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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手們烹調的鮮魚宴,依舊很好吃,就是天天吃,有些膩。

傅希言開始想念暨陽縣的鹽焗雞和梅菜扣肉,順帶想起了段謙,菲菲姨,想起了他下落不明的母親,想起了遠在江陵的父親叔叔……也不知道姐姐和劉煥婚事商議得如何了。自己此趟跟著裴元瑾去儲仙宮,應該也是要將兩人的事情定下來。

回想自己與裴元瑾初見,對方還是入道期,而現在,少主也就比他高一個境界,可見,努努力,超過少主不是夢。

傅希言伸了個懶腰,對自己光明的前景深信不疑。

船停泊了半天,等周遭船都不見了,才漸漸動了起來,沒多久,就看到迎麵駛來一艘黑漆漆的烏篷船,要不是船上掛著一盞漁燈,幾乎要叫人漏了過去。

撐船的船夫戴著一頂鬥笠,太陽都下山了,鬥笠還牢牢地頂在頭上,難道是怕月光曬黑了臉?

兩艘船緩緩靠近,傅希言搭乘的商船終於先一步停下來,拋錨。

裴元瑾從船艙裡走了出來。他已經在裡麵待了一整天,船上其他人都以為他是因為日頭太曬,或在房間裡處理事務,隻有傅希言知道真正的原因。

也正是這個原因,讓傅希言寧可冒著酷暑也要在外麵當個釣魚翁。

此時,裴元瑾目光幽幽地望過來,看似與以往並無不同,可那雙眼睛流露出微妙的幽怨,就如一根小鉤子,撓得人心裡微微發麻。

傅希言差點就要丟盔棄甲,幸好船的主人也出來了。

這艘船在運河上行駛了十天,卻從未遭遇攔截審查,自然是擁有極深厚的背景。

傅希言離開荊門的時候也沒有想到,居然會在這裡遇到柳家1的商船,更沒想到,柳家背後的人竟然是越王秦昭。

再想到他們接下來要做的事,他也不得不感慨,攝政王父子在南虞的部署遠比表麵呈現得要深廣得多,秦效勳將目光聚集靈教內鬥上,是他戰略上的重大失誤。

傅希言感謝了一番船主人多日的招待,然後輕輕一躍,便落到了烏篷船上。

船夫似乎有些緊張,握著船槳的手微微一緊,頭卻下意識地低了下去。

他的這個舉動很像是熟人。

傅希言好奇地湊過去,還沒看清楚,肩膀就被搭住了,裴元瑾微微用力,將人拉回懷中,不滿地捏了捏他的臉。

傅希言握住他搗亂的手,疑惑地望著船夫的後背:“我是不是見過你?”

船夫猶豫了下,摘下鬥笠,轉過身,彎腰道:“小人見過裴少主,傅少夫人。”

還是第一次連著姓叫他少夫人,傅希言覺得十分新鮮:“你先把頭抬起來。”

船夫小心翼翼地抬起頭,臉暴露在漁燈微弱的光線中……

這是誰?

傅希言覺得答案已經到嘴邊了,就是叫不出來,還是裴元瑾在旁邊提醒:“白龍幫。”

傅希言擊掌:“對了,你是那個水匪頭兒。你叫什麼名字?”

“小人蒲英雄。”

傅希言說:“名字倒是好名字,可惜……”未儘之意,不言自明。

蒲英雄忙道:“小人已經洗心革麵,改投齊當家了。”

傅希言問:“好端端的,為何改換門庭?”

