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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表姐果然起了疑心,但雲城如此龐大,她就算是想要調查也根本不從下手。她什麼不用做,隻等著大表姐夫妻二人離開雲城即可。

陸書瑾回了信,交代了下幾樁生意,告訴張月川若他們再去,直接送官府就是。

安排妥當之後,陸書瑾揉了兩下肚子,覺得不適,便回床上躺著。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沒來,年夜又不甚注意喝了涼酒的緣故,陸書瑾以往的月事在第三日的時候就已經開始減少,到第四日第五日就逐漸消失,但如今已是第四日,仍非常多,且腹部偶爾不適。

她躺回床上,尋思著是不是該去買些藥調理調理。

轉眼正月初六,年味還沒過,雲城大部分百姓就開始恢複正常生計,許多店鋪陸續開張。

王裕攜妻子柳花嬌已經在雲城滯留快十日了,先前的一鬨不僅丟了生意,來雲城這十來日的花銷也無端白費,王裕心情憤恨,黑著一張臉從一大早就開始指摘妻子的錯處。

柳花嬌收拾這行禮,知道丈夫脾氣上來了是要動手打人的,便垂著頭不敢吭聲。

“出門做生意帶著婦道人家到底晦氣!”王裕氣憤地罵了一句。

柳花嬌聽到這句話,終是忍不下去了,將手中的衣裳一甩嗆聲道:“想要刁難那商x鋪提前交貨為由貪十兩銀子是你自己想出的主意,我分明勸過你你也不聽,何以這會兒將錯責推到我身上?”

王裕心中惱火,聽她反抗,立即就躥起來拽著柳花嬌的領子,左右開弓兩個大巴掌就把柳花嬌的臉扇得紅腫。柳花嬌痛叫一聲,嘴裡罵起來,用尖利的指甲去撓他,夫妻二人便扭打在一塊。

正是雞飛狗跳之時,忽而有人大力地砸門。

夫妻二人不管不顧,外麵的人敲了一陣,而後猛地將門踹開,門板撞在牆上發出巨大的聲響,這才將夫妻倆嚇得同時停了手。

緊接著兩個身量高大,腰間配著刀的男子就走進了租房之中,滿臉的冷煞,盯著二人道:“王氏夫妻,跟我二人走一趟吧。”

王裕見狀嚇了個半死,哪還有半點方才對妻子大打出手的蠻橫樣子,急忙討饒:“二位大人,王某可是有什麼事冒犯了你們,有話好商量。”

“主子要見你。”其中一人多說了一句,隨後拽著王裕的領子就要拎走。

“相公!你們要將我相公帶去哪裡?!”柳花嬌尖銳地叫喊起來,嚇得抱住了王裕的胳膊。

王裕一反手,就將柳花嬌也一同拉上,對來人道:“這是我的妻,也一並帶去吧。”

於是夫妻二人就被押走,出了租房便是一輛馬車,王氏夫妻被押上車後擠作一團,此刻也怕得沒心情再爭吵。

馬車行過街市,停在了一座豪奢的茶樓門口,王氏夫妻被帶入其中。兩人都還來不及欣賞這茶樓的奢華,就被帶去了後院的雅間之中。

推開門,芬芳的茶香就從房中飄出來,伴著一股縹緲的熏香氣息,是富貴人家的特有味道。

王裕被人從背後推了一把,跨過了門檻,往裡走了兩步,妻子跟在他身後。

門被關上,房中燃著暖爐,熱氣騰騰的,周圍很安靜。

王裕沒忍住抬頭瞟了一眼,就看見一個身著赤色長衣的少年負手而立,正仰頭望著牆上的畫。

少年身量很高,長發用玉冠束起馬尾,露出的半張臉都極為俊俏,看起來也不過十七八的年歲。

王裕見這少年滿身富貴,氣勢迫人,就完全不敢出聲,焦灼地站著。

過了好一會兒,那少年才緩緩將頭轉過來,顏色稍淺的眼眸一動,視線落在王裕身上,啟唇道:“王裕。”

王裕膽子小,就這麼站了一會兒,心理狀態已經是極限了,少年一喊出他的名字,他雙腿便軟成了麵條,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彎著脊背道:“大人!不知小人何處犯了錯,還請大人饒過小人一條性命!”

