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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越少, 話越簡單, 越容易引起歧義。

小心鎬京可以解讀為小心提防鎬京裡的人, 也可以解讀為小心鎬京會發生的事。究竟哪一種,且看且分析。

傅希言向岑報恩表達自己答應建宏帝的懇請後, 岑報恩便催促上路。

一行人很快向守將辭行。

守將也知道他們不可能久留雁門關, 拿出早早準備好的一麵旗幟。

傅希言雙手接過的時候,以為展開會是“助人為樂”“百姓保護神”之類的錦旗,但不是, 這隻是一麵雁門關的普通軍旗。

然而, 它又不那麼普通。

“雁門關不忘二位之功, 也望二位不忘雁門關之情!”當初若不是他們及時趕到,雁門關或許已經步上了榆林鎮的後塵,守將會怕之餘,內心更是感激。

傅希言抱拳:“矢誌不忘。”他大小戰鬥經曆了不少,唯獨雁門關是捍衛國土之戰,與之前的不太一樣,這句話完全出自本心。

離彆依依,一踏上歸途,卻是倍道而進。

*

此時的蔚州,在又一日的攻城後,再度陷入了疲倦的沉寂。

阿布爾斯朗見完蒙兀王,拒絕了同僚的喝酒邀約,匆匆回到住所。

被他留在此處照顧人的軍醫慌忙起身,對方是北周人,在蒙兀頗受排擠歧視,全賴阿布爾斯朗照應,因此態度十分恭敬。

“他今日傷勢如何?”

軍醫說:“適才醒了一會兒,燒也退下去了,隻要安心休養,便能康複個七八成。”

阿布爾斯朗想問剩下的二三成呢,但想到自己奮力射出去的那一箭,麵色便陰沉下來,揮揮手,讓軍醫離開。

軍醫行至門口,他突然開口:“萬一其他人問起……”

軍醫想了想,試探道:“還在昏迷中。”

阿布爾斯朗點點頭,待軍醫才如蒙大赦地離開,他才站在床頭,有些鬱悶地說:“你醒了,為何還要裝睡?”

躺在床上的人並沒有動靜。

阿布爾斯朗說:“今日蒙兀攻城,你猜結果如何?”不等對方有所反應,便接下去道,“沒有攻下來。不過北周又死了很多人。”

躺在床上的人終於睜開了眼睛。

阿布爾斯朗有些高興:“你醒啦?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何必貓哭耗子假慈悲?”

阿布爾斯朗拉了把凳子在他旁邊坐下:“我知道你恨我騙你,把你留在蒙兀,但我是蒙兀人,蒙兀王征召,我是一定要應的。不過,我這樣做,是得到允許的。”

床上人以為他說蒙兀王的允許,不由“嗬嗬”冷笑。

阿布爾斯朗徑自往下說:“我曾經猶豫彷徨,不知該如何是好,還因此寫信問府君山。若是忠義難兩全,應該選擇忠還是義?任兄弟,你猜我收到的回信怎麼說?”

這位“任兄弟”自然是失蹤了很久,又被默

認死亡的任飛鷹。他雖然被阿布爾斯朗一箭穿%e8%83%b8,但對方手下留情,並沒有讓他命喪當場,而是將他從閻王門前硬生生地拖了回來。

任飛鷹瞪著他。

阿布爾斯朗說:“他說,先國後家,先君後臣……此乃人之根本。”

任飛鷹震驚:“誰回複的?”

阿布爾斯朗直接從抽屜裡拿出一封信給他看:“我也不知。”

“不知你如何認定是儲仙宮回複?”

任飛鷹冷笑了一聲,但看清楚信上的自己後,臉色僵住了。

他雖然是鎬京雷部主管事,卻常年閉關,述職一向由副管事代勞,因此對總部諸人的筆跡並不熟悉,唯有一人是例外。

“趙總管?”

趙通衢是雷部總管,任上也算兢兢業業,經常親筆回複,因此他的字,任飛鷹是認得的。

任飛鷹狐疑道:“你寄信給趙總管?”

阿布爾斯朗說:“我沒有特意寄給誰,甚至沒有署名,隻是寄去了府君山。”

他寄這封信,隻是為了讓自己心裡好受一些,並沒有想過寄到對方手中,因此人是路上隨便找的,錢是隨手給的,像這樣的情況,這封信很可能不會寄出去,可沒想到的是,不但寄出去了,被人看到了,對方還精確地回了信。

任飛鷹心中十分懷疑,這事聽起來太不可思議。一封沒有抬頭,沒有落款,隨意叫人送出的信,卻被對方送了回來……這中間需要多少巧合才能成功?

他問:“趙總管認識你的字?”

阿布爾斯朗想了想道:“我的字是師父教的,當初趙兄也指點過一二。”

那很可能是認得的,但趙通衢認出他的信,便應該想到這封信背後的隱含之意,即便想維持儲仙宮不插手朝廷政務的慣例,也該袖手旁觀才是,為何看起來更像是……煽風點火呢?

任飛鷹越想越覺得不可能,又恢複了冷淡:“你之前雖然忘恩負義,卻也算敢作敢當,如今卻編出這樣的謊言,陷害趙總管,嗬,算我看錯了人!”

