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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葉芹的背影, 嘴邊還掛著輕柔的笑,他便下意識抬手在陸書瑾的眼前晃了晃。

陸書瑾將視線收回,對上蕭矜的眼睛,帶著些許詢問。

“你冷嗎?”蕭矜問了一句。

他是跟陸書瑾一起出的舍房,若是關心她衣服單薄,這問題早就該在出門的時候問了,此時再說起,倒像是沒話找話。

回答的話方才已經說過一遍了,此時陸書瑾隻搖頭回應。

蕭矜一邊解了身上的披風遞給身後的隨從,一邊說道:“待會要爬山,冷不了的。”

寧歡寺每個月都會在月中閉寺三日,在山腳之處立牌勸告上山之人複還,陸書瑾就站在那立牌邊,指著說道:“閉寺了,我們還要上去嗎?”

蕭矜歪著頭,笑著說:“這閉寺並非真的不接待任何來客,我二哥已提前讓人打點好,咱們還是能夠進去的。”

他沒有明說,但陸書瑾又怎會聽不出來,寧歡寺的閉寺,擋的是無權無勢的民眾,不攔高門望族。

“佛門聖地也有這等品階之分嗎?”陸書瑾喃喃道。

蕭矜聽見了,語氣懶散地回道:“怎麼沒有?諸天神佛都有品階,更何況是佛門信徒,雖說佛看眾生,人人平等,但又豈能人人是佛?”

陸書瑾一聽,忽而又覺得頗有道理,人在這世間本就生來被品階和規矩所束,人人向佛,卻無人是佛。

她不再說話,麵朝著四麵去看風景。

這裡與陸書瑾當年來時相比並無太大的變化,她猶記得那天山腳人頭攢動,馬車排起了長隊,有人上山有人下山,隊伍延長至看不見的儘頭。

姨母在前頭喊著手牽著手莫要在人群之中走散,但無人願意牽陸書瑾,所以在人山人海寺廟之中,陸書瑾與他們走散了,自己在寺中亂轉,最後獨自出了寺廟在門口一堆馬車之中找到了姨父所雇的馬車,在車邊等了許久才等來他們。

一晃多年過去,陸書瑾不再是當初那個看人臉色小心翼翼生活的小姑娘,重新站在了寧歡寺的山腳下,再登佛門。

想著,她轉頭看了眼蕭矜。

他正叉腰站在一個矮石墩上,“好大的架子,讓咱們五品官老爺等他。”蕭矜哼笑著說了一句。

蕭衡被戴了高帽,笑出聲的同時抬手去敲他腦袋,“彆胡說八道。”

蕭矜邊笑邊躲,說話間馬車行到麵前,季朔廷走下來,眉眼間帶著濃濃的困倦,還沒張口說話就先打一個哈欠,說道:“沒想到我竟是最後一個來的,看來諸位對爬山倒喜歡得緊。”

“你再遲點來,沒人等你,自個回去吧。”蕭矜對他的遲來指責了一句,蕭衡倒是笑嗬嗬的,並未在意這些。

陸書瑾留心了些,先轉頭去看葉芹,就見她半個身子都藏在葉洵身後,悄悄側身探出半個腦袋,似在偷看季朔廷。

但季朔廷與在場的人一一打過招呼之後便與蕭矜談笑,並未將眼神分給葉芹,仿佛壓根當她不存在似的。

陸書瑾倒覺得這反應正常,畢竟葉洵與蕭矜季朔廷等人站在對立麵,又不是什麼好人,季朔廷連帶著他妹妹一並不待見是常事。

她才剛看了葉芹片刻,就被她察覺了目光。葉芹從幾人後麵繞了個半圈,悄悄跑到陸書瑾身邊,小聲說:“陸書瑾,你把小四哥趕走,我們一組好不好?”

陸書瑾沒聽明白,疑問道:“什麼?”

蕭矜卻聽見了,指著葉芹道:“噯,你這丫頭來我這裡挖牆腳是不是?信不信我讓你哥把你送走?”