柳花嬌也跟著跪下來。

少年轉過身,眉眼被斜照進窗子的光描繪了一番。

王裕夫妻二人不是雲城人,更不常來此地,認不出來麵前的人正是蕭大將軍的嫡子。

嵌了銀絲的黑色錦靴停在兩人麵前不遠處,坐了下來。

“你年前在萬書鋪的那樁生意,為何被退了?”蕭矜問。

“什麼?”王裕先是驚訝了一下,腦子又轉得極快,立即回道:“是那東家說不能按時間交貨,所以才將小人的定金退了的。”

“哦?原來不是因為你胡攪蠻纏,想要店鋪提前交貨,否則就退你十兩銀子,才逼得店家退了這樁生意。”蕭矜麵容平靜,聲音輕緩,好似跟人在閒聊。

王裕卻出了一身的冷汗,身子發起抖來,“小人、小人知錯。”

蕭矜往旁邊一瞥,看了柳花嬌一眼,又道:“你這妻子又是為何頻頻打聽一年輕男子的消息?”

柳花嬌聽到他點了自己,也嚇得不行,忙道:“民婦不過是隨口一問,並非故意打聽。”

蕭矜淺喝了一口茶水,說:“五日之內你們上門七次,其中有四次你都在打聽他的消息,還敢說自己是隨口一問?你若不想說實話,就等著出了正月再回家去吧。”

他年前就接到這夫妻倆在店鋪鬨事的消息,還害得陸書瑾毀了這樁大生意。這也就算了,偏偏這個婦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打聽陸書瑾的消息,蕭矜聽後就窩了一肚子的火。

他自個想得要死都不敢下嘴的人,倒還被一個有夫之婦給惦記上了?

蕭矜一刻都忍不了,剛閒下來就立即把人提過來,打定主意要好好嚇唬一番。

“再敢說謊糊弄小爺,就先一人交代兩根手指頭!”蕭矜將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凶狠地瞪著他們,發出的響聲把夫妻倆嚇得打哆嗦。

王裕惱怒地橫了妻子一眼,低斥道:“快將原因與大人說來!”

柳花嬌無他法,隻好顫著聲音說道:“大人饒命,是民婦見那少年頗像一位遠親,所以才幾次三番打聽。”

“遠親?”蕭矜皺起眉,意識自己方才想錯了方向,他問道:“你家在何處?”

“楊鎮。”

蕭矜眉頭一揚,他記得陸書瑾的確說自己從楊鎮而來。

“是你什麼遠親?”他問。

柳花嬌就道:“是我出嫁前,家中主母的親外甥女,她幼年便無父母,撫養她的祖母過世之後便被接到了我家,但她常年閉門不出,我未曾與她見過幾麵,隻知道主母給她定了親事之後,她私自出逃,至今未能找到……”

“胡說八道!”蕭矜哼聲道:“他分明是個男子,怎的又像你主母的外甥女,性彆都對不上你在此蒙騙誰?!”

眼看著少爺要發火,王裕氣得抬手甩了妻子一個巴掌,怒道:“快快老實交代!”

柳花嬌被打得慘叫一聲,捂著半邊臉哭,將話一股腦全說出來:“民婦所言句句屬實!我那主母的外甥女名喚陸瑾,我是聽到店鋪的東家叫那少年陸兄,又見少年的臉著實有幾分熟悉,所以才起了疑心打聽的……”

“陸瑾?”蕭矜聽到這個名字,心臟登時重重一跳,臉色猛地變了,霍然站起身眼睛死死地盯著柳花嬌道:“哪個陸,哪個瑾?!”

