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頁(1 / 1)

繩子,陸書瑾瞧見了趕忙上前按住他的手,說道:“彆解開。”

蕭矜訝然,愣了一瞬後又笑了,“你怕高啊?”

陸書瑾胡亂點頭應著,有些心不在焉,轉頭往山下看去,頓時被眼前的景象震住。

隻見山下景色儘收眼底,山澗環繞著薄薄的白霧,偶爾有鷹繞山盤旋,發出長長的鳴叫聲,在山間回蕩不息。

站在山頂上,這花了近四個時辰一步一個腳印走上來,把陸書瑾累得半死不活的路,竟變得如此渺小,更彆提山下道路上匆匆行過的馬車和行人,宛若螻蟻般不起眼。

陸書瑾的神色在悄然間變得肅然,她遠遠眺望,似乎能看到雲城之中那座高聳的鐘樓。

時間仿佛在這一瞬停滯,寒冷的山風吹過,將她和蕭矜的長發吹起,也將這世間的遼闊被風吹進了陸書瑾的心中,她的心境莫名平靜下來。

“我爹說,人活這一輩子,就是在登山。”蕭矜緩緩啟聲,溫和的聲音不緊不慢傳來,“有的人一直徘徊在山腳,有的人因勞累停在半路,唯有走上山頂,堅持到最後的人,才能看到天地間的如此風光。”

“任何人,不管高低貴賤三六九等,都有自己要攀登的大山,終其一生爬到山頂,方不負在人世走這一回。”

蕭矜站在身邊,風將他束起的長發卷起,俊美眉眼帶著若有若無的輕笑,正朝著遠方眺望。雲開霧散,燦陽徐徐而落,將少年意氣風發的眉眼精心描繪,好似凜冽風中的喧囂而飄揚的旗,隻要乘風,便能扶搖直上。

他笑著說:“我要登上山頂。”

陽春白雪三月天,風華正茂少年郎。

他轉頭看陸書瑾,神色飛揚,仿若臘月寒霜當中一把熾熱的火焰,能夠灼燒一切擋在前麵的阻礙,又能化作和煦的春風,溫暖冷漠的心。

“陸書瑾,”他道:“我要你與我一起,爬上山頂,俯瞰人間。”

陸書瑾心頭狠狠一震,許久說不出話來,過往凡事在腦中迅速翻過。

那些躲在陰暗潮濕的床腳,點著微弱燈光捧書苦讀的日日夜夜;那些被表姐妹譏諷,被姨母漠視的日子;那些餓著肚子跪在簷下,為了學字偷偷前往教習堂外牆角蹲著的午後。

她總是揉著酸澀的眼睛,在並不香甜的夢中生出一縷奢望,醒來之後反反複複地想著,念著,仿佛如此就能看到一縷光從窗戶中探進來,照在她的身上。

曾經的奢望似隨風而來,凝聚成形,化作了麵前的少年。

蕭矜的神色猛地一變,似有些手足無措,說道:“當然我不是逼你非得跟我一起,你若是不願的話,也能……要不你慢慢考慮一下?彆哭啊……”

陸書瑾驚訝地用手背擦了擦臉頰,感受到一片冰涼的溼潤,這才發現自己竟然落淚了,她沒忍住笑了起來。

“你不生我的氣嗎?”她問。

“什麼?”蕭矜很快反應過來她在說扇子的事,失笑,“原來你也知道自己做錯了?”

“我當然有錯,隱瞞在先,利用在後。”陸書瑾斂起雙眸,睫毛上沾了晶瑩的碎珠,眼眶微紅,脆弱之中又帶著些許服軟,“對不起,我不該如此。且這聲對不起我說得也遲了,本想著你得知此事會來找我的麻煩,但你並未提及,我也一直未說。”

陸書瑾又道了一句歉,很鄭重,“對不起。”

蕭矜沉%e5%90%9f片刻,最後沒忍住,笑出了聲,“陸書瑾,你這件事其實做得很漂亮。你知道自己在雲城無父母親人幫襯,若想在城中生存,你隻能‘借用’,你會使用手段為自己謀取利益,又並不坑害他人,這是好事。”

