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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洞,正見卿淺站在街角,紅衣白發,目光落在對麵捏泥偶的小攤上。

她很少穿紅衣,可實際上紅色很襯她。襯她的雪膚白發,襯她的山眉水眼,連眼角的痣都恍若一粒朱砂。

江如練故意發出點響動,才讓卿淺回過神。

對方有些詫異:“這麼快?”

“嗯。”江如練眉眼彎彎:“師姐想要一個泥偶嗎”

卿淺頷首:“想。”

卿淺都這樣說了,江如練當然不會拒絕,帶著人來到小攤前。

對擺攤的老師傅伸出兩根手指:“要兩隻。”

老師傅推了推眼鏡,眯著昏黃的老眼瞅:“恕老朽修為太低,二位大人的根腳是?”

“我是鳳凰,師姐是人。”

老師傅挑了團赤色的泥土,慢悠悠地搓圓,驚歎道:“謔喲,少見的咧。”

他倒不是在說江如練的身份,“人的壽命短如蜉蝣,少有妖怪原意跟人過。畢竟死了也難過不是。”

就這兩句話的功夫,手上一轉、一捏,圓滾滾的泥球上就有了兩片翅膀。

江如練還沒來得及反駁,老師傅先唾了口:“呸,瞧我這嘴。望舒神女在上,一定會保佑兩位白頭偕老、長相廝守。”

這句話在江如練耳根燒了把火,紅暈都快蔓延到臉上了,她生怕師姐誤會。

“我、我和她還不是……”

“不是?”

老師傅從眼鏡上方的縫隙裡,朝卿淺瞥去,如果不是他老眼昏花,這姑娘分明穿的是鳳凰的羽衣。

而且從方才就一直在看自己做泥偶,現在更是直接過來,要買上一對。

他歎了口氣,現在的小年輕,真的是越來越看不懂了。

卿淺一言不發,專心致誌地看他捏泥巴,隨著他手上不斷的動作,鳳凰的頭和尾巴也做了出來。

再固定到身體上,一隻昂頭挺%e8%83%b8,尾羽華麗精致的圓滾滾鳳凰就捏好了,堪稱活靈活現。都不用自己解釋鳳凰長什麼樣,江如練很滿意。

老師傅又開始用白泥巴捏人。

卿淺卻驀然開口問:“你見過鳳凰?”

“見過,見過活的。”他咧嘴笑起來,臉上的褶子皺成一團:“我不是大妖,多虧根腳是烏龜,這才活得久。”

“很久很久以前,我還住在昆侖山下的水池子裡。有隻鳳凰每天在太陽升起時自昆侖峰飛出去,到了晚上又飛回來歇息。”

“後來呢?”卿淺從九尾口中知道了答案,但還是忍不住再問一遍。

白白胖胖的小人漸漸在老師傅手中有了形狀,他擰緊眉頭,不甚唏噓:“後來魔蟲過境,妖怪死傷無數,我連夜南下逃命。

聽昆侖的羽族說,昆侖峰上的梧桐一夕枯死,鳳凰也一去不複返咯。”

“那些羽族罵罵咧咧,都說是人搞得鬼。我也覺得像,那時候昆侖人跡罕至,偏偏有幾個人族修士老愛過來晃悠。”

他三兩下捏好一個胖胖的小泥人,全身上下都是雪一樣的白。

老師傅看看卿淺,再看看小人,拿出毛筆蘸了墨水,輕輕點在了小人眼角,又把嘴勾彎了點。

看上去像是在微笑。

他將小人遞給卿淺:“小姑娘,今天是個好日子,你該多笑笑。”

卿淺抿了抿唇,不置可否。

看她還是這麼嚴肅,老師傅又說:“你若對這些舊事好奇,可以去問S市的大妖,一隻熊貓,他就是從昆侖山出來的。”

江如練付完錢,心裡很不是滋味。

師姐怎麼老是關注彆的鳳凰?她嚴重懷疑,師姐打聽這些,就是因為那天看見了鳳凰的畫像。

憑什麼?那隻鳳凰不就是尾羽長了點,體型更大嗎!