柳家的姑娘都學過認字,柳花嬌早年就跟著父親跑生意,輔佐主母管理後院,自然知道陸書瑾的名字如何寫。

她忙道:“陸地的陸,瑾是斜王旁,美玉之意的那個瑾。”

蕭矜腦子木了。

他皺著眉想了好一會兒,突然開口問道:“你那表親,是什麼時候出逃的?”

“去年八月初。”柳花嬌答。

“她多大歲數?”蕭矜的呼吸有些不穩,極力壓製著心裡的軒然大波,一個十分不可思議的猜想自心底破土而出,迅速抽芽。

他一瞬不瞬地盯著婦人,呼吸都在無意識間放輕了,企圖從她嘴裡聽到自己期盼的答案。ω思ω兔ω文ω檔ω共ω享ω與ω線ω上ω閱ω讀ω

“十六。”柳花嬌道:“過了年應當十七了。”

蕭矜呼出的氣息都帶著顫,心臟瘋狂撞擊著%e8%83%b8膛,儘管他在努力克製著情緒,但連王裕和柳花嬌都能看出他的不對勁。

“大人……”王裕害怕地喊了一聲。

“你家在何處?”

柳花嬌茫然。

“你家在何處!”蕭矜不自覺提高了聲音。

柳花嬌打了個哆嗦迅速回答:“楊鎮東明街柳氏。”

蕭矜立即大步出了門,速度極快,等夫妻倆反應過來時,門口就什麼人都沒了。

“蕭矜,我沒有爹娘。”

“我自小在姨母家長大,至少吃飽穿暖,比之那些無人收養流浪街頭的孤兒不知好了多少。”

“我曾徒步從楊鎮走到隔壁鎮子,走了兩天一夜。”

這些都是陸書瑾在與他閒聊時無意識說出來的話。蕭矜從前還奇怪,為何陸書瑾來了雲城之後從未接到過家人寄來的信或者銀子,更鮮少提及自己的家鄉。

現在終於算是明白了,那是因為她根本就是逃出來的!她被姨母訂了婚之後不滿婚事,私自出逃自此,女扮男裝考入學府,所以她在城北區租了半年的破院子,從她到雲城來的時候起,壓根就沒打算再回去!

蕭矜一時難以接受這個信息,一時又覺得自己蠢笨。

早該想到的,陸書瑾身材瘦小,麵容嬌嫩,乍一看仿若男生女相,穿上女子的衣裙也沒有任何違和。先開始還不太熟的時候,他就覺得陸書瑾有些小姑娘的嬌弱感,當時不以為意,竟是無論如何也沒懷疑陸書瑾的性彆?!

若陸書瑾當真是個姑娘,當真是從柳氏逃出來的,那他這些日子的痛苦就徹頭徹尾地成了一場笑話。

但蕭矜又是無比希望此事是真的,而不是那該死的巧合。

他派出去的探子速度很快,第三天就捎回了消息。

主要去了兩個地方探查。一是楊鎮的柳氏,得到了確切的消息,柳氏家中的確養了一個妻子的外甥女,隻不過那姑娘深居簡出,除了柳氏後院的人知道之外,基本查無此人,去街區隨意打聽,皆問不出這號人物。

那姑娘去年年初被安排了一樁婚事,對方是賣玉發家的商戶嫡子,今年三十有二尚未娶妻,是個瘸子,婚期定在八月。

姑娘便在八月初出逃,至今下落不明。由x於家醜不可外揚,柳氏一直沒有報官隻派了人在附近城鎮暗中搜尋,除了柳家的下人,幾乎無人知道此事。

另一條消息則來自雲城城北區的那個破爛大院,探子向楊沛兒詢問了陸書瑾租房的具體日子,是在去年八月十四日。

如此一來,年齡,身份,時間全都對上了。

陸書瑾就是柳家那個逃婚出來的外甥女,她改了自己的姓名喬裝成男子,考進海舟學府。

蕭矜拿著探子送來的信,一遍一遍地將上麵的字反反複複地逐字研讀,確認自己沒有看錯之後,手都不可抑製地開始顫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