葉芹縮了下脖子,伸手就抓住了陸書瑾的胳膊,說道:“我要跟陸書瑾一組,小四哥是多餘的。”

蕭矜眼睛一瞪,也不跟季朔廷說話了,大步走過來一下就把葉芹從陸書瑾身邊撕開,“你說誰多餘的呢?你才是多餘的知道嗎?我們一群大老爺們就你一個小姑娘,跟著摻和什麼?回家喊你那些個閨中姐妹繡花去。”

這話陸書瑾不大讚同,當即就道:“小姑娘就隻能喊著閨中姐妹繡花麼?”

蕭矜倒是沒想到她會突然開口,轉頭看著她說道:“那該乾什麼?”

陸書瑾說:“讀書寫字,談古論今。”

蕭矜聽後沒有半點遲疑,神色相當自然,“那自然也是可以的,但是她不行,因為她大字不識一個,既不能讀書寫字,也無法談古論今。”

陸書瑾愣了一下,看向葉芹。

雖說晏國律法之中,女子不可入學念書,不可入朝為官,但大多世家都會請私塾先生或是嬤嬤教習家中女子禮節,學習簡單的字體去讀《女戒》《女訓》之類的書。

像葉芹這樣的家族,她不該大字不識,就算喪母又不得寵,以葉洵對她的疼愛來看,也該教她認字才對。

葉芹倒是半點不在意蕭矜說她不會識字,隻對蕭矜重重哼了一聲,又跑回了葉洵身邊。

“她方才所說的一組,是什麼意思?”陸書瑾將視線收回來,同時也把手臂從蕭矜的手裡掙出。

蕭矜道:“忘記跟你說了,我們幾個打算分組競賽。二哥讓人在寧歡寺中置放一罐紅繩,先到達目的地拿了紅繩的人算是贏組,有彩頭的。”

“是什麼?”陸書瑾接著話問。

“翡翠扳指。”蕭矜低頭看她:“二人一組,你與我?”

“你不是都決定了嗎?”陸書瑾笑了笑,連葉芹都知道,說明蕭矜早就打算與她一組了,一直沒說估計是怕她推脫。

畢竟若是兩人一組,陸書瑾應該會選擇跟蔣宿同行,讓蕭矜與季朔廷一組。

“這可不是我決定的,是我二哥。”蕭矜為自己解釋,“他說若是我與季朔廷一組,他們是沒有勝算的,隻能將我們倆拆分。”

陸書瑾點點頭,道:“原來如此,那你二哥將我與你分在一組,看來是不希望你拿第一了。”

蕭矜輕笑,不置可否。

人到齊了之後,蕭衡便宣布開始登山。登山之路不止一條,在大路之中分出去的岔路眾多,每一組不走大路,選了當中的岔路前往寧歡寺。

葉洵與方晉一組,當中還帶著葉芹,臨散的時候,葉芹還遠遠衝陸書瑾招手,說道:“我在山上等你”

陸書瑾也揮手回應,待葉芹轉身離開之後,蕭矜雙手抱臂在一旁笑,“他們鐵定是最後一組。”

她心說還真未必。

陸書瑾的體力並不好,這麼多年一直在房中鮮少出門,先前從楊鎮逃出來後,她徒步走了兩天一夜,幾次都差點累暈在路上,腳後跟磨得全是血泡,半天就能走到的腳程她硬生生走了兩天一夜。

上次去寧歡寺也是坐著馬車上去的,還真未爬過山。

蕭矜領著她挑了一條偏窄的小路,一開始走著倒還平緩,越往後上坡的趨勢就越明顯,逐漸走得吃力。

僅僅走了兩刻鐘,陸書瑾的腳後跟就開始疼痛,但尚在忍耐範圍內。

起初蕭矜與她並肩走,聊一些閒話,陸書瑾還能應答,但是走路實在也是個費體力的事兒,到了後來陸書瑾就沒多少力氣閒聊了,慢慢落在蕭矜x的後麵。

大半個時辰走過去,太陽也明%e5%aa%9a,懸在高空之中,灑下的日光雖沒有溫度,但陸書瑾這會兒已經不覺得冷了,背後都微微出了汗。

蕭矜已經放慢腳步了,但兩人當中還是落了一大截,陸書瑾吭哧吭哧地喘著氣,實在走不動了,喊道:“蕭矜。”

他停步回頭,遙遙看來,嘴角挑著笑,“怎麼著,累了?”