她走在街上,妖群摩肩接踵,兩個人都快被擠散了。可卿淺將泥偶護在懷裡,垂著頭,依舊恍若未覺,自顧自地想事情。

江如練委屈得想去牽卿淺的衣袖,剛剛探出去的手就僵在原地。

她尾羽不夠長,隻能變半袖,牽起來很不方便。

越想越氣了!

就在這時,卿淺被路過的小妖撞了肩,腳步趔趄了一下。

她微微蹙眉,乜向江如練:“你不牽著我嗎?”

街上的喧嘩聲像潮水一般褪去,江如練此刻滿腦子隻有卿淺的聲音,怎麼、怎麼還會有這種要求的?

腦子是這麼想的,身體的反應卻很迅速,她立刻伸手——

牽上了卿淺的衣袖。

羽衣的材質偏滑,而且穿在卿淺身上很寬鬆,她這一拉,半邊羽衣都滑落下來了。

卿淺麵無表情地盯著她,眼神冰冷。

盯得江如練倒吸一口涼氣,趁事情還沒發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急忙幫卿淺拉上衣服。

並且疊聲道歉:“對不起!”

卿淺沒回答,生悶氣似的往前走。

自覺自己辦砸了事,江如練頗有些垂頭喪氣。

然而冷不丁的,有一抹冰涼蹭上她的指尖。先是試探性地攥住一點手指,然後慢慢往上,白玉般的細膩整個滑入她的手心,牢牢牽住了。

江如練睜大眼睛,心跳如擂鼓,沒敢動。又過了幾秒,反握了回去。

她膽子大了點,還敢腆著臉說:“去放天燈的妖好多,怕走散,師姐往我身邊靠靠?”

卿淺雖然還是沒什麼表情。隻往她身邊一靠,親密地挨在一起。

太聽話了,幾乎讓江如練頭暈目眩,腳仿佛踩到了棉花上,不知今夕是何夕。

星街之所以被稱為星街,是因為街道會鋪上纖阿山的石粉,細白如沙,在月光的照耀下不斷有光芒閃爍。

道路延伸至山頂,像條通往明月的銀河。

江如練最開始還有些緊張,怕自己牽得太用力,讓卿淺難受。

後來也漸漸放鬆下來,師姐的手被她暖熱乎了一點,很滑,很軟。她忍不住用手指揉了揉,揉到了一處薄繭。

這是練劍練出來的,現在,這隻拿劍的手能被自己攥住了。

偶爾,卿淺會開口問小販賣的東西。是吃的江如練就買下來讓她嘗一口,小玩意兒也想買給卿淺玩。

一來二去都拎不下了,手還不肯放開。

她們如同一對尋常的妖,漫步在妖群中,很不起眼。

江如練不止一次希望這條路長到沒有儘頭,然而時間總不肯放過她,山頂已經近在眼前。

不少小妖正在點天燈,漫天的燈火滿載一個個願望,鋪成通往明月的路。

察覺到卿淺的眼神,江如練柔聲問:“師姐也想許願?”

卿淺反問道:“不可以?”

“當然能行。”江如練轉頭就向小販買了兩盞燈。

天燈買來還需要自己裝,她手腳麻利地組裝好一盞,把代表自己的鳳凰泥偶放在天燈的竹骨上,再蒙上層奶黃色的油紙,點上火就能飛。

她捧著燈抬頭,卿淺麵前的油紙、竹片半點沒動。

某個人隻肯站著看,等江如練做好了,就理直氣壯地把材料全塞給她。

江如練有些失笑,手上卻很誠實地接過材料,把自己的燈放在一邊。

卿淺像是因為好奇,拿過做好天燈翻來覆去地看,江如練沒管。

於是趁鳳凰沒注意,卿淺摸出自己的泥人,也放進了燈裡。

她拿手指輕輕一推,白色小人便黏在了小鳳凰身上。泥人還帶著淺笑,乖巧可愛,有點不太像自己。

片刻後,江如練直起身,兩盞燈一交換,她輕輕掂了掂,覺得重量有些不對勁。

“怎麼重這麼多?”

