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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頭又問:“脫下來以後還能再變鳳凰嗎?”

“可以啊。”

江如練耐心地為師姐答疑解惑:“鳳凰的羽衣防風避雨、水火不侵,脫下來給彆人穿都行。”

卿淺垂眸,慢悠悠地回憶道:“書上並無羽衣的詳細記載……倒有一則遊記提到過鳳凰。”

“修士上山踏青,誤闖封印,發現桃源仙穀,木屋兩三間,似有人居住。修士深入,見屋內堆金積玉,極儘奢靡。”

聽起來像尋仙問道的普通遊記,但江如練太陽%e7%a9%b4一跳,突然有了不妙的預感。

她連車都開快了不少,卡著最高限速在車流中穿梭。

卿淺就同兒時一樣,用不急不緩、清清冷冷的聲音給她講故事。

“床上有名男子,身披豔紅羽衣,見來人大呼救命。問他緣由,才知他是鳳凰的伴侶,想解除道侶契不成反被囚禁在此。”

她頓了頓,餘光乜向江如練。

“據說他腳腕上的鎖鏈,有兩指粗,用儘辦法都掙脫不開。修士幫他不成,還差點被趕回來的鳳凰燒死。”

江如練心中大驚,人族真的什麼都愛往書上寫,還要代代傳承。

像這種頂級黑料,簡直影響鳳凰的聲譽!

忠貞不渝,是加分項。

但占有欲太強,伴侶要求離婚就鎖鏈伺候,妥妥的扣大分。

上了盤山公路,江如練的車開得越發離譜,轉彎不帶減速,嘴裡還振振有詞。

“每隻鳳凰的性格都不一樣,這隻是個例,師姐就當看個故事,不要放在心上。”

卿淺靠著椅背,懶洋洋地看向窗外:“哦,是嗎。”

聽起來半信半疑。

江如練麵色沉重,隻覺得自己和書有仇,挨上了準會倒黴。

當初發明文字和紙張的人類,怎麼沒有被妖怪抓起來?

片刻後,江如練打開車門,示意卿淺到了。

但後者沒有動,抬眸問:“來這裡做什麼?”

遠處的香樟樹高大挺拔,遮擋了大部分太陽,在青石台階上篩下斑駁光點,風一吹,就碎了滿地。

這裡不是江如練家,而是停雲山的山門前。

江如練還以為卿淺是怕自己又胡來,比如丟下她自己去D市,打完帶著一身傷回來。

這種事情她以前沒少乾。

於是連忙解釋道:“我家裡沒有師姐的衣服,毛巾牙刷也全是一次性的。要出差怎麼好帶這些。”

說完還安撫性地笑了笑:“放心,我回去種竹子,不會闖禍。師姐收拾好東西,我明天來接你。”

卿淺望著她,眼底眸光晃了晃。就像在判斷她話裡的真實程度。

幾秒鐘後才抱著塑料盒,慢悠悠地下車,頭也不回地踏上青石板路,消失在長階儘頭。

江如練說到做到,送走了卿淺,趕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種竹子。

生怕這幾顆嬌貴的植物死掉,辜負了師姐的好意。

她不會馭土,隻好用靈氣鑿坑,再把竹子放進去填上坑、澆水。

最後一顆竹子栽進去,太陽已經西沉。

江如練若有所感,抬頭,一隻鷹隼盤旋而來,將爪子上的東西放到地上。

她將東西拎回房間拆開來看,是一個密封嚴密的食盒。

打開食盒的上層,半隻鴿子躺在湯裡,肉可脫骨,已經安詳地閉上了眼睛。

江如練脊背發涼,焯。

往好了說這是師姐親手下廚熬的湯,全是心意,往壞了說,這是死亡警告。

警告她要是亂來,下場就有如此鴿。

她謹慎地端起湯放到旁邊,滿滿一盒蒸好的竹米飯就出現在眼前。

貨真價實的玉竹米,靈氣濃鬱,芬芳撲鼻。也不知卿淺是如何催熟的。

還沒吃進嘴裡,舌尖就仿佛嘗到了那股清甜的滋味。

自從中了蠱,這日子越來越有盼頭了。

短短兩天抱了師姐三次,也太幸福了吧!