“沒有手段的人,不管在何地都難以生存,這是你的成長,我自然不會對此責怪什麼。”蕭矜說:“相反,你利用我,倒是讓我挺高興的,你若是利用了梁春堰還是彆的誰,我才是真的會發怒。”

“你在雲城本一無所有,你找到了我,先是把我當劍來懲治劉全,再是把我當梯子來嶄露頭角,我可以做你的梯子,隻有一條,”蕭矜神色認真,眸光深沉,“我要做你唯一的劍,唯一的梯子。”

陸書瑾的心砰砰亂了節奏,她恍然意識到,蕭矜對她的包容,比她想象的要多得多。

他不在意自己被利用,甚至鼓勵陸書瑾,他的話中充滿了強烈的獨占,如此直白。

風不知何時停了,陸書瑾聽到自己有些錯亂的呼吸和猛烈撞擊%e8%83%b8腔的心跳。

“當然,”蕭矜很快就接了下一句,肅然道:“你欺騙了我,這才是這件事中最嚴重也最讓我生氣的,你說那扇子是送我的禮物,結果旁人也有,我不能接受。若是你從一開始向我坦白,我未必反對,但你卻選擇隱瞞,這是對我的不信任,起初知道時,我很惱火。”

陸書瑾心中一緊,手指頭無意識地摳著衣擺。

“此事念在你初犯,我就不予重罰,就罰你一步不能停歇地上山,如何?累不累?知道錯了沒?”

陸書瑾的雙腳早就疲憊x得感覺不到疼痛了,這才明白蕭矜帶繩子的用意,她抿了抿唇,而後說:“應該罰的,我知錯了。”

“但隻此一次,若是日後你對我再有欺騙,我絕不會輕易原諒。”蕭矜看著她的眼睛,裡頭是前所未有的認真。

陸書瑾心中重重一落,聲音發緊,“任何欺騙?”

他重複了一邊,語氣鄭重而篤定:“任何欺騙。”

陸書瑾甫一張口,吸入滿滿一大口的涼氣,五臟六腑都染上了仲冬的寒氣,凍得她心口發痛,久久未言。

蕭矜見她臉色有些難看,思量著自己的話說重了,便又開口,“不過也可按情況斟酌,若是迫不得已,我倒是能從寬處理。”

這麼一句話說出來,陸書瑾的臉色總算回溫了,心尖的寒氣漸漸退去,心道蕭矜這態度,就表明還是有回旋的餘地。

若是經過日積月累相處和情誼,或許有一日蕭矜也能夠接受他決心培養的左膀右臂,想要結拜義弟的好兄弟變成個姑娘這回事。

至少他得知自己被她騙之後,態度始終是溫和的。

沉默良久,陸書瑾的心緒漸漸平複,隻覺得這場局沒算白忙活。

她從懷中的兜裡摸出一個墨色錦袋,遞給蕭矜,“先前那個不算,這才是要送你的禮物。”

蕭矜雙眉一揚,從她的手中接過,囫圇摸出是個硬的物件,長方體的形狀,他沒記著看,而是狐疑道:“這回不是騙我的吧?”

陸書瑾搖頭。

“隻有這一個,旁人沒有?”他又問。

陸書瑾笑了笑,又搖頭,“隻贈給你的。”

蕭矜放心了,唇角彎起來,低頭拆開錦袋,問道:“是什麼?墨塊,硯台?”

他將東西倒在掌中,發現猜錯了。

那是一塊玉,純白無瑕的顏色,色澤白糯溫潤,觸手一股子溫熱,是陸書瑾%e8%83%b8膛染上的溫度。

玉約莫有掌心大小,上下兩頭都編著結,串著玉珠,底下墜著墨黑的絲滑流蘇。

雪白的玉被打磨成長方形,邊上走了兩圈金絲,雕刻著象征著吉祥如意的雲朵,將裹在上麵的錦布揭開,就看到玉的正中央雕刻著兩個朱紅的字體:大吉。

蕭矜的眉眼肉眼可見地染上笑意,他的目光放在那兩個字上盯了好一會兒,這才發現那兩個字像是他的字跡寫出來的。

他腦中頓時浮現出陸書瑾夜夜點燈,在光下一筆一畫地練著他的字體,日複一日地琢磨,隻為了在這上麵寫下兩個字。

“這是什麼?”蕭矜抬眸問她,“上上簽?”