“歇會兒吧,走不動了。”陸書瑾累得喘氣,說話端不住腔,微微顫唞。↓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她走到路邊的石頭,也不管上麵臟不臟的,隻想坐上去休息會兒,但蕭矜卻走回來將她從石頭上拽起,說道:“不成,本來遷就你的速度走得就慢,再停下休息還不知何時才能到了。”

陸書瑾身子晃了一下,有些站不穩,“但是我腳很痛,真的需要休息。”

“趕路人還有腳不痛的,還能像個姑娘似的嬌氣?這點疼痛都忍不了?”蕭矜將她身子扶正,訓道:“站好。”

陸書瑾不知道自己嬌不嬌氣,隻知道連續走一個時辰的路是需要停下來歇一歇的,爭辯道:“騾子趕路都知道歇腳,更何況我還是個文人。”

蕭矜不知從哪裡摸出來一根繩子,拉起陸書瑾的左臂,將繩子一圈圈繞在她的小臂上,慢條斯理道:“若是擱在平常,我就讓你休息了,但今日不同,那個翡翠扳指我想要。”

繩子在陸書瑾的手臂上打了個結,蕭矜又將另一頭纏在自己的右臂上,說道:“我帶著你,咱們一起往上走。”

陸書瑾心中叫苦,再說已是無用,蕭矜抬步往前走。

繩子約莫有十來步距離的長度,一頭是蕭矜的手臂,一頭是陸書瑾的手臂,一前一後地走在山間小道上。

周圍相當寂靜,隨處可見的掉光了葉子隻剩下光禿禿枝杈的高樹,日光也不強烈,寒風從麵上拂過,令人心生寧靜。

陸書瑾強忍著腳痛,被迫跟上了蕭矜的步伐,若是稍微走得慢了些,繩子就會被繃直,拉力從另一頭傳遞到陸書瑾的手臂上,強行將她帶著往前走。

有時候她實在都不動了,就會往回拽繩子,走在前麵的蕭矜就停一停,轉頭對她說:“再堅持一下,馬上就到了。”

他拉著拽著,一直帶陸書瑾往前走,儘管看到她額頭出了汗,腳步變得沉重,卻仍不肯停下。走到後來陸書瑾都有些眼暈了,雙腳痛得厲害,一口一口地捯氣兒,每當堅持不住要停下的時候,手臂總傳來拉力將她帶著向前。

這樣連續走了將近兩個時辰,這條山路總算走到了儘頭,地勢開始變得平緩,出現一些建築。

“到了。”蕭矜的聲音從前麵傳來。

這一刻,陸書瑾根本沒心思再去看周圍的風景,整個人往後一倒就坐了下來,塌著雙肩喘氣,裡衣都被汗水給浸濕,累得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了。

這簡直就是一種刑罰,一種折磨。

蕭矜走到她麵前,蹲下來看她,嘴角含著笑:“累嗎?”

陸書瑾抬頭去看,在這樣近的距離,她能將蕭矜眼中的淺色看個清楚,看出他眼中的認真之色,忽而明白蕭矜這一路上不曾讓她停歇的原因,絕不是想要那塊翡翠扳指。

那是為什麼?是蕭矜對於她的欺騙而給的遲到的懲罰嗎?

她看著蕭矜,沉默許久沒有應聲,等待著蕭矜的怒火和責罵。

蕭矜見她氣息慢慢平穩,便拽著她的手,將她從地上拉起往山頂邊上走去,陸書瑾心中忐忑起來。

她的確做好了準備承接蕭矜的怒意,但還是害怕蕭矜在一怒之下將她推下去,她還沒活夠呢。

她瞥一眼兩人手臂上還纏著的繩子,心想繩子還在,蕭矜總不會連累自己,再說他也不是那種草菅人命的人。

站在山頂邊上,蕭矜鬆了手,開始解手臂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