江湖草莽和朝廷大員一樣,都是很看重派係的,彆看電視劇裡每到關鍵劇情,就會有人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跳反,可真落到具體一個人身上,像背叛所在陣營這種改變一個人命運的事,絕不是簡簡單單、三言兩語就能決定的。

蒲英雄苦笑道:“自從上次遇到了少主和少夫人,損失了四條船,我回去就被二當家狠狠地責罰了一頓,被打斷了一條腿。”

腿斷了,還沒有得到及時治療,便落下了毛病。

當水匪雖然不講究形象,卻講究實力。他的武功本就不算高手,就靠著一腔悍勇得到呂山虎的賞識,斷腿後,實力大打折扣,地位大不如前,久而久之,就被排擠成了邊緣人。

他風光時沒少得罪人,落魄後自然也會有人報複,這時候,齊問心拋來橄欖枝,不管上麵有沒有毒,走投無路的蒲英雄都隻能伸手去夠。

傅希言沉默,斷腿自然是很悲慘的事情,但他的職業是水匪,便很難叫人產生同情心。

蒲英雄說:“承蒙齊當家不嫌棄,才能繼續在江上討生活。”

傅希言問:“你知道我們接下來要去做什麼嗎?”

蒲英雄猶豫了下,齊問心雖然沒有對他說過什麼,但他在這一行乾了這麼久,局勢變化還是看得出來得。隻是說與不說,他心裡有點沒底。

可麵前兩位……像他們這樣的人物,自己若是說謊,怕是一眼就能被看穿的吧。

蒲英雄咬牙道:“小人鬥膽猜測,應該是,應該是要收歸整個白龍幫。”

眾所周知,白龍幫原本是姓瞿的,後來大小姐找了個書生夫婿,又被這個書生夫婿殺了,可熟知內情的人都知道,真正動手的人是白龍幫二當家呂山虎。書生齊問心隻是個推到前麵的傀儡罷了,而如今,這個傀儡有了自己的思緒與野心。不,應該說,這個傀儡一開始就帶著野心來的。

頭腦簡單如蒲英雄也知道,像裴元瑾、傅希言這樣的人物,絕不可能是一個被操控的傀儡書生能請動的,他背後還有誰,有什麼目的,是不是瞿大小姐的婚事本身就是一個陷阱?

他覺得自己想到這裡,就已經頭疼欲裂,膽戰心驚了,後麵的事情他想不通,也不敢想,反正自己已經坐上了這艘船,也知道船接下來要去哪裡,至於最後會停靠在哪個碼頭,已經不那麼重要了。

反正船上的這兩個籌碼已經保證了他們這邊絕不會輸。

蒲英雄想不通的問題,傅希言在聽說秦昭的請求之後,就已經想通了。

當日,他請秦昭幫兩個忙之後,立刻問自己能做什麼,而秦昭也不客氣地當場提了個條件。

他們本不是朋友,維係關係的也不是感情,若秦昭不提這個條件,傅希言和裴元瑾等於欠了對方一個大人情,也許有一天這個人情總會還上,可在還人情之前,雙方的關係就不會太平等,這絕不是雙方想要的。

你幫我忙,我還你情的禮尚往來,反倒是他們合作之初最叫人舒服的模式。

隻是,傅希言萬萬沒想到,當日長江上的偶然一遇,竟然就遇到了秦昭埋下的伏筆。

白龍幫,縱橫長江水域的霸主,旗下戰船無數,水匪眾多,召之能戰,如何不叫人眼熱?南虞朝廷先前幾次三番剿匪,也是存有幾分招安的意思,可惜統統失敗了,所以才有了後來的書生入贅。

手段不光彩,但偌大的白龍幫果然從內部分裂。

很多人都以為是呂山虎借齊問心之手,奪取了白龍幫,卻不知從頭到尾都是齊問心扮豬吃老虎。若非那日瞿象帶著一部分人手逃脫,新建吞龍寨,此時哪還有什麼呂山虎。

不過瞿象老年喪女,又被屬下、女婿背叛,縱然含著一口怨氣撐起了一座吞龍寨,身體和精力卻大不如前,前不久呂山虎得到消息,瞿象已經病重昏迷了好幾日,他花了一些時間去確認消息的準確性,在得到肯定結果後,立刻開始謀劃一次大型進攻。

