝的表情,看在這小輩還算懂事的份上,難得安慰起旁人來。
“她怎麼說也是隻狐妖,許多習慣都與人族不同,強行加入隻會徒增煩惱。所以選擇塗山,對她來說更好一點。”
“再說了,又不是不能見麵了,你給她打電話發視頻不都可以嗎。”
顧曉妝長歎一口氣,搓搓自己的臉,打起精神來。
“如果是普通人我肯定不會有這麼大的反應,去過塗山後我才知道,妖和人的差彆真的挺大。”
甚至有的像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明明擁有人的樣貌,看她的眼神卻滿是垂涎。
當成食物的那種垂涎。
在這種環境影響下,顧曉妝總是害怕南枝會徹底融入其中,失去人性,與自己漸行漸遠。
江如練把她心中的忐忑猜了個八九不離十,突然開口:“你在擔心什麼呢。她若想和你一起,物種算得了什麼?生活習慣改改就行的事。”
改習性這種事被她說得那麼輕鬆,讓顧曉妝忍不住探究:“江隊在停雲山,就不會覺得不習慣嗎?”
“還行。”江如練答得模棱兩可。
確實,總有一些眼高於頂的人族找上門來挑釁,弄得她煩不勝煩。
但至少在習性上,卿淺從來沒有拘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