*

停雲山以雲海煙霞出名。

遊客們扛著單反相機、乘坐纜車上山,隻為浩蕩洶湧的雲海,和噴薄初升的朝陽。

而遊客到不了的更深處,修真者們登上九百九十級長階,卻是為了一睹這古今第一宗門的風采。

裴晏晏坐在梨樹下,懶懶打了個哈欠。

沒過多久就有一個姑娘推開院門,左顧右盼,如履薄冰般踏進來。

“咦?怎麼是個生麵孔。”

突兀的招呼聲,把顧曉妝嚇了一跳。

等望見了裴晏晏道袍上的繁複雲紋、確認了身份,又匆匆上前作揖。

“裴掌門好,晚輩顧曉妝,替妖管局送來檔案。”

哪怕裴晏晏看起來比自己小,論輩分和身份也得向她行禮。

裴晏晏掃過她鬢角的薄汗,心下了然:“新來的?怪不得。你從後門上來隻用爬九十九級台階。”

“……受教了。”

顧曉妝無語凝噎,哪知道這第一宗門前後兩幅麵孔。

她將厚厚的檔案袋遞給裴晏晏:“是近十年來江隊的工作記錄。”

哪知裴晏晏輕“嘶”了聲,小臉皺成一團,大事不妙的樣子。

她身後窗戶忽地打開來,從中探出隻纖細的手和一截雪白的皓腕,攤開手心,像是在討東西。

緊接而來的,是一道清冽如寒泉的聲音。

“江如練的檔案?給我看看。”

這下子顧曉妝的臉也垮下來,她哪知道卿前輩也在這裡。

她餘光瞥見裴晏晏朝她點頭,意思是可以。

妖管局每十年歸檔一次,紙質檔案分兩地存放,其中一個是妖管局本部,另一個自己定。

顧曉妝拿著檔案,輕輕放到卿淺手上。轉身不敢再回頭,快步回到梨樹下。

裴晏晏抬了抬下巴:“坐。”

還平易近人地給她倒了杯熱茶,看樣子是想嘮嘮嗑。

完全不懂這位小掌門意欲何為,但她都這樣說了,顧曉妝也隻能從命。

她剛坐下,裴晏晏就拋出個問題:“你猜江前輩為何能留在妖管局。”

顧曉妝一臉懵逼:“因為她太強?”

裴晏晏搖頭:“這隻是其中之一。”

“根據妖盟和人族互助友好協議,每片區域隻能有一隻大妖。妖盟S區裡其實已經有一隻了。”

“然而前輩表現良好,主動為人、妖兩族和諧相處牽線搭橋。打趴了S區那隻熊貓,還逼迫他簽訂了不平等條約。”

裴晏晏滿臉意味深長:“妖管局需要一隻大妖,好與妖盟溝通,於是就將江前輩留了下來。”

她話沒說完,最好是一隻能聽話、能控製住的大妖。

這抑揚頓挫的語調、情感豐沛的聲音,把顧曉妝唬得一愣一愣的

“啊?這是我能聽的事嗎?S區的大妖是隻熊貓?國寶可以打嗎?”