與此同時,齊問心也在準備最後的收網。

傅希言和裴元瑾之所以在太湖待了兩天,在河上晃悠許久,都是為了配合這次行動。

這次行動成功後,長江最大的水匪就會成為秦昭的一支奇兵。這支奇兵擁有強大的戰鬥力和機動能力,隨時能夠南下金陵、臨安。

秦昭願意將自己的這一步棋展露出來,足見合作誠意。

所以傅希言也決定這次一定要把事情辦得漂漂亮亮的,比如說——不能暴露身份。儲仙宮少主和少夫人參與到水匪大戰,必然會觸動秦效勳和靈教的敏[gǎn]神經,如何出工出力又深藏功名,是他們目前最需要考慮的問題。

船槳有節奏地劃著河水。倒映在水中的月亮,影影綽綽,仿佛隨時對會碎裂開來。河邊景色入夜後,就變得千篇一律,索然無味。

河邊依稀能聽到鳥叫聲,不知是不是在夜間覓食。

傅希言坐在篷裡,吃著蒲英雄提供的小魚乾,裴元瑾在他對麵,麵色淡淡地喝著茶。

傅希言一邊吃,一邊用小眼神偷偷打量對麵,但在裴元瑾看過來時,又飛快地挪了開去,如此數回,裴元瑾側過了頭,臉色越發冷了。

“生氣啦?”◇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傅希言用小魚乾逗他。

裴元瑾不喜歡吃這乾巴巴又魚腥味重的食物,微微蹙眉,嘴巴緊緊地抿著。

傅希言就反手塞到自己的嘴巴裡,大口大口地嚼著。

裴元瑾冷眼看他。

他已經一整天沒有說話,似乎臉上的每個毛孔都在說“哄不好了”。

可傅希言真的認真吃著小魚乾,什麼話都不說,裴元瑾臉色又更加不好。

傅希言吃完小魚乾後,給自己倒了杯茶水,認真地漱了半天口,又對著手掌哈了口氣,發現還有點腥味,便有些苦惱地問:“要不明天吧?”

裴元瑾目光一直圍著他轉來轉去,聞言目光立刻如刀子般射了過來。

傅希言指了指船頭,小聲說:“還有人。”

夜間河麵太靜。

他說完這句話後,蒲英雄背對烏篷的身影明顯一僵,屁股不著痕跡地朝前挪了挪,要不是人沒法一邊泅水一邊劃船,他大概已經不在船上,已經去了船底。

裴元瑾說:“他看不見。”

傅希言歎了口氣,然後朝他勾勾手指。

裴元瑾冷著臉湊過來,然後,吧唧,一個響亮的親親就親在他的臉上。

裴元瑾側過頭,露出另一邊臉。

傅希言又親了一下。

裴元瑾的臉正過來,傅希言看著他的眼睛,頓時有些不好意思。

自從那日闖皇宮之前,自己頭昏腦熱輕薄了裴少主之後,就仿佛打開了什麼不得了的機關,十日以來,這樣的場景連綿不絕,從白天到夜晚。為了偷得浮生半日閒,他今天下午都開始釣魚逃避了。

幸好當初他點到即止,所以兩人目前的進展是,次數頻繁,但層次還停留在表麵。

傅希言親了親他的嘴唇,等他麵露滿意之色,才退了開去,有些不滿地嘀咕:“明明是你先開始的。”親完就當做什麼都沒發生,憑什麼他主動之後,就要承擔後果?

後麵一句他雖然沒有抱怨出口,但裴元瑾猜到了。他帶著微不可見的羞澀,輕聲道:“我以為你不喜歡。”在他的認知裡,自己當初的舉動應該歸於輕薄的範疇了,儘管傅希言沒有說,可終究有幾分心虛。

直到傅希言主動,他才知道,對方是允許的。

既然允許……那自然是多多益善了。

裴少主的心裡路程簡單又坦率,讓傅希言哭笑不得。

他佯作不滿:“哦,難道不能你主動嗎?”

裴元瑾看著他,眼