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擇了放棄。早在他跟著景羅回來時,就已經想好了接下來的路。

景羅當著眾人的麵說了此事與他無關,那他接下來一段時間或許會過得稍微有些煎熬,卻不會被徹底打倒。

而煎熬這件事,他從小就習慣了。

*

景羅走出長廊,就看到孤單屹立在月光下的頎長身影。

從前的裴元瑾形單影隻時,隻會讓人想到孤高、冷傲,可如今卻是寂寞、孤獨、寥落,好似被分走了一半的靈魂。

裴元瑾回過頭來,看到景羅沒來得及收起眼中的憐惜,疑惑揚眉,隨即又不悅地壓下來:“早知你回來,我便不急著趕回來了。”

事實上,當時他也不是很想回來,隻是傅希言一再催促,還說了“六大門派圍攻光明頂”之類令人聽不懂的話,才讓他不得不獨自趕回。

景羅說:“我也沒想到趙通衢動起來,會是這個樣子。”

很顯然,這位擅長隱藏在黑暗處搞風搞雨的陰謀家,一旦親自站到前台,便會露出許多令人啼笑皆非的破綻。這樣的人,給他一個棋盤,讓他安安靜靜地思考,他可以當個殺人不見血的毒謀士,但讓他踏足沙盤,卻不足以作將領軍,這也是景羅這些年始終沒有將他放在眼裡的原因。

裴元瑾說:“他似乎已經找好了離開之後的去處。”所以才能對脫離儲仙宮之後的命運如此樂觀,甚至不懼怕那些隨時可能反撲的敵人。

他說:“也許是詭影組織查不到的那群人。”

他放趙通衢走,也有將人抓出來,一網打儘的意思。

景羅說:“宋旗雲都死了,留下的又能如何?至多,為莫翛然所用吧。莫翛然我們總要對付的。而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

裴元瑾望著他,眼睛裡緩緩流露出幾分笑意:“不錯,的確應該準備起來了。”

景羅點頭說:“儲仙宮這些年擴張過快,門下良莠不齊,正好趁機機會,整頓一番。電部已將各地異動上報,待整理之後,那些心懷不軌的都要驅逐出去。另外,各地分部也要重新梳理,四大分部各自為政,的確容易產生問題……”

他說著,發現裴元瑾看自己的目光有些奇怪。

“少主有何高見?”

裴元瑾說:“此事你全權處理便好。”

景羅看著與其

父如出一轍的灑脫表情,無奈地扶額:“儲仙宮終究要由你來繼承。”

裴元瑾說:“但這些事可以交給我夫人。”

景羅:“……”是宮主夫人走得太早,才讓少主對夫人的作用產生了偏差嗎?他想著還在途中的傅希言,猛然明白裴元瑾口中“應該準備起來的”究竟為何了。

他說:“宮中上次辦喜事還是少主的滿月酒,沒想到如今竟又要喝少主的喜酒。”

裴元瑾微微一笑,清冷的月光下,他的笑容竟帶著幾分清甜:“希言來了之後,我們還有其他的喜事要宣布。”

與洞房花燭夜連在一起的雙喜臨門,總是與早生貴子有關。

但裴元瑾和傅希言顯然不符合這種情況。

景羅道:“莫非少主在武道上有所突破?”

裴元瑾說:“並非我有所突破,而是希言從地鑒中發現了一些事情,對武道至關重要的事情。我說不清楚,為免一鱗半爪擾亂父親的心境,還是景總管去吧。”

“去哪裡?”

“阻止他們一錯再錯。”裴元瑾說,“武神的路,我們在錯過了渡頭。”

景羅心頭一震。

他很多年前就停留在了武王巔峰,並且一直停留著。為了在這個位置上不進不退,他付出很多心力,畢竟,巔峰就是一座山上很小的一塊地方,往上往下都很容易,但要一直站在那裡,卻不僅僅是踮起腳來,還要保持著一種微妙的平衡。

幾個長老曾勸他不如往前一步,武神期並沒有大家想象的那個可怕,穿上“鐵桶”,他們還是想揍人就揍人。

但景羅始終覺得這一步踏出後,會錯過什麼。而裴元瑾將這個答案說了出來,他差的是個離開這塊土地,前往一塊新大陸的“渡口”。

武神隻是武王的一個衍生,可是他在武王巔峰待了這麼多年,需要的並不是往前再走一步,而是整個人往上跳躍一下,打開一片全新的天地!

這一瞬間,他想到了太多,被壓製許久的心關突然鬆動了一下。他連忙收斂心神,讓起伏的心境平靜下來。

他知道裴元瑾的顧慮是對的。要是不能將這件事原原本本清清楚楚的解釋明白,說個隻字片語,任由他們這群老頭子自由發揮想象,怕是會出大事。

他問:“希言還有幾日到?”

裴元瑾說:“以之前的速度,應該還有六七日。”

景羅凝眸想了想道:“你離開之後,莫翛然去了滎州,與希言短暫的見了一麵。”

裴元瑾身體瞬間緊繃起來。

景羅輕笑:“我原本還在想他去滎州做什麼,如今發現,他不必做什麼,便已經做了什麼。”

這便是莫翛然與趙通衢最大不同。

後者即便造反,景羅也隻會輕描淡寫的收拾了,而前者隻是輕輕撣了撣灰,也叫人忍不住將那灰一顆顆撿回來仔細查驗。

裴元瑾突然轉頭往山下走:“我去接他!”