陸書瑾點頭,回道:“我的回禮。”

蕭矜喜歡玉,陸書瑾打很久之前就看出來了。

他有很多玉飾,裝在錦盒中,擺在一起,每日穿什麼衣裳便要配什麼樣的玉,各式各樣的,眼花繚亂。

“羊脂玉,”蕭矜將玉舉起來,朝著太陽看,“脂白如油,幾乎無瑕,這塊玉是不可多得的寶貝,玉中上上品,你從何而得來?”

“買的。”陸書瑾答。

是陸書瑾央求了張月川,讓他帶著自己逛遍了雲城所有玉石店鋪,才挑中了這麼一塊,花了整整一百三十兩,是所有賣扇子的得來銀錢。

她知道蕭矜並不缺這些,也知道這筆錢有一半的功勞是來自蕭矜,她如此厚顏無恥據為己用,就是想贈蕭矜一個上上簽。㊣思㊣兔㊣網㊣

第50章

“等年三十,再來掛新的吧。”

陸書瑾這種一文錢都恨不得掰成兩半花的人, 很難想象她拿出那麼多的銀兩去買一塊這種上等玉時,該有多麼肉痛。

且羊脂玉如此接近無雜質的成色也是可遇不可求,但凡能拿下都是用白花花的銀子砸出來的。

蕭矜手裡有不少,但每一塊都很愛惜, 他將手裡這塊玉看了又看, 心底軟成一片。

他知道, 陸書瑾平日裡安靜少話, 很多想法和心事都藏在心裡,但樁樁件件都記得清楚。

陸書瑾想將他給的所有東西慢慢償還, 那些抄寫文章所換來的銀子, 她從始至終都未視若己物。

陸書瑾如山間野竹,孤僻沉默, 卻頑強。

他將玉收下, 笑著說:“你的上上簽,我就收下了。”

陸書瑾下意識摸了一下脖子, 感受到頸子上戴著的那根短簽, 在心中說道:這才是我的上上簽。

蕭矜揉了一把她的頭,一邊往寺中走一邊解下手臂上的繩子,問道:“那麼你現在已將‘玉羲之’的名聲打出去, 接下來準備如何做?”

陸書瑾頓了頓,反問道:“如何做?”

“你扇子不賣了?”蕭矜也覺得奇怪。

陸書瑾搖頭,“我本就不是為了賺錢。”

“等會兒, ”蕭矜一把將她拽住, “你騙了我兜了這麼大一個圈,就是為了賣這四把扇子, 然後買塊玉送我?”

陸書瑾托不出這個局, 隻以沉默相應。

蕭矜迷惑不解:“你既然已經借了我的名氣為自己造勢, 何不好好利用一番,你不是一直都不太樂意收我的銀子嗎?這不正是個自己賺錢的絕佳機會。”

“我會想彆的方法賺錢生活。”陸書瑾說。

蕭矜氣笑了,“怎的如此愚笨?那我豈非白白被你利用一場?不成,我不依。”

陸書瑾看著他,靜靜等著他說下一句。

“那些前人真跡大多藏於宮廷,就算是民間再現也千金難求,多的是人買仿品裝裱掛在家中,這類東西賣價向來不低。現如今雲城已經漸有“玉羲之”的風聲,到處是人將玉羲之的一手仿寫能耐誇得天花亂墜,我再找些人繼續散播造勢,你仿寫的字畫就會有人買。”蕭矜摩挲著下巴,想了想又道:“若是再加上蕭家名號,就能把價格往上抬很多。”

“真能如此?”陸書瑾訝然。

“那是自然,回去我便安排一下。不過你還是須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