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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會兒的話,紀酬英若有心應酬,也該出來了,他不出來,自然是在擺架子。

老將軍心中不滿。

紀酬英雖然是海西公世子,官職卻是定國將軍,略低於劉坦渡的驃騎將軍。

劉坦渡拍拍他們的肩膀,率先往營房走,卻發現裡麵已經有了人。

傅希言正拉著裴元瑾為兩人介紹。

早在老將軍們提到海西公世子時,他就忍不住溜了過來,正好遇到從屋頂下來的裴元瑾,便拉著進屋見禮。

紀酬英看到傅希言愣了愣,等他自我介紹才將信將疑地問:“你是希言?”北周第一美人的畫像還未流傳到西陲,他並不知道原來自家內侄瘦了以後是這般模樣。

傅希言指著裴元瑾發髻上的赤龍王說:“這是赤龍王,所以他是裴元瑾。因為他是裴元瑾,所以我是傅希言。”

紀酬英忍不住笑道:“這不著調的模樣,的確是傅小四沒錯了。”

傅希言無語道:“說好了不叫小四的。”

紀酬英搖搖頭,正要說話,就見劉坦渡一行人進來了。他連忙上前,抱拳道:“劉將軍,久仰久仰。”

劉坦渡一邊回禮,一邊意有所指地說:“萬萬沒想到,我與將軍有生之年竟在南境相見。”

紀酬英說:“換防南境,還需將軍鼎力協助。”

劉坦渡似笑非笑道:“世子來如星流霆擊,動如秋風掃葉,何須我多事?”

紀酬英不在此事上糾纏,改了話題:“聽聞將軍與使者有些許誤會?”

劉坦渡眸光看向站在紀酬英身邊的傅希言,傅希言攤手表示自己什麼都沒說。劉坦渡微微一歎,道:“此事說來話長。我還是先接聖旨吧。”

像調防的聖旨,本該由劉坦渡來接,然後雙方做交接。紀酬英為免夜長夢多,才快刀斬亂麻,先斬後奏。

劉坦渡提議接聖旨,便是要好好做個交接,紀酬英自然求之不得。

傅希言和裴元瑾不願湊熱鬨,兩人跑去外麵,隻是裡麵的聲音依舊陸陸續續傳來。聽建宏帝在聖旨裡要求傅軒隨劉坦渡回京述職,不由冷哼了一聲。

他見裴元瑾看自己,便小聲道:“狗皇帝打了一手好算盤。”

建宏帝從一開始就沒想讓傅家接手南境!他讓傅輔、傅軒借婚事打擊劉家,並押送劉坦渡進京,隻是為了給紀酬英鋪路。

想也是,若是傅家劉家撕破臉,隻怕南境軍心便會動蕩不安,內部紛爭四起。此時,紀酬英以第三方的身份出現,反而能漁翁得利,收獲奇效。

建宏帝人選也選得極妙。

他說:“打壓劉坦渡,再從傅家手中搶走碩果,放眼北周,隻有姑父能做到了。”

紀酬英是傅惠然的丈夫,傅輔、傅軒的妹夫,傅家在鎬京抬不起頭的那些年,海西公府還是提供了不少幫助的。光憑這層關係,傅家就不可能與紀酬英翻臉。

看建宏帝身在鎬京,決勝千裡。一番運作後,這江陵城裡竟然都在他的計算之下。

傅希言聽裡麵說得差不多,對裴元瑾說:“我想送叔叔回鎬京。”

北地聯盟對劉坦渡勢在必得,他怕路上又出幺蛾子。雖然劉坦渡之前斬釘截鐵地選擇留下,但人性本就複雜,今日明日後日,誰能保證日日不變?何況劉煥失蹤,十有八九與北地聯盟有關,劉坦渡對陷自己於不義境地的劉夫人都心軟地收殮屍首,那養了二十年的兒子難道能說放就放?