他走出一段距離,發現景羅還跟在身後,不由愕然停步。

景羅背著雙手,慢悠悠地說:“我送送你。”

裴元瑾便沒有管他,這世上有幾個人的想法是他猜不透也懶得去猜的,景羅無疑是其中之一。兩人一前一後,沿著山路,急速飛掠。

沿途還看到了前雷部主管事們,他們在正常的走路,但氣氛十分沉默凝重,像是剛參加完葬禮,心情還在哀悼。

裴元瑾和景羅都沒有駐步,一路去了侯家胡同。

裴元瑾的馬還在侯家胡同吃飼料。

他去牽馬的那一會兒,景羅去探望了下工作中的譚長老。

譚長老睡夢中哈喇子將報告上的字暈成了一團糊糊——武神睡覺可以不打呼,但睡覺還是會流口水的。

景羅麵無表情地將資料收起來,很顯然,入儲仙宮這麼多年,他已經習慣了同僚們的各種不靠譜。但收起的時候,發現譚長恭還是辦了點實事的,至少把人頭數清楚了。

他看著紙上的數據,與今天上山的人數對比,顯然,還有很多人離開了駐地後,失去了蹤影。而這個人數,又恰好和宋旗雲死後,詭影

組織失聯的成員人數相若。

怪不得詭影組織能夠維持著“詭影”的神秘,他們之中有些竟然還在儲仙宮兼職,可怕的是,在趙通衢一時衝動,自爆底牌之前,電部竟然隻察覺了一個隻能算詭影組織外線的陸瑞春!

他忍不住揉了揉眉頭。

譚長恭偷偷睜開眼睛,瞥了他一眼,很快又閉上眼睛,繼續裝睡。

景羅也懶得揭穿,自己大搖大擺進來,武神毫無察覺是多離譜,拿著東西又坐了下來。

今晚,府君山已經鬨出夠多的動靜,吸引夠多的目光,他不想自己的一舉一動遭受過多的矚目而引發不必要的猜疑,因此,侯家胡同便是他臨時的書房兼指揮部。

包括譚不拘在內的電部成員都已經在各自的崗位上待命,他要開始為儲仙宮這具臃腫不堪導致內裡腐爛的身軀下刀子。

他發出去的第一道指令,是給閉關中的裴雄極送信。

措辭嚴厲地讓宮主和幾位長老、總管這些天什麼也不要乾,更不許閉關,都乖乖在原地等著,儲仙宮少主成親這樣的大事,必須人人到場,一個也不能少。

儲仙宮擎天柱的話,即便是裴宮主,也是不得不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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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黑得越來越早,人與馬也越來越疲乏,尤其是傅夫人、秦姨等上了歲數又不會武功的女眷,今天傍晚,傅希言做主提早了半個時辰休息。

傅晨省例行公事般地拿著地圖詢問還要幾日才能抵達,傅希言一如既往地說“快了”。

傅晨省表示自己已經八歲了,過了年,就是九歲,不是容易被打發的三歲小孩。

傅希言說:“一會兒陪你踢毽子。”

達成目的的八歲小朋友愉快地接受這個交換。

從馬車上下來的傅夏清羨慕地看著眼前蹦蹦跳跳的小身影:“精力真旺盛。”

傅希言有些見不得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羨慕幾歲的孩子精力旺盛,好似還沒有轟轟烈烈地享受青春年華,就要憂愁歲月不饒人的憂傷,這和無病呻[yín]有什麼區彆。

他說:“這時候要是有十幾個在這裡敲鑼打鼓,還有個人扯著嗓子唱鏗鏘玫瑰,你也會精力旺盛起來的。”

然後他就聽到了一陣悅耳的鈴聲。

傅夏清還想問什麼是鏗鏘玫瑰,就見他拔腿就跑,一個縱跳就消失在樹林裡。

小樟

見狀,警惕地跳到樹上,向四周巡視,傅禮安等人也急忙朝著中間聚攏過來。

而傅希言追出十幾丈後就收住腳步,打算回去。他是這支隊伍裡最高戰力,如果有人想對他們做什麼,必然會先調走自己。

可他一回頭,鈴聲便又響了起來。

傅希言麵色微冷。

這個鈴聲,他離開鎬京時曾經聽過一次,隻是因為種種原因,他錯過了詢問的機會,後來,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知道了金芫秀與莫翛然的糾葛,知道了在自己完全成長起來之前,最好不要和金芫秀見麵,以免刺激到莫翛然,可如今,莫翛然已經知道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他與金芫秀似乎也該到了見麵的時候。

但金芫秀失蹤多年,想要知道她的下落,唯一的途徑無疑是當初幫助金芫秀假死的小神醫鄢瑎。

這串鈴聲,正是鄢瑎馬車的鈴鐺聲。

知道他在找對方的人不多,會是儲仙宮內部的人嗎?難道儲仙宮內部出了很大的問題,連自己想打聽小神醫的事都被人拿來利用?

想到這裡,他回去的腳步邁得更疾,突地,一枚彈珠打向他的身後,它的速度並不快,可就在離傅希言還剩幾寸距離的時候,突然變化了角度。

傅希言用真氣護體,將彈珠彈了開去。

隻是彈珠的力道很古怪,有些隔空打牛的意思,雖然沒有觸及傅希言,他身體相應的位置卻出現了微微的刺痛。

第一顆彈珠落地後,第二顆、第三顆……很快有數十顆顆彈珠連綿不斷地從四麵八方射過來。

傅希言上躥下跳,左挪右移,明明將所有的彈珠都避了開去,可身上還是“挨”了好幾下。他在躲閃的時候,努力尋找著彈珠的源頭,可怕的是,這些彈珠明明來自不同的方向,力道、轉頭、手法卻如出一轍。

要不就是有四個武功境界、招式差不多的師兄弟埋伏在八個方位,要不就是有個輕功爐火純青的人在跳來跳去,要不就是……

傅希言不想猜了,怒道:“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