卿淺麵不改色:“你的泥偶胖。”

江如練沒去懷疑卿淺的說法,打了個響指,就有小撮鳳凰火燃起來。

正要去點天燈,隻聽“砰”的一聲巨響,周圍的妖也有一些騷動。

江如練的動作微滯,下意識地要去尋找聲音的源頭。③本③作③品③由③思③兔③在③線③閱③讀③網③友③整③理③上③傳③

“師姐有沒有聽到爆炸聲?”

卿淺也偏頭,半響後非常淡定地下結論:“你聽錯了,那是九尾在月祭上放煙花。”

“是這樣嗎。”

江如練皺眉,她怎麼不知道拜月祭典還有放煙花這一安排?

雖然還是有些疑慮,但看卿淺目不轉睛地盯著手中的天燈,躍躍欲試的模樣,她便把這件事拋在腦後。

她點燃燈,鬆手,那兩盞燈慢悠悠地朝著天上的明月飄過去。

隨後連忙催促:“師姐快許願。”

自己也閉上眼睛,雙手合十。

先定下一個宏大的目標,和師姐談戀愛!

上次她過望舒節,許的願望是能和師姐一起吃頓飯。這次直接邁了好大一步,可以說是很貪心了。

還沒幾秒,耳邊忽地傳來一陣驚呼,緊接著又是好幾聲。

江如練睜開眼,不知從何時起,一大片雲層翻湧而來,所到之處皆被蓋上一層濃重、不透光的黑。

到最後月亮被雲層擋了個徹底,天空丁點光都透不出來。天燈也好像丟了目標,被風一吹,開始漫無目地的四處亂飛。

這在望舒節實屬罕見。

已經有妖怪小聲地討論起來,無非是什麼“汙染嚴重,天氣古怪”、“人類故意搞鬼……”之類的話。

江如練自己倒是無所謂,隻是有些遺憾,大不了明年再來。

一轉頭,卿淺已經垂下眼簾。

沒了如水溫柔的月亮,星街不會再亮起,天燈都飄散了。四下昏黑,所以卿淺眼底也映不見光,霧蒙蒙的。

整個人站在黑暗中,如同一枝開敗了的曇花,了無生機。

她好像很難過,甚至快哭出來了。

這個想法一出來,先把江如練自己嚇了一跳。為什麼她會有這樣離譜的錯覺?

她試圖把這個想法拋掉,嘴上卻開始安慰起來:“沒事。”

“人族不是有句老話嗎,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江如練語氣輕快,打了個響指,指甲蓋大小的白焰在指尖灼灼燃燒。

再調用靈氣隔離,像做暖手球一樣如法炮製。隻是白焰溫度太高,她把靈氣裹了又裹,才敢遞給卿淺。

“快看,是月亮。”江如練有些不好意思地撩頭發:“隻不過是熱的。”

她自嘲地笑了笑,哪有熱的月亮啊。

可卿淺抬眸,自然地攬過去,抱住不放了。雖然還是悶悶不樂地咬了一下唇,但比剛才好上不知多少倍。

江如練暗自鬆了口氣。

師姐沒說要回去,她索性倚著山頂的欄杆吹風。

還拿餘光偷偷去看自己的月亮,嘴硬心軟、愛吃甜食,最近喜歡喝醋,擁抱時會往自己懷裡鑽。

山頂唯一的光源在卿淺懷裡,江如練光是看著,便感到由衷的欣喜。

卿淺拍拍光球,她能欣喜一分。卿淺抬頭去尋找天上的燈,目光專注,她就又能欣喜上一分。

而後那雙朝思暮想的眼睛望向自己,很亮,像偷偷藏了顆月亮。

這種欣喜就像野草一樣在江如練心裡瘋長,鳳凰火都燒不儘。

她情難自已,說話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