阿布爾斯朗想解釋,但任飛鷹已經閉上眼睛不想聽了。他在床邊呆坐了一會兒,歎氣道:“你向幽州報信的事引得我王震怒,他已經決定發起夜襲,不惜傷亡。我被調去做前鋒,萬一明天天亮之後我沒回來,你就跟著剛剛那位大夫走吧。”

說完,也不管床上的人聽沒聽見,將凳子放回原處,便離開了屋子。

*

人在睜著眼睛熬夜的時候,就會覺得長夜漫漫,等不到天明,若是眼睛一閉,大睡一覺,那就會嫌天亮得太快,總叫人的夢意猶未儘。

這一日,瀾溪鎮的天,將明未明,瀾溪鎮的人,猶在夢中,在一家酒樓裡的貴賓房內,卻出現了一個本不該此時此地出現的人。

貴賓房的窗戶微微打開了一條縫隙。

秦昭站在窗前,看著地安司長躡手躡腳地走進院子,與自己身邊的小黃門說話,乾脆咳嗽了一聲,過了會兒,地安司長便上來了。

秦昭登基後,地安司的職責沒變,司長的職責也沒變,隻是掌管的區域變大了,算是變相升職。作為新帝手下極為重用的新貴,地安司長如今可說是走路帶風,風光無限。

不過在秦昭麵前,他還是極為恭敬溫順的。

秦昭顯然習慣了他的態度,坐在桌前,一邊喝茶,一邊慢條斯理地問:“此行可順利?”

地安司長道:“紀酬英親自率領船隊在江上巡視,我們的人差點被抓住。陛下,我們今晚還要去嗎?”

秦昭說:“紀酬英親自出馬,說明他已經開始重視這件事了。該提醒的,我們都已經提醒過了,餘下的,就看他們的運氣吧。”

地安司長猶豫了下,忍不住道:“陛下,這次我們

真的不動手嗎?”被北周帶人追了這麼久,每次都演“落荒而逃”,讓一向自認無敵的南虞水軍上下都憋著一股氣。

秦昭說:“為何要動手?”

地安司長試圖進言:“眼下或許是南虞百年一遇的機會。”

蒙兀、北地、西陲聯手進攻北周,並且邀請南虞一同參與的事,他身為秦昭的親信,自然是知道的。可他還知道,秦昭並不打算參與。

讓南虞水軍頻頻過界隻是一種左右逢源的障眼法。

在蒙兀、北地方麵看來,南虞的確有所行動,牽製了北周南境兵力;對北周而言,南虞意在示警。至於對方能否領會,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秦昭道:“北周一去,直麵蒙兀、北地與西陲的便是南虞。我朝內戰剛歇,元氣大傷,正該休養生息,貿然卷入多國之戰,不僅勞民傷財,一個不慎,還會引火焚身,不如坐山觀虎鬥,隔岸觀火燒。”

地安司長不安地問:“可萬一北周輸了,蒙兀實力大增,下一個要對付的,恐怕就是我們了。”

秦昭蹙眉,顯然這並不是他想要看到的結果。北周強盛,與南虞對峙多年,互有勝負,實力不相上下,若蒙兀滅周,那南虞必然會陷入險境。

作為老對手,他自然是研究過北周在位的皇帝,這位心機智謀陰狠毒辣樣樣不缺,蒙兀要啃下這塊硬骨頭怕是不易。不過他也不會將希望完全寄托在被人身上,心中早有應對:“那就搶在蒙兀站穩腳跟之前,殊死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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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各人有鬼胎(中)

離開雁門關之後, 傅希言和裴元瑾便跟著岑報恩一路往鎬京疾馳。接連數日,人累馬疲,恰逢乾糧告罄, 便就近找了小鎮歇息一晚。

岑報恩外出補充物資, 傅希言趴在窗台邊, 低頭看著街上來來去去的人群。

裴元瑾在他身後站了會兒,突然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

傅希言輕輕地歎了口氣。

裴元瑾說:“累了?”

“我在深沉地思索著一個問題。”

“嗯?”

傅希言張了張嘴, 這些日子他想了很多很多, 但臨到嘴邊, 又不知道從哪裡說起。

那千頭萬緒,前世今生,將他原本就混亂的世界觀人生觀進行了重新的梳理。他想,在遇到裴元瑾以前, 他是很善於思考的,經常三省吾身, 如今反省的時間少了,每日遇到的事情多了, 各種想法像淤泥一樣, 生的熟的,大的小的,都攪和在一起, 反而讓他時不時地鑽牛角尖。

“我在想, ”他放棄剖析自己的心路曆程,直接說出結果, “以前的我總覺得自己對這個世界的改革發展責無旁貸。”

裴元瑾微微蹙眉, 似乎疑惑於他哪來的自信。

傅希言說:“就好像其他人都在一步一個腳印的往前走, 而我彎道超車, 提前知道了前麵的風景是什麼。”

裴元瑾半晌才發出了一個“嗯”來表示沒有走神。

“可仔細想想,我完全是杞人憂天啊。”傅希言自言自語道,“做個香皂都花了好多年,科技這條路根本走不通。而製度改革……算了吧,我沒有聖雄的%e8%83%b8懷,而這個時代也未必需要我一廂情願的付出。”

裴元瑾看著他,忍不住又摸了摸他的額頭。

傅希言抓住他的手說:“我沒發燒,我很無比清醒。”

裴元瑾說:“喝醉的人不會承認自己喝醉。”

“……但生病的人沒必要否認自己生病。”

裴元瑾揚眉,看起來並未被完全說服。

傅希言說:“嗯,我剛剛說的隻是這幾天我思考的眾多問題中的一小部分。”

“還有什麼?”裴元瑾想試試,有沒有他能聽懂的。

“比如人類執著於文明的傳承,可天地終究會走到儘頭,文明終究也會隨之湮滅,人類的執念是否是一場鏡花水月。”

裴元瑾:“……”

他換了個思路:“你今天吃了獨食?”

“……我沒中毒。”

裴元瑾已經打算帶他去看大夫了。

傅希言突然抱住他:“最近發生了太多不好的事,我很自責。”

裴元瑾有些莫名其妙,卻還是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