還是要看著才放心。

裴元瑾說:“我陪你。”

傅希言說:“對了,要把香囊給虞姑姑。”

裴元瑾早就想看看和尚給的香囊了,真的見到後,眉頭一皺,嫌棄之意溢於言表。實在是,實物與想象中的香囊差距太大,還血跡斑斑的。

傅希言說:“我覺得這個香囊的背後一定有故事。”忘苦要是編故事,也沒必要特意找這麼一個香囊來。

“忘苦說送出香囊的人在北地。你知道虞姑姑和北地有什麼關係嗎?”

裴元瑾很認真地想了想:“口味偏北方算嗎?”

“……”傅希言道,“算了吧。”

*

交接如此順利,是紀酬英來時沒有想到的,但他很坦然地接受了這個明顯是多方運作後的結果。傅軒也沒有多言。

今天局麵不是紀酬英所能左右的,隻要他們一日為北周臣子,就要接受頭頂有個北周天子指手畫腳的結果。倒是劉坦渡今日的種種選擇都在他的意料之外。

劉坦渡心情十分複雜。

他在南境經營多年,一朝放棄,怎麼可能不痛心疾首?但是自張阿穀死在劉夫人手中,他就已經沒有回頭路。

隻是在離開軍營之前,他還要做最後一件事——提審霍原。

假借他的名義清洗千戶所,又製造他被張阿穀囚禁的謠言,霍原圖謀太明顯,很難令人忽略。

他要求將霍原單獨關在一間屋子裡。

紀酬英剛承他的情,當然不會在這種小事上為難。

傅軒要求陪審,被拒絕了。

傅希言見傅軒一臉憤憤的模樣,朝他比了個我去偷聽的手勢,然後偷偷繞了一段路,躲過老將軍們的視線,和裴元瑾一起當起了屋頂君子。

時近夜半,萬籟俱寂,連星星都陷入沉睡,桌上的燈火蔫蔫地提不起精神,好似有個無形的聲音在暗中高唱著睡吧睡吧。

可劉坦渡與霍原兩人麵對麵坐著,眼睛睜著一個比一個大。

劉坦渡問:“劉煥在何處?”

霍原還想抵賴,解釋自己完全是為了維護劉坦渡在南境的地位,絮絮叨叨地數落傅軒的;不是。

聽得傅希言拳頭發癢。

劉坦渡顯然不受他的蠱惑,單刀直入地問:“你何時投靠北地聯盟的?”

霍原還想裝傻。

劉坦渡說:“知府衙門的塗軍師也是你們的人。”要不是為了通緝北地聯盟的人,尋找劉煥,去了趟知府衙門,他還不知道知府已多日未露麵,日常事務竟由一個師爺越俎代庖!

霍原實在抵賴不掉,換了一種方式:“你可知劉煥的真實身份?”

劉坦渡麵色一僵。

沒有人想讓彆人知道自己的兒子其實不是自己的兒子。

霍原一臉恨鐵不成鋼地說:“你是他的養父,憑借這層身份,若他日他登上大寶,你就是實質上的太上皇。大好前途,因何而放棄?”

劉坦渡冷冷地看著他:“你可知自己在說什麼!”

霍原說:“劉煥是雲中王之子,真正天潢貴胄。北地聯盟盟主溫鴻軒是雲中王舊日部下,有他輔佐,劉煥未來貴不可言!”

聽說劉煥是雲中王之子,傅希言和劉坦渡都愣了下。

因為牛將軍是隴南王舊部,他們先入為主地認為劉夫人帶的孩子,應該是隴南王的孩子,沒想到是雲中王後裔。

“他生母乃是容惠,容家即便蟄伏一時,日後也會為他披荊斬棘。”霍原越說越激動。他知道的這些都是溫娉用來引誘他的,字字句句都說入他的心中,此時複述,更是添加了不少自己的情緒進去。

劉坦渡說:“胡言亂語!劉煥乃我親子,你即便要偷梁換柱,也不必把主意打到我兒子身上。”

霍原說:“事情真相,你我心知肚明。將軍,我隻是希望你能睜開眼睛,好好看看眼下的局勢。南境若真由紀酬英做主,日後老鮑他們還有好日子過嗎?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孤注一擲!”