裴晏晏不動聲色地瞥了眼窗戶那邊。

電光火石間,顧曉妝的情商上線,明白了。

這番話不是給她聽的,而是為了裡麵那位氣質清冷的美人。

說白了,也就是借由聊天的名義為江如練說點好話。

難怪她年紀輕輕就能當上掌門人,原來是掌握了說話的藝術。

不要直接的,要先繞他個一百八十道彎,儘顯高深莫測。

她演技浮誇地鼓掌:“原來如此,佩服佩服。”

裴晏晏嘴角抽了抽,有些懷疑這姑娘是怎麼進到隊裡的。

沒過多久,耳邊傳來“咚”的聲脆響,像是指節敲在窗戶上。

卿淺看完了。

檔案又被取了回來,還沒封口。

裴晏晏抖出來幾頁,放在桌子上,兩個人都能看見。

密密麻麻全是各類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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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顧曉妝眼花繚亂。

莫名的,裴晏晏語氣沉了下去,捧著茶杯也不喝,目光不知落到了哪處記憶裡。

“江前輩幾百年來從未殺過一人,甚至最嚴重的也不過折了某人一臂,還是能裝回去是那種。”

比起其他動輒填埋一座城、冰封一個鎮的大妖,簡直是人畜無害小可愛。

“她也就是囂張了點、嘴毒了些,處事不會太過分,停雲山對此心知肚明,甚至妖管局那幾個老頭子也知道。”

顧曉妝讚同地頷首:“江隊是挺好的,隻要不加班,那就是理想中的上級。”

主要表現為隻要不湊到她麵前,她就會當你不存在。

她歎了口氣:“老一輩人太固執己見,對妖族算不上友好。誰都知道江隊和那幾個人族不和。”

大概是聊到了興頭上,裴晏晏擰著眉踢了踢桌子腳,滿臉嫌棄遮都遮不住。

“確實,現在師叔祖出關,他們更是有恃無恐,敢把張天師和她安排在一起。賤不賤呐。”

她甚至不繞彎了,直接大大咧咧地吐槽。

顧曉妝有點沒聽懂:“有恃無恐?”

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就在顧曉妝探究的眼神裡,裴晏晏緩緩捂住臉,從指縫間擠出細小的聲音。

“糟糕,光顧著聊天,說錯話了。”

“他們又聽不見,你隨便罵。”

裴晏晏不捂臉改捂耳朵,趴石桌上,眼皮也耷拉著,相當喪氣:“不是這個……唉,說不清楚。”

昨晚,她去給卿淺送食盒。

隨口閒聊道:“師叔祖也要去塗山?”

“嗯。”

後者眉眼疏冷,動作卻很仔細。

裝好竹米飯後去舀湯,突然就問了她一個問題:“江如練這幾年出過S市嗎?”

裴晏晏想也沒想:“沒有。”

“為什麼?”

“誰知道呢,明明以前輩的能力,就算偷跑出去妖管局也抓不到她。可能這裡有什麼她很在意的東西吧。”

她剛說完,卿淺準備盛進食盒裡的湯忽然灑出來幾滴,濺到了桌子上。

裴晏晏隨手抓過軟帕擦乾,放東西的時候驀然瞅見卿淺垂眸。孤零零地站在灶台前,明明是煙火氣十足的地方,她竟有一種難以言說的落寞。

她那時就知道自己說錯了話,沒想到第二天又沒管住嘴。

裴晏晏一聲不吭,咕咚咕咚地飲茶,不肯再談。

這就如同沒有結局的故事。

聽得顧曉妝如鯁在喉,隻想給自己找點事做,好忘掉它。

事情很快來了。

卿淺沒由來的咳嗽起來。

不是一聲兩聲,而是一連串。壓抑的、被捂在喉嚨裡的咳嗽。

裴晏晏麵色一變,揣著檔案就往外走:“你守在這裡,我去給師叔祖端藥。”

她走了多久,顧曉妝就聽卿淺咳了多久,斷斷續續的,帶著急促的輕喘。

聽得人心都揪起來了。

好在裴晏晏手腳麻利,端著湯藥還能健步如飛。

滿滿當當一碗藥送進去,沒過多久咳嗽聲就漸漸止息。

守了片刻,兩人極其同步地坐下,深呼吸,一口氣還沒呼出去,江如練就跟一陣風似的掠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