劉坦渡麵色陰沉地盯著他。

霍原還在喋喋不休,傅希言卻沒聽到劉坦渡的聲音,他有不祥的預感,難道劉坦渡被說動了?要是劉坦渡變卦,這裡是南境軍,一呼百應,說不定真能把紀酬英重新掀翻了過去。◎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他雖然不喜插手朝廷的事,可親人遇到危險,還是不得不出手的。

他緊張兮兮地等著劉坦渡做最後決定給,然後等到了……劉坦渡殺了霍原。

……

這是什麼路數什麼劇情?

劉坦渡殺完人之後,將手裡的刀塞到霍原手中,說他假傳軍令被發現,畏罪自殺。

傅希言:“……”

這自殺的現場,假的不用勘查都能看出不對勁啊。

偏生,的確沒人來勘查。

劉坦渡快刀斬亂麻地定了罪名,今日隨霍原一道去千戶所的人也都按軍法處置。這件事既然在紀酬英上任之前發生,他自然就聽從前任的判斷。

傅軒原本還想對千戶所發生的事算算賬,沒想到還沒出手,對方就已經將事情辦妥,這口氣隻能緩緩咽下去。

等他們騎著馬從軍營出來,東方已翻出了魚肚白的劉坦渡和傅軒心事重重,都沒有多言,傅希言靠在裴元瑾的懷裡,呼嚕呼嚕睡得正香。

回到江陵城,傅輔還在劉府,為了等他們,一夜未睡,見他們回來才鬆了口氣,又聽傅希言說紀酬英來了,在短暫的錯愕之下,便明白了建宏帝的如意算盤。

“看來,在陛下心目中,最可靠的始終是海西公啊。”不過傅輔並未覺得嫉妒或不公平,一來傅家與海西公府是親家,多年來關係不錯,受過對方不少恩惠。二來,建宏帝也沒有看錯人,他一開始並不打算和劉家硬碰硬的,做不到紀酬英那樣令行禁止。

想想彆人長處,想想自己短處,眼紅病自然不會發作。

“但北地聯盟的人還沒有抓到。”傅輔擔憂地說,“他們一直圖謀南境,如今南境落入你姑父之手,他們會不會對你姑父下手?”

傅希言道:“他們殺了姑父,也沒有合適的人手接管南境,沒有必要。”

聽到劉坦渡和霍原在小黑屋的對話後,他意識到霍原很可能是劉坦渡的平替。隻是霍原在軍中威信不夠,即便沒了劉坦渡,也很難全麵接手。

他不是梅下影肚子裡的蛔蟲,並不知道他想出“為營救劉坦渡”將造反坐實的毒計,也不知道梅下影等人因為久久等不到霍原率領大軍攻城,而派人出去打探消息,聽說劉坦渡從城外回來時,立刻意識到計劃失敗,正在芬芳夫人的私宅商量新的對策。

溫娉將最新收到消息看完,隨手用燭火銷毀:“劉坦渡已經去過軍營,即便霍原全身而退,也不可能再說服其他人進攻江陵城。”

吳寬說:“早知如此,當初就該讓霍家丫頭拜我為師!有她在,不怕霍原畏首畏尾,不儘心儘力。”

溫娉看向梅下影:“梅先生還有何良策?”

梅下影說:“南境已不可圖。”

溫娉臉色一白,看向吳寬,吳寬說:“要不我們走之前,拿下幾個人頭,回去也好交差?”

梅下影說:“你想殺誰?”

吳寬想了想道:“不識時務劉坦渡,拿他祭刀!”

不等梅下影反駁,溫娉便搶先開口道:“他與狗皇帝勢成水火,留著他,還能給狗皇帝添堵。”

吳寬提議:“傅輔如何?他武功低微,殺起來不費力。